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阳1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2章 父亲之死

1

1999年8月21日。

这一天对赵奶奶来说,是跟平常一样的寻常日子。

一大早起来,给上班的儿子儿媳妇做了早餐,接着伺候孙子小涛、小北穿衣,刷牙,喝粥,而后打扫卫生,清洗一家子换洗下来的衣物。

赵奶奶已经快56了,身子却矍铄得很,干起这些粗活,一点儿也不觉得累。

她在天台晾晒衣服的时候,看到楼下的小涛推着儿童自行车走了出来,小涛身后,是兴奋地开着儿童三轮的小北。

“小涛,小北!”她忍不住冲他们喊。

小涛跟小北听到喊声,都抬头,望向了天台,小北还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外婆!”

“哎!”

“奶奶,我们去街心公园那边玩儿!”小涛也喊,“小军跟小勇他们都去。”

“哎,那,你们记得小心点儿!”赵奶奶点头,“小涛你可要看好弟弟。”

“知道了!”

“外婆再见!”

小涛与小北一前一后地朝前面的巷子骑车出去的时候,其他住户家里的孩子都纷纷拿出车子,加入了他们,等他们从巷口出去的时候,就像是一群离巢的小鸟,在街道上探索起来,一会儿汇集起来,一会儿分散开来,或者是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之后停在了街心公园。

在谁也没注意到的时候,有一只小鸟,骑着车一个人溜走了,朝着街道的前方,飞快地蹬着轮子,很快远离了群体,独自离开了他们嬉戏的那条街道,再越过另一条街道,朝前面他们经常去的赛车场笔直地驶了过去。

这是一个废弃的工地,一边敞开着大门,另一边用铁皮跟木棚扎着围了起来。

离群的小鸟从木棚开得不小的缺口很轻易地就钻了进去。

2

废弃的工地上。

此时。

他看着身边那个浑身沾血倒下去的中年男人,再看看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惶恐地站了起来。

他眨巴了下眼睛,而后,视线落到了中年男人身边的公文包上。

公文包的拉链没有拉好,露出了里面粉红粉红的东西。

是百元面值的钞票。

他的视线被那些粉红的东西灼伤了,一下扑了上去,将那个公文包一把抓起来,死死地抱在怀里,转身就想跑,冷不丁地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个骑着小三轮车的五岁男孩,停在自己面前,抬头,看看他,又越过了他的身体,看看那个中年男人。

“叔叔,那个人怎么了?”

不好,都被这小子看到了吗?

小男孩仰头,看着他:“叔叔,你怎么流血了?”

他顺着小男孩清澈的目光,低头,看到了自己抱住公文包的手被血染得通红。

不能够让这小子说出去。

“叔叔!”

在小男孩骑着小三轮车,越过他,想去看看倒在地上的那个男人之前,他下定了主意。

小男孩觉得自己的小三轮车凌空飞了起来,害怕地叫了起来:

“叔叔,你在干什么?”

“叔叔?”

“叔叔!”

——

3

中年男人依然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忽然,空中有一条黄色的警戒带飘了起来,而后落了下去。

中年男人躺着的地方,被拉起的警戒带围了起来,穿着公安制服的人,在周围走动,穿着白色大褂的技术人员,在拍照,收集现场的可疑物品。

远处,是围观着指指点点的人群。

4

噩耗传到家中时,爷爷默默老泪纵横,母亲痛哭出声,李泰明则一身寒冷,如同坠入了冰窟——被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件凶杀案的受害人,是他的父亲李深。

李泰明许久才从打击中复苏回来后,冲早就守在屋子里的公安悲痛地喊:“现在你们知道我爸在哪里了吧?满意了吗?”

那两个便衣警察面面相觑。

李深是个相貌很普通的男人,在镇上的一家供销社里当出纳,昨天,李深一大早去银行拿钱发放供销社职员的工资以及货款,一去不回,供销社不见人影,一天下来也没接到他打回来交代工作的电话,第一时间怀疑是李深卷款潜逃,供销社王社长于是报警,很快有公安出动,追查李深的下落,也查到了李深家里。

“不可能,我爸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你们不要污蔑我爸!”

大学放暑假的李泰明也在家中,听到公安怀疑自己的父亲,还跟他们吵了起来。

“既然你说李深不会干这种事,那你说,他现在在哪?”

“你们就等着,我爸回来了,你们就知道是误会!”

