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自负的家伙
岳不息仅去了两家药店，就知道通过药店买消炎药的路子走不通。
那两家药店，一家药店没有盘尼西林，只是卖给他一瓶四环素就又是登记身份证又是再三盘问用途的；另一家以上药都没有。
怎么办？自己去药店买药已经这样为难，卢伟华弄药的难度可想而知。不能告诉他，告诉他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再去买药。他一直将自己呵护在羽翼之下，要为他分担些压力才好啊。
初秋的夜依然闷热，而且蚊子也变得异常疯狂，还专门咬孩子的小脸蛋。昨天早晨看见阿宝的鼻子和右眼皮上各被蚊子咬了一个大包。
帮阿宝打着扇子，岳不息的脑子在不停地旋转。
自己在司令部暗房里使用的洗印设备大造一分钱都没有花，是他在上海日军医院负责药品、医疗器械采购同乡帮他弄得。
可是如果直接通过找大造找他同乡买药，他不但不会帮忙，还会对自己产生怀疑，怎么办呢？
朦胧间，岳不息觉得不时有凉风吹来，他知道是秦妈妈在为自己和阿宝扇扇子，他不能睁眼，因为只有确定自己睡熟了，妈妈才会去睡觉。
看见一直很勤奋的岳不息少见地趴在桌子上发愣，大造拍拍他的后背：“岳桑，照片洗出来了吗？”岳不息指指旁边的塑料盘子，里面放着一沓照片。
“你怎么了？为什么像一条死鱼？”岳不息给大造的感觉是不食人间烟火，现在难得如此垂头丧气，他很感兴趣。
岳不息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说：“算了，和你说了也没用，你不懂。”
大造听到“不懂”两个字，立刻像一只斗架的公鸡，昂起了头，更大力地拍他的肩：“嗨，你说说看，懂不懂你先说说！”
感觉时机已到，岳不息说：“我只是说说啊，你别当真，因为我也不知道真假。”大造连连点头，急着听下文。
“我照相馆里有个顾客，在乡下开诊所，每年领着全家人来上海吃顿大餐，再去我那儿照张全家福。前两天他说他和一位太君合作，买了些盘尼西林，你猜怎么着，那位太君就这一次赚的钱比他两年的军饷都多，那个乡巴佬每盒盘尼西林翻了五倍还有人抢着买。”
见大造想发怒，岳不息接着说：“我不信啊，问那位太君缺钱吗？他说，日本现在把所有的钱都用在前线了，家里饿死人的事情经常发生，他要寄钱回去给父母。”
大造想起来母亲最近寄来的信。父亲学校的工资只能领一半，另一半由学校直接扣除捐给前线了；妹妹结婚后响应号召变成了生育机器，接连生了三个孩子，丈夫又应招入伍，她婆家本就拮据，现在妹妹每月都需要父母的接济。“健二啊，我已经连买药的钱都拿不出来了。”想到自从生了妹妹就一直严重贫血的母亲，大造的心一阵难受。
“他为什么告诉你，是在炫耀吗？”大造不悦地问。
“不是，那个土财主尝到甜头了，问我认识有本事的太君吗？他想让我牵线搭桥，说每一百盒盘尼西林给太君五分利，给我一分利，只得四分利他还有大赚头。我说我可没有那个本事，现在物价飞涨，我能让一家三口吃饱肚子就很满足了。”岳不息夸张地说着，还一边摇头叹气。
“五分利是什么概念？”大造问。岳不息说：“我没问五分利，我就问我的一分利，他说，一分利就是我这个照相馆半年的收入！”
大造没有再说话，手里在反复翻看那一沓照片。
感觉火候到了，岳不息说：“土财主还说，和他合作的那个太君说，等战争一结束就回去娶个老婆，生几个儿子，还说他老家现在娶个老婆的钱比战前翻了几十倍，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是真的！”大造说：“有钱也未必娶得上老婆，因为这场战争死亡的男人太多了，现在国家规定女子十三岁就必须结婚，等我们回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娶上老婆了。”
“没那么悲观吧，我看那个土财主就是想发财想疯了！”岳不息说。
“岳桑，你可以告诉那个土财主，你也认识有本事的朋友！”大造终于上钩了。
岳不息却故意劝他：“我也不知道这样违法不违法，我看还是算了，不要因小失大！”
大造不屑地撇嘴，手指向上空指着：“他们都在想方设法赚钱，有的甚至卖武器，我都知道，我这样，只是为了让你在土财主面前扬眉吐气！”
十天后，当岳不息告诉卢伟华他弄到一百盒盘尼西林时，卢伟华又惊又喜：“太好了，你怎么弄到的？”
听岳不息说完事情经过，他又开始担心了：“那个大造自负是很自负，但是他非常阴险，只怕过一段时间他反应过来会揪住你不放。”
岳不息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对付他，我自有办法。”
再去司令部，他急等着大造的来到。
果然，大造来时脸色变得阴森，看岳不息的眼神满是凶光。
不等他开口，岳不息气呼呼地说：“大造中尉，你手下有多少人？”
大造一愣：“干什么？”“我要找那个土财主！”岳不息的右手握成拳头，重重砸在桌面上。这本是大造要说的话，被岳不息说出口，他感到很意外。
“为什么找他?”大造问。岳不息气急败坏的样子：“他居然敢骗我，只给了你的那五分利，说好的给我的一分利他不给了，我去他说的地方找，鬼影子也没找到！敢骗我，我一定要找到他，把我的钱要回来！”
大造有点蒙了，想了想，似乎没有必要再在这里呆下去，自己是没有丝毫损失的，当然除了给同乡的那一分利，自己这次所赚的钱，是来到中国后全部军饷的总和。
本来还想让岳不息找到那个土财主，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开诊所的，现在一听他跑路了，就知道是个奸商，既然是奸商，还找他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