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游说
事情的难度超乎了陈平的想象。
陈平去长乐宫时，明明吕雉的贴身宫女和内侍都在那儿，可是那些个人硬是坚持认定吕雉不在宫里。
陈平知道，刘恭的那个外宅一时三刻就要生养小孩了。孩子是在宫里出生还是在宫外出生，命运和名分就有着天壤之别。
他不敢有负刘恭的期待，只得在外一直等着。
直等到日头偏西，陈平饿得两眼金光，才有口信从内里传来——吕雉召见。
长信宫中的气氛不同于往常，从陈平进入宫门口的那一刻开始，吕雉便冷冷地用看不速之客的眼神打量着陈平，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
看得陈平身上的汗毛直竖，只得默然地站立在一侧。
陈平没开口，吕雉也不吭声。
一旁的审食其不断地递着茶水点心，吕雉不接。到后来他竟然也在旁打起了瞌睡。
这种情形僵持了好一阵子，才听见吕雉口中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
“有事说事。”
“恒山王府中有陛下即将出生的骨血。”陈平不敢多说，只得说了个七成的模糊。
吕雉这才伸出手要了茶水，啜了一小口之后，扯长了腔调问，
“是一个还是很多个呢？”
陈平只得暗自庆幸刘恭一开始没有遮遮掩掩的，不然被架在火上烤的就是自己了。听到吕雉这么问，陈平就知道她早已对那头的情形了若指掌，而且心里已经窝了好长时间的火了，陈平只得照实说了，
“除了先帝在进送出宫外的那个已有身孕的，其他的臣都不清楚。臣说的那个快要分娩的就是她。”
吕雉眼神一凛，反问一句，“没有其他的了？”
陈平很迂回地退了一步，“其他的，即使有臣也不清楚了。”
吕雉的神情没那么冷浸浸的了，只是寻常的那般恼怒，
“这个刘恭，当皇帝的竟然被臣子哄得团团转，你看——”
吕雉边说边从袖口处取出了一方绢帛。陈平接过一看，吓得魂不附体。
吕雉说道，“那天在上巳节的时候，哀家看了他那个处处讨好的样就知道他的做法中有猫腻。
陛下临幸他府里，他要献美本无可厚非，可是你看看，他都干了啥？那些个歌舞伎人，肚子里怀的，究竟是他刘不疑的种还是陛下的呢？
前段时间他娘舅还旁敲侧击地暗示哀家刘恭有骨血在宫外，请哀家怜恤则个。他们倒打得好主意。
当宫规和皇帝是摆设了！”
陈平唯唯。
吕雉冷笑道，“知道这些人有多贪了吧？即使得逞了，你以为他们会顾惜这些个不清不楚的血脉吗？
错！最后都会成为他们的刀下亡魂。陛下，还有我，都不例外！”
事情的确很严重。
吕雉马上吩咐跟前的审食其，
“去，通知陛下，让他穿上常服，也就是去恒山王家穿的那种，跟哀家再走一趟，把他的亲骨肉接回来！”
审食其还没走出大门，只见吕隐娘惨叫一声哭着从屏风后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一头跪坐在吕雉脚下的地上，抱着她的腿，仰着头摇着她的腿央求道，
“姑奶奶——”
吕雉皱着眉斥责道，
“没用的东西！成天介都在宫中，也不知道往未央宫那对跑，守着那个迂夫子叔孙通拟定的那些个条条框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有什么用？守好你那个夫婿才是正经的。规矩是人定的，他叔孙通定得，你也打破得。凭啥什么都让他叔孙通说了算？
他算哪根草？”
吕隐娘被骂得一愣一愣的。
这还是陈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她。甲字形脸，尖尖的下巴很是娇俏。
听张丽说过，吕家的人都说吕隐娘是吕家这一辈中长相最俊的一人，甚至吕家还有人私下里谈论过，这个隐娘生生地把当年的吕雉和吕媭都比下去了。
所以她身上寄托着吕家人无比的厚望，从小到大得的都是吕家最好的资源。
不过在刘盈驾崩前一年，陈平也听到了另一种说法。
是来自叔孙通的。
叔孙通的相面之术虽然比不过那个叫许负的妇人，但还是有相当的准头的。
他在刘盈的病榻前，告诉他，那个吕隐娘是薄命之人，当不得天子之侧，甚至享不了王侯门第的福。
叔孙通说这话时陈平听得真真的。
然后，刘盈为了保护他的老师，就以年迈为由免了叔孙通的奉常之职，让他带着成车的金银珠宝回封地养老去了。
陈平送别时，叔孙通还暗暗地叮嘱他，说是天下将有一场风波，吕氏一族皆不得免，让陈平小心点。
叔孙通说那话时的表情是极其认真的，陈平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事。
当吕雉责骂吕隐娘时，陈平轻声问了一句，
“也带皇后娘娘过去吗？”
气头上的吕雉没收住嘴，来了一句，
“就她这呆样，能不能当上皇后还不一定呢。
她去干什么？是给她自己添堵还是让她去跟一个孕妇打架？”
吕隐娘这时软软地松了抱吕雉大腿的手，低低地哭泣着。
陈平的心都被她哭乱了。
难怪不得叔孙通说她薄命，都什么时候了，遇到事还只知道哭。连虞小妹都知道哭是给自己的男人看的，遇事还得自己主动迎上解决才是根本之道。
只一味地等着命运施舍的人，往往命运都不会太好。
没过多久长信宫门口就传来了内侍通禀的声音。
吕雉很是嫌弃地看了吕隐娘一眼，悄悄地对她说道，
“还在这干啥？想让陛下看到你在这以为你在嫉妒告状吗？屏风后边去！”
陈平只得迎到门口，为吕隐娘争取一点时间。
当然，陈平的脸上是没有丝毫的笑容的，他想让刘恭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一行人草草地就往恒山王府赶去。
因着卫尉刘泽得力的安排，吕雉和刘恭没有得通禀就到了恒山王府的大堂之上。
那进恒山王府内正在歌舞宴饮，好不欢快。
不过，陈平看到，刘恭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被刘不疑搂在怀里的两个妖娆的姬妾，眼睛里差不多都快喷出火来了。
吕雉却是用一种讽刺的眼神斜瞟了刘恭一眼，一壶热酒直接从刘不疑的头顶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