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没于历史中的信息
第二天,考古人员携带工具到农民打井处实地勘察。大家站在荒芜的田野上,看到当地农民挖出的那个深4.5米的方坑,从断面农耕层以下布满了红烧土、灰烬、陶片和俑的头、臂、腿。俑虽已残破不堪,但多少可以看出它的大小。如此规格的陶俑,使考古学家们大为惊异,尽管此前他们在陕西这片黄土高原上挖过不计其数的春秋、战国、秦汉、隋唐等墓葬,却从没见过如此高大的陶俑,禁不住从内心惊叹道:“奇迹,真是奇迹!”
在一番感慨惊叹之后,考古人员按照发掘程序工作起来。首先是对地形地貌的调查,通过现场勘察知道,这里位于骊山北麓、秦始皇帝陵园东门的北侧,距陵园东垣外约1.5公里,地处骊山溪水和山洪暴发冲积扇的前沿。多年来,屡经山洪的冲刷和淤沙堆积,形成了1米多厚的沙石层,表面浮积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上面长满了灌木丛和当地常见的柿树、杏树等。
惊昏图
(孙永健作)
当地理环境搞清之后,又进行了一系列的拍照、文字记录、测量等对于考古人员来说不可或缺的工作,然后开始普查。通过查找文献,走访当地群众,发现历代王朝编纂的史书上,没有任何有关兵马俑的记载,一切故事都来自民间——
信息之一:
明崇祯十七年(1644年),李自成在西安称帝后,亲率大军东渡黄河,直扑北京。多尔衮带领数十万八旗子弟进驻山海关以东的茫茫雪原,虎视眈眈翘首西望。大明帝国已走到了它的尽头,向历史的死海沉去。
由于战火连绵,骊山脚下难民云集,西杨村顿时添了不少逃难的百姓。
依然是春旱无雨,村中仅有的一口井已无法满足众人的需求。于是,难民们便组织起来,到村南的荒滩上掘井取水。
一切都极为顺利,仅三天时间,井下已冒出清澈的泉水。然而,一夜之间,井水又流失得不能倒桶提取,众人见状,无不称奇。
有一青年后生找来绳子拴在腰上,下井查看。当井上的人们急着要得知缘由时,却意外地听到井下一声恐怖的惨叫,随后再无声音传出。大家急忙把青年拉将上来,只见他已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大家在惊恐忙乱中将青年抬回村中,用姜汤灌醒,这青年嗓子眼叽里咕噜地乱叫着用手比画,但就是说不清是何缘故。
一大胆的汉子纳闷之中颇不以为然,提刀重新下井,探看究竟。由于眼睛一时不能适应井底的灰暗阴森,大汉便以手摸壁,四处察看,发现井壁已被水泡塌了厚厚的一层。
正在这时,只听身后哗啦一声响动,大汉打个寒战,急转身,见一块井壁塌陷下来,随之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洞口处站着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晃荡着似在向他走来。
大汉本能地举刀砍去,随即向井上发出呼救。当他被拉出井口时,已面如土色,昏倒在地。
消息传开,无人再敢下井探寻。西杨村一位老秀才遍查历史典籍,终于找到了“不宜动土”的根据,谜一样的水井也随之填平。
村民打井斩妖图(孙永健作)
老秀才为让后人牢记“不宜动土”的缘由,特地用“笔记”形式记载了事件的详情:
老秀才这“不宜动土”的理论,尽管没有让后人醒悟,并停止在这里挖掘,但这份“笔记”便成了最早有关秦始皇陵兵马俑信息的记录。
信息之二:
清宣统年间,骊山脚下的下和村一个叫和兴道的老人猝然病逝,家人悲痛之余忙给死者筑冢送终。在一位风水先生的指点下,坟址选在了西杨村南的荒滩上。按风水先生所言:“此地背倚骊山,西靠秦陵,东傍少华秀峰,面临渭河滔水,实为难得的风水宝地。葬入此处,保证家业兴旺。”
和氏家族按风水先生指点的具体位置,悲喜交加地掘了下去。当墓地快要完工时,令人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一个看上去面部狰狞的陶俑头露出地面。恐慌中,和氏请来族里长者察看,经过一阵深思琢磨,长者慨然长叹曰:“这是不祥的征兆,咱被风水先生暗算了,他想绝咱的后代啊!”
事情变得错综复杂起来,按当地风俗,人死后只能选一处墓址,墓位选定,一旦挖下第一锨土,无论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都要把死者埋入此处,若再改址,家中必然还要有人死亡。
既然已无路可退,而这里又明显发出了“不祥”的信号,怎么办?悲愤、沮丧的和氏家人一致决定——先拿风水先生试问!
拿了赏钱正在家悠然自得地喝酒的风水先生,被突然闯来的四个大汉扇了几个耳光后,酒桌四脚朝天。没等风水先生发话,四个大汉便把他挟持到墓地。这时整个残破的陶俑已被在焦虑中变得疯狂的和氏家族挖了出来。
风水先生一见这仰躺在地上的真人模样的“怪物”,先是大吃一惊,随着额头沁出的汗珠,渐渐从迷糊中醒了过来。在他几十年观风看水的漫长生涯中,像这样的事情从没遇到过,真可谓世道沧桑,奇事百出,让他大开了眼界。
面对这狰狞的“怪物”与和氏家族悲愤的烈焰,老先生惊恐之余便充分显示了他久经沙场、浪荡江湖的才能和胆识。他先是把脸一沉,来到和氏家族长者的面前,大声质问:“你们如此恩将仇报,是何意思?”