但最终,李深一夜未归,第二天,认定李深贪污的警员在李深家里布控,开始排查李深的社会关系网,想尽快找到李深的下落,谁料到,不到半天,镇上的另两位警员接警,在凶案现场发现了李深的工作证,确认了死者身份,也来到了李深家里。

李深被人在胸口捅了几刀,重伤致死。

原本他应该带在身上的,装着供销社职工本月工资与货款的公文包不翼而飞,初步推测,是凶手见钱起意,杀害李深后拿走了公文包。

公文包里有一共八万现金。

李深尸体上有明显的反抗痕迹,估计是为了不让凶手夺走这八万块,进行过殊死相搏。

李深并非腐败卷款潜逃,而是为了捍卫那八万块,牺牲在遇害现场而无人知晓,直到现场被人发现报案,他的行踪才被人发现。

原本布控的公安悄悄撤走了,闻讯而来的供销社王社长对自己误解了李深也表示了歉意,但这一切,都已经挽回不了李深的性命。

5

以调查这起案子的两名公安——甜水镇刑警大队队长沈城春与刑警陈宇为核心成立了专案组,很快接到了一定要将凶手捉拿归案的指示。

沈城春是个年届三十八的老公安,带着已经做了五年刑警的陈宇来到李家通告李深的死,从现场公安同事处获悉了王社长错误的推测,心里也颇为困惑,但按下了自己的疑问,先进一步接触死者的家属。

李深的父亲原本在乡下务农,老伴死去之后,就搬来甜水镇跟儿子一家住,同时在李深的妻子肖芳开的水果店里帮忙。李深的儿子李泰明,是甜水镇为数不多考上大学的本科生,因此甜水镇的人都高看李家的人几分。

现在刚好是八月,是大学生放暑假的时候,李泰明回到了老家甜水镇,帮着家里的水果店经营,做些卸货帮货之类的粗活,却没想到父亲会发生了这等事。

沈城春看着李泰明稚嫩的脸上因为悲伤却又强迫自己冷静而变得扭曲的表情,心里慨叹,忍不住叫了一声:“李泰明!”

李泰明看了他一眼,依然不做声。

另一边的陈宇早从抽泣的肖芳口里,断断续续地了解了一些李深的情况。

前天晚上,李深如常下班回家,在饭桌上跟父亲与儿子小酌了一会儿,接着跟李泰明谈了大学的生活,表现得很正常,次日去上班之前,还让李泰明等自己回来继续喝酒。

“你们知道昨天李深是去银行领钱吗?”

肖芳摇摇头:“工作上的事,他都不跟咱说。”

陈宇再问李深的父亲,老人家也表示毫不知情。

沈城春与陈宇离开的时候,背后才传来了李泰明终于忍不住哭出来的哀嚎声,两人对视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6

李深的尸体是在一处烂尾楼的工地上被人发现的。

工地用铁皮跟木栅栏围了起来,虽然进去的正门虚掩着,但一般人没事不会进去,所以会在李深遇害后第二天,才被溜进来的行人发现,在报案后,公安到达之前,保护案发现场意识薄弱的路人获悉死了人的消息后纷纷过来凑热闹看死人,以至于现场的脚印都被破坏了,他们赶到后,才将那些好事的人隔离开来。

现场鉴定科的同志在案发现场找到很多凌乱的脚印,但没办法断定是不是凶手的,而在离尸体不到十米外,有很新很细的车轮痕迹,推断是儿童三轮车,而在尸体稍远的地方,整个工地,也发现了大小不一,并非成年人留下的脚印,还有很多车辙,包括类似的车轮痕迹,以及糖纸,饼干包装之类残屑,估计是平时有附近的孩子溜进来玩的时候留下来的。

“你说,有没有可能小孩玩儿的时候,偶然见到过凶手?”陈宇问沈城春。

“在工地附近的人家都有可能偶然碰见了杀李深的凶手!”沈城春道。

他们派人在工地附近逐家逐户排查,询问案发当天,有没有见过李深跟可疑人士进出过工地,收获意外的不少。

有说跟李深进入工地的是个女人的,有说见到慌慌张张的男人偷偷从工地跑出来的,还有人说李深是被两个男人架着进去工地的,等等,说得有鼻子有眼。

工地附近并没有监控,没办法证实这些情报是否属实,看着这些街坊爆料,沈城春与陈宇难辨真假,哭笑不得。

而李深的尸检报告也出来了。

死者右胸口被刺了三刀,其中一刀刺破了心脏,这就是导致死亡的致命原因。

除了胸口外,死者的双手上都有较小的刀伤,估计是在凶手挥刀行刺时,抵抗留下的,而且死者的衣物,也有被割破的痕迹。

死者胃部内容物中发现了没消化完的鸡蛋,葱,米粉,肉沫还有茶叶碎渣。

可见,他们的初始推测并没有错,李深遇害,是在他到银行拿到现金后没多久的事。

杀害李深的凶手明显是为了金钱。

有谁知道案发当日李深会去银行?而且随身的公文包里会有那么一笔巨款?

沈城春与陈宇推测,一是熟人做案,二是李深在取款当天,或许无意间露财了,引来了凶手见财起意,将他骗到偏僻的工地处,杀害后拿走了那八万块。

沈城春看着那份鉴定报告,忽然问,“我们当时没问肖芳李深遇害那一天吃了什么早餐吧?”

“咋啦?”

“我在李深家里没见到有茶具,他们家有喝茶的习惯吗?”沈城春问。

陈宇愣了,再一细想,确实,“我稍后再跑李家一趟,确定一下当天李深吃了什么早餐。”

7

银行负责接待李深的柜员,也主动找到专案组,述说了当天李深拿钱时的情况。

每个月,在供销社给职员发放工资的前一天,李深都会到银行拿一笔资金,最低金额有八万,最高金额达到二十万。现金到手后,李深会用随身携带的公文包装着带出去。

李深拿钱之前,一般会跟银行提前一周申请,这样,银行方面才知道李深到时候需要的数额,也能够及时调度相应数额的现金到本行。拿现金时,也会请李深进入提取大额现金的专用办公室,如此防止泄密。

就是说,银行方面,知道李深当日会提取八万元的人,有银行经理,负责办手续的柜员,以及专用办公室里的两位职员,调查后,这四人都洗清了嫌疑。

他们还给公安局送来了银行的监控录像,因此他们得以看到了当日李深去银行取钱的详细经过:

李深一进银行,银行经理就迎了上去,两人寒暄了两句,就进了专用办公室,而后,负责办手续的柜员也拿着资料进了专用办公室。

在专用办公室里,其中一位职员负责招待准备茶水,另一位职员则拿过柜员的资料,开始了领款步骤,在这期间,银行经理一直陪李深闲聊。

李深在相关文件后盖章签字后,银行经理也签字盖章,那位职员收到确认后的文件,开始点数了八万块现金,递到了茶几旁边的办公桌上。

李深点清了现金,将现金装进了公文袋里,与银行经理握手后,离开了专用办公室。

李深没有跟任何人交流,笔直地走出了银行。

这就是李深当日在银行领款的全部经过。

“你怎么看?”

“很正常啊!”

确实,从监控画面上看,李深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的神情。

银行门外的监控录像也有一段,但可以看出,李深是一个人来的,也是一个人走的。

如果李深是被贪财的人临时起意杀的,估计并不是在银行暴露了自己携带巨款。

“哎,李深拿钱的过程中,银行里有多少个人来办业务?”沈城春问。

“我找银行经理问问这些人的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随后,专案组对李深遇害当天出现在银行的人也进行了盘问,无果。

8

锅里的油慢慢热了起来,“滋”地一声,肖芳木无表情地打了个蛋下去,看着金黄的蛋液跟雪白的蛋清渐渐凝固,她的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

丈夫死了,日子还得过下去。

李家愁云密布,第一个从悲伤中恢复过来的,是她。

儿子才上大三,没开学还得缴纳学费,还有下一年的学费,单靠自己那个水果店赚的钱,不知道够不够,而且还有自己跟公公的生活费,要想等儿子出来工作赚钱,也得先熬过两年。

以前有李深做出纳的工资,他们的小日子还能过得有滋有味,现在省吃俭用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过去。

“妈!”

外头闻到焦味的李泰明走出厨房,叫了一声。

肖芳回过神来,看到锅里的煎蛋都黑了,赶紧用铲子翻过了另一面。

“都焦了,丢了吧!”

“没事,就一面焦了,还有另一面能吃。”肖芳看了儿子一眼,飞快地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有点欣慰。

李家第二个缓过劲来的人是李泰明。他似乎很快接受了父亲死亡的事实,开始谋划出路。

“吃了烧焦的蛋对身体不好,妈你就丢了吧,就一个蛋,两毛钱而已。”

“我知道,但你爸不在了,从现在起我们样样都得省钱。”肖芳说。

“爸这样,是因公殉职,国家会有抚恤金的,妈你别太担心。”

抚恤金?肖芳不明白这是什么玩意,看着李泰明,李泰明趁这个机会,自己动手把煎坏的蛋给铲起来丢了,再打了一个蛋下去。

“你是说,就算你爸死了,那供销社,还会给钱我们?”

“没错。”

“那有多少?”

“看国家规定。”李泰明说着,把蛋煎好了,“我去打听一下,你先给爷爷送早餐过去吧。”

肖芳知道儿子虽然是没毕业,但毕竟是大学生,懂得比自己多,所以很听话地把一个陶瓷碗拿了过来,加了面下去,夹了旁边放着炒好的瘦肉片,两片生菜,从旁边的电饭锅里舀了肉汤出来,倒满了,而后才夹了煎蛋上去,再加了些许葱,拿出去端到了公公面前。

李深的父亲在得知儿子的死讯后,就没阖眼睡过觉,一宿默默抽烟流泪,白天精神恍惚,茶饭不思,看肖芳拿过来的早餐,摇摇头,推开了:“你们吃,你们吃。”

肖芳叹了口气。

李泰明与肖芳母子俩很快吃完早餐,出门干活。

李泰明帮母亲把水果都搬到店外后,拍了拍手:“妈,我今天有点事,你一个人能行吗?”

“什么事?”

“市里有人找我。”

“什么人?”

“电视台的人,他们打算报道咱爸的事,叫我过去。”

“啊?”肖芳不明白。

“妈,这是好事,你放心吧。”

肖芳看着儿子远去,觉得儿子的背影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忽然变伟岸起来,那失去丈夫带来的不安与悲痛,也减轻了几分。

9

沈城春与陈宇此时,坐在离李深拿钱的银行不远处的一家茶馆里。

在确定李深遇害那天早上在家没有喝茶后,他们去了供销社。

李深的办公桌上很整洁。除了一叠叠的财务专用报表跟用据,就是一台电脑,一个陶瓷杯,一个笔筒,没别的了。

“哎,李深会用电脑啊?”陈宇显得惊奇。

当时电脑才刚刚普及没多久,国内许多人都不会电脑技能。

“对,李深是我们供销社第一个会用这玩意儿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会用这玩意儿的,我们还打算让李深教社里的其他人呢,谁知道会遇上这档子事。”王社长遗憾地介绍。

“行啊,我都还不会用,打算抽空去上培训班也没钱呢!”陈宇羡慕。

“王社长,问你个事。”

“沈队长,你尽管问。”

“为什么当初你会怀疑李深可能是卷钱逃走了?”沈城春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问。

“啊,是这个事儿!”王社长显得有点尴尬,“你们看,那当天,我让他去拿钱不是很久都没回嘛,所以,我急了就……”

“但你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李深出事,或者有别的什么耽搁了,而是马上就想报警,不是么?”

不管是供销社,还是别的公司企业,做财物与金钱沾边的人,一般都要做背景调查,选信得过,人品有保证的人,必要时还必须有担保人,所以一般人即便有会计证,也很难找到工作。而既然李深是供销社的出纳,还一做就做了二十多年,一直以来都没有出过事,正常来说,应该证明了是值得信赖的人。

根据沈城春对那一天的情况调查,这一次李深按照往常的日程去银行提钱,不过是迟了两个小时回去,王社长就想马上报警,但被财务部主管拦了下来,这才延迟到那天下班,就是说,若是没有财务部主管的劝说,王社长应该在中午时就找公安过来调查李深了。

为什么不过迟了两个小时没露面,王社长就开始怀疑李深想拿走那八万现金?如此怀疑一个工作二十多年都没出过差错的老员工,王社长的理由是什么?

“那个,李深有手机啊,我打了他几次手机都没接,我当然怀疑他别有居心了。”王社长辩解,“而且后来他一晚上都没回来,看起来不就像携款潜逃了吗?这可是以前都没发生过的,我怀疑他,很正常吧!”

“王社长,你怕我查不出来吗?就实话实说吧?”

在找王社长问话之前,沈城春就问明白了。

王社长是新上任的,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第一把火就烧到了李深身上,两人平日里就不对付,人前人后,王社长总是对李深的工作表现表达种种不满,处处为难李深。

王社长苦笑:“哎,不瞒你说,现在我这个社长,别人看着风光,其实是座泥菩萨。”

随着社会发展,改革开放的风气起来后,供销社渐渐没了以往的作用,为了精简机构,各地的供销社都在实施收缩政策,而王社长上任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裁减人员,李深是他的第一个目标,所以王社长才处处针对李深,想让李深知难而退。

陈宇本来还坐在李深办公的椅子,对着那台电脑垂涎三尺,听王社长这么一说,糊涂了:“哎,李深可是会电脑的人,又有二十多年的工作经验,怎么你第一个就是裁他呢?”

“就因为他有经验,有技术,离开了供销社也能很快找到工作,我才打算第一个裁他的。”王社长赧赧地说。

“嗐,你!”陈宇看了一眼王社长,难以置信地摇头。

“你看,别的人也都在这工作很多年了,论资历,可不比李深差,而且他们,没了这工作,可能就……我总得给他们留点后路吧!”王社长支支吾吾,“再说留李深不行,他总是有很多借口花我们供销社的钱。”

“哦?”

