第42章 杜母仙逝
杜家村张会计家一共生了四个儿子,曾被村民们称为杜家村的“超生游击队”。
“千好万好,不如人多好”,这是张会计家祖训,在八十年代,别人家能生两胎已经被乡有门部关约谈,张会计却不管那么多,带着老婆东躲XZ,终于一口气生出四个儿子。“四个仔要了我半条命,不知道当时要这么多干嘛。”这是张会计妻子现在经常唠叨的话。
男孩子小时候讨人喜欢,但长到要成人没成人之期,真是连狗都不愿待见。张会计二儿子张革平和杜迟兄弟俩是同班同学,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三,张革平几乎每次考试都没有及格过,同学们都叫他“考试困难户”。但要是上山抓鸟、掏鸟窝、网野兔之类的事,张革平远胜其他同学。有一年冬天,天降大雪,整个杜家山被厚雪封得严严实实。早晨上学,张革平对杜迟兄弟等同路的小朋友说,他能上山抓野兔,挑起了在场的所有小朋友的兴趣。“杜家山有两条深沟,我们把麦田间的驱鸟网拖过去,将那两条深沟封住,然后,上山寻兔,兔子一急,必向深沟里跑…”小朋友们听到张革平的点子,哪一个不是心痒痒的,将上学的事早已忘到久霄云外了…
今天杜迟看到张会计,脑子里想起张革平那些糗事来,于是随口问了张革平现在在做什么。
说到自已家儿子,张会计的声音明显放低。在杜迟进一步追问下,张会计将张革平的近境简要的说了说。
张革平初中毕业后,理所当然地回杜家村种田。刚开始那几年,他还能跟着父亲下地干活,但时间长了,张革平越来越对种田没有兴趣,他想到外面打工,苦于找不到带路人,后来不知道想了什么法子,到泥河街道开了一家小红头食品厂。
杜迟一听,忙道:“小红头是好食品呀,以前我最喜欢吃这个玩艺了!又甜又嫩又香。”
张会计叹口气又道,现在农村的人少了,街道集市不像以前那样人来人往的,因此,小红头食品平日里是很难卖得动的。
“可以将小红头食品销到外地呀。”杜快轻描淡写地插话。
张会计摇了摇头,销外地不是那么容易事,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的,外面人怎么知道泥坝街还有小红头,又怎么让外地陌生人相信这玩意儿好吃着呢?
杜快抓了抓头,觉得张会计说的有道理。
杜迟想叫张革平来家里吃杀猪饭,张会计又摇了摇头。原来像张革平他们,食品厂产品销不动,欠农民的原料钱就不能还,到了年底,只得离家躲债,根本就找不到他们人。
杜迟想了想,反正初二要开同学会,到时见到张革平再聊也不晚,因此,也就没有向张会计要他二儿子的手机号码。
三十晚上农家菜是丰盛的,今年更是如此。杜母灶前屋后忙个不停,嘴里还在嘟哝,儿媳妇和孙女没有回家吃年夜饭。
小玲比杜快早两天回来的,由于他们的孩子小时候是跟着外婆呆在一起的时间多,所以,现在总是粘着外婆而不愿回家,没办法,小玲只得陪着孩子在娘家吃年夜饭。
“孩子小时候不和你亲,长大了就对你不亲。”杜母有点生气地对杜快敲警钟。杜快边喝酒边笑,“妈妈,算你小时打我最多,您看,现在是不是我最爱你呢?”说得全家人都笑起来。
杜家村始终保持着古代过年的风俗。三十年饭是团圆饭,很正式的,有一整套仪式后才可用餐,先向已故祖辈行礼,然后放开餐鞭炮,接着一家大小分辈份就坐,开始用餐。
杜母平时是不喝酒的,今晚不一样,是大年三十,又是两个儿子从大老远的地方回来,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竟拿起酒杯要喝酒。
杜快来回走动,替父母亲酌酒。今晚喝的酒是当地最好的神曲酒。据杜父说,这神曲酒是八十年代他上县城二婊姑家,特地在县糖业酒公司买的,是一等一的酒,因此,一直舍不得喝,今年三十晚上将它拿出来喝。
杜快听到父亲讲这瓶酒的历史,摇了摇头,“老爸,我们是坐飞机回来的,飞机上不给带酒,不然我带两瓶茅台回来,不知道比这神曲酒要高档多少倍呢。”
说到酒,杜父来劲了,直摇头,说上次到深圳,杜迟给他喝的是什么南方酒,价格贵得很,入口一股澡水味,还不到家乡的古井玉液呢。
杜母端坐在餐桌子上方,听着老头子和儿子们说话,杜迟向她敬酒,她喝了;杜快边撒娇边敬酒,她也喝了,不知不觉之中,杜母喝了好几杯白酒!
“我们小时候家里来客人,老妈不喜欢上桌子吃饭,总是一个人躲在厨房里吃,搞得我们兄弟俩也不敢上桌子吃饭。”杜快想起小时候的事。
杜父喝了一口酒,“你妈妈不是不喜欢上桌子吃饭呀,那时家里经济困难,家里来了客人先要紧客人们吃,所以你妈妈才不愿坐桌子边来吃饭。”
杜父的一席话说得杜母要掉眼泪。杜迟忙笑道:“今天是大年三十,是团圆的日子,我们家不忆苦思甜了。妈妈!我再敬你一杯酒。”杜迟说完,先将一杯酒喝完。
杜快靠近杜母坐下来,依偎在母亲身边,举起酒杯,“感谢母亲大人把我们养大成人。万事可忘记,母恩不可忘!”
杜母抚摸着杜快那乌黑的头发,叹了口气道:“你是成家了,现在也做父亲了,但我最担心的还是你…”杜母说到这里,看着杜迟,“你是老大,虽然离了婚,出门在外,要照顾好你的弟弟。”
杜快立马站起来,拍着胸脯,保证以后好好做一位好儿子,一位好父亲,一位好丈夫,一个听说的好弟弟!
新春除夕晚会早已开始了,杜母喜欢看电视上演唱歌跳舞,今晚更不能例外。杜父知道妻子好这一口,于是,也没有多说话,吃过年夜饭就陪着妻子看电视。
“我头晕,心也跳得厉害。我要睡觉去。等年岁一到,我要带小迟小快去龙王庙烧头香…”杜母说着就向床边走。杜父还以为杜母酒喝多了一点,因此,也就没有特别在意,而是继续在看电视。
杜母是虔诚的佛教徒,每年三十晚上12点刚过,她会准时到不远处的龙王庙烧香拜佛,“进庙必要一点三供一烧九磕。”杜迟小时候陪妈妈进庙时,妈妈经常叮嘱的话。但杜母并没有说上述话的具体意思,后来去庙里趟数多了,杜迟总结母亲说的是进庙拜佛流程。“三供”是供花、供灯、供水果。“一烧”就是烧香,“一点”就是点蜡烛,“九磕”就是跪磕九个头。
“龙王庙是显灵的。但龙王庙里从不设功德箱,僧人不碰钱不化缘。”杜母曾说过,她听过杜迟奶奶说,以前经常看到朝拜龙王庙的人,一步一磕头,遇到水沟都不愿意停下来,“可见龙王庙是多么神圣!”
杜迟和杜快在屋外面点燃鞭炮和天地响。说到天地响,那可是杜迟小时候的最爱。要说杜迟和杜快打过架,在杜迟的印象里,只有一次春节为抢着放天地响,俩人打得不可开交。从那以后,每逢过年,杜母总是要买两箱天地响,给他们俩一人一箱,以免再次发生抢天地响的事。
“老妈说父亲今年买了好多天地响,我们今晚不睡觉,尽情地放个够!”杜快童心未泯,还是像小时候一样。
杜迟玩着玩着,想起母亲,母亲今晚虽然很是高兴,但眼睛里总有一丝忧郁,他想和母亲唠唠。
走进父母房间,见父亲边抽烟边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知道母亲睡觉去了。
杜母床上挂着蚊帐,这是从杜迟记事起,母亲就已养成的习惯。有一次杜快嫌弃冬天蚊帐碍事,竟自作主张地将母亲床上的蚊账给拆下来,吃了母亲几巴掌。后来杜迟才知道,母亲床上冬天挂蚊账是因为以前家里的房间小,陌生人进门就能看到床,故床上挂着蚊帐可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尴尬。
“妈妈!你睡着啦?”杜迟将蚊账轻轻掀开,坐在床边,小声地对着母亲说。
杜母闭着双眼,由于屋内灯光晕暗,杜迟看不清母亲的脸色,但当叫了两声妈妈后,母亲还没有醒来,这让杜迟顿时想起曾在9号旅馆,他叫喊钟黛父母的情景。
“妈妈…”杜迟又叫了一声,这一声比前两声分贝要高。杜父将眼光从电视屏幕转向床边。不对呀,孩子他妈睡觉是最不沉的,一有响动她就醒来。
杜父站起身,大步来到床边,用手摸了一下妻子的前额,突然将手向后一缩,老婆前额怎么这么凉,像是没有温度一般。杜父马上将刚才摸妻子那只手摸了一下自已的前额,“老婆子!”
杜母仍没有醒来。
“你母亲生病了!快送到医院!”杜父是杜家村“村医”,此刻他当然知道妻子身体情况非常不好。
杜快也冲进来了。“我去找吴成鲍家,看他家车子在不在家…”杜父说到这里,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涌进他的大脑,突然扔掉自已手上的香烟,他想抱起妻子。
“快将楼上的凉床拿下来,抬你妈进医院!”
随着杜父的大叫,杜快已将凉床搬下来。
杜母已被两个双胞胎儿子抬上凉床。杜父还在叫着找车,两个双胞胎儿子已将母亲抬出门外,疯了般向镇医院跑去。
镇医院距离杜家村有近五公里路程,现在在杜氏兄弟救母的脚下已不是什么距离了。
杜母一生几乎不生病,有伤风感冒的,不用打针吃药,坚持几天就自然好。因此,到镇医院这条路,今晚是杜母第一次走。
镇医院里很冷清,急诊室里坐着一位年纪很大的医生。“医生,救救我妈妈!”
那老医生用听诊器听了听杜母的心胸,又把了把杜母的手脉,面无表情地说出诊断结果:人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