“你看,这是什么?”长者抖动着花白的银须,指着陶俑,“你让先人同妖怪做伴,是不是想断我子孙?”风水先生狡黠地笑了笑:“原来如此,你来看,这是什么?”他把长者的视线引向不远处的荒滩野地。
荒滩上十几座土丘隐约可辨,长者望着,大惑不解。“不知道吧。”风水先生变得温和起来,“我来告诉你,那土堆下埋的全是作古的先人。这些先人的后世子孙也都一个个发了起来。”风水先生领着和氏家族众人来到土丘旁,逐一指点:“这是三国时五官中郎将赵世济的父亲葬地;这是明嘉靖年间礼部尚书王战胜母亲葬地;这是清康熙四年状元郎杨茂父亲葬地,还有这几座,全是历代名人世家的先人葬地……”
风水先生清了下嗓子,对那位白发长者说:“他们的后世凭什么得以显赫,成为人上之人?”
“凭什么?”此时,和氏家族已被风水先生这番云山雾罩、不着边际的演讲弄得晕头转向,不得不强按怒火反问道。
风水先生见和氏家族已被唬住,便大着胆子继续施行他的骗术。他来到陶俑前,用手一指:“就凭它,是它的功劳。”
和氏家族更是如堕雾中,接下来就只有听凭风水先生那巧舌如簧的解释了。
“先父临死的时候,把我叫到他的跟前,悄悄地对我说:‘孩子,我看了一辈子风水,对左邻右舍了如指掌,可就是村东南角那块荒滩捉摸不透。看上去那是平常的一块地,怎么在那里入葬者的后世一个个都发了。我平生没敢让一人葬于此处,你也不要随便让人在此入葬,等有朝一日琢磨透了,再去施行吧。’说完,先父就闭上了眼睛。”风水先生讲到这里,像集市上说书卖艺的行家,故意留下悬念,以吊起众人胃口。
“后来呢?”终于有人入了圈套。
“我记住了先父的遗训,开始琢磨这个地方,但30年没能开窍。后来我来到皇姑庙烧香求教,终于得到了仙人的指点。原来这些入葬的先人墓旁都有这个宝贝,这就是古书上说的天神,是它的保佑才让入葬者的后人显赫起来。”
“真的?”和氏家人已完全被他征服。
“我见你和氏一家为人厚道忠诚,与我家父辈又有交情,才将墓穴选入此地。我有心告诉你们这个秘密,但天机不可泄露,顺其自然。想不到今天你们如此放肆,现天机已泄,你们和氏家族百年的造化成为青烟,真是痛哉、惜哉!”风水先生说完,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作冤屈状。
当时出土的男性陶俑,与后来考古队在秦始皇陵园出土的这件跽坐俑具有类似的坐姿与相貌
和氏家人终于豁然开朗,由悲转喜,白发长者既羞又愧,红着脸过来赔礼道歉,并派人将风水先生领回家酒肉伺候……
为洗刷刚才的耻辱,风水先生借着酒劲,心生鬼招,以捉弄和氏家人。酒足饭饱之后,他把招数悄悄地告知白发长者,再度领了赏钱,扬长而去。
半夜时分,和氏家人将陶俑偷偷抬回家中,用绳子捆绑起来放在死者面前,死者的儿子咬破手指,将血溅于俑头之上,尔后挥动桃木条子向俑身猛力抽打,直到黎明鸡叫三遍才作罢。如此连续三日,和氏家人又于夜深人静时将陶俑悄悄运往墓地埋起来。这是风水先生对和氏家人的报复,而和氏家人却真认为如此去做就能子孙兴旺、家业骤发……
这段颇具传奇色彩的故事,被后来的考古学家们在附近农村调查中得知,讲述者就是那位风水先生的儿子,时已年过八旬,白发苍苍,早年他也曾以祖传的观风看水为生,他父亲向他讲述这个故事的目的在于启发他随机应变,转高山为坦途,化干戈为玉帛,以应付各种意想不到的险局危况。
故事尽管有渲染编撰的痕迹,但基本事实似不能否定,因为在后来大规模的发掘中,证实确有十几座墓葬已穿入俑坑,其中一座为汉代,两座为明清时期墓葬,周围的陶俑都有明显的挪动痕迹。可惜这些信息,没有传给更多的人,就被愚昧埋葬了。
信息之三:
1932年春,在秦始皇陵内城西墙基外约20米处,当地农民在掘地中,从1米多深的地下挖出一个跪坐式陶俑[1],此时关中正值军阀混战,狼烟四起,这个陶俑很快下落不明。据推测,此俑很可能被后来逃往台湾的国民党军队带走。
1948年秋,在秦始皇陵东的焦家村附近,农民又挖出两件陶俑,两俑均为坐姿,身着交襟长衣,脑后有圆形发髻。一件被临潼县文化馆收藏,另一件藏于中国历史博物馆。
尽管这三件陶俑已幸运地重新回到人间,但人们在拥抱它的同时,只是欣赏敬慕它们自身的价值,而做出“是属于秦国全盛时代的伟大艺术创作”的结论,却未能做更详尽的研究。无论是一代名家郑振铎,还是中国历史博物馆有研究员头衔的专家,都把那件男性跽坐俑误标为“女性”。当然,从外表看,那件俑也确是像一位腼腆的少妇。
信息之四:
1964年9月15日,《陕西日报》在一版并不显要的位置登载了一则消息:
这是秦俑被埋葬20多个世纪以来,第一次以官方文字报道,也是这地下军阵最有可能走向人类的重要信息,可随着人们好奇心的满足,这些信息很快烟消云散,缥缈于无限的宇宙了。这8000伏兵要走出黑暗,重见光明,或许注定要等到10年之后。
注释:
[1]即所谓的“跽坐俑”。跽是长跪,两膝着地,臀部压在两脚的后跟上。做跽坐姿势的陶俑象征从事杂役的仆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