“什么借口?”

“就,就比如说这台电脑,你知道花了我们多少钱吗?两万多块呐。”王社长拍着那台电脑,对陈宇说,“这么贵的玩意儿,买回来就是李深专用的,别的人都用不上,你说是不是浪费?”

“刚你不是说,要李深教吗?”

“李深他是想教,问题是,他教,别人就能学会了吗?”王社长摊手,“我叫了两个人跟着李深学,他们说太难了,学不会,我也学不会。”

所以,在李深没有及时提取现金回到供销社的时候,王社长就打算报警,是想借此让李深知道,供销社里的人都不信任他,逼他赶紧走人。

陈宇气得不说话,沈城春却问:“你没搞清楚事实之前,就报警说李深是腐败分子,要真传出去了,你这不是污蔑么?对财务的岗位来说,贪钱就是致命的缺点,要李深没死,被你这么搞一出戏,你觉得以后还会有人雇用他吗?”

王社长知道理亏,没脾气地说:“我,我没想这么远,当时就是想,反正,逼走他就是了。”

“简直不可理喻。”陈宇嘟囔了一句。

随后,他们确知了那天李深上班,在供销社没喝过茶。

李深没在家里喝过茶,也没在供销社喝过茶,那他胃里的茶叶残渣是怎么回事?

“我记得在银行拿钱的时候,那银行有给他泡过茶。”陈宇想起来了,“我们不是看监控了吗?”

“不对。”沈城春摇头,“当时银行方面是提供了茶水,但李深滴水未沾。”

“真的?”

“真的,不信你可以再回局里看一遍那监控。”

陈宇重新再查,果然如此。

那么,是李深在离开银行之后,遇害之前,跟别的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喝过茶吗?

根据调查李深遇害当天的行踪的公安的回馈,找到了一位在案发当天见过李深的目击证人,说曾经见到李深从银行出来后,跟另一个男人攀谈的情形,两人还在一家茶楼停留了片刻,随后才离开。

目击证人是个货摊的摊主,就在银行五十米开外的地方,情报比较可信,于是沈城春就与陈宇来到了目击证人所说的茶馆里。

10

茶馆是粤式的装潢。

以红色基调为主,隔间的木饰墙使用了广式花窗,馆内的照明使用的是鸟笼灯,处处洋溢着广式点心茶楼的味道。

服务员穿的也是粤式的服装,湖蓝色的汉服,白色的围襟,沈城春与陈宇一进去,就拿着菜单招待他们:“两位先生想喝点什么?”

“来一壶龙井,顺便,能帮我们找个人吗?”

沈城春与陈宇表明身份,服务员很快叫来了茶馆经理。

茶馆经理听沈城春说明来意,回去在服务员当中问了一圈,叫了一个女服务员过来。

“这就是当初招呼李出纳的人。”

根据女服务员所说,案发当天上午十点左右,李深是有到茶馆喝茶,跟他一起还有另一个男人。当时茶楼早市就快尾声,所以服务员对李深跟另一位男客人留下了印象。

“他们就只叫了一壶碧螺春。”服务员的神情显得有点不安,“看李出纳的表情很高兴,而男人则显得很热情,我把茶水上了之后就没留意他们了,所以别的都不知道。”

“别紧张,我们只是来了解情况,没别的意思。”沈城春笑着点着头,示意女服务员坐下,“那,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些细节,比如说,那客人对李深的称谓,或者是,李深叫他什么?”

服务员坐下了,回头看了经理一眼,经理点点头。她想了想,说道,“当时,他们说什么很怀念之类的,倒是没听李出纳称呼什么的,不过那个客人叫李出纳深哥。”

深哥?

在携款途中,李深会暂时放弃返回供销社,与叫他深哥的人在茶楼喝茶小憩,估计是跟李深很亲近,甚至是信得过的人。

是朋友?还是亲戚?

“那你记得他长什么模样吗?”

“他,大概,比我高,这么多,大概一米七五左右吧,当时,戴着一顶帽子,穿着普通的深色西裤,穿着白色衬衫,而且还戴着一副墨镜,还有,他是个大胡子!”服务员在自己脸上比划着:“他的胡子从这里,长到这里。”

是个络腮胡子。

就这么描述的话,根本不可能知道男人的真实面貌。

“他的帽子,墨镜,进茶楼有摘下吗?”

服务员摇头。

“那,谁埋的单?”

“那个大胡子。”

莫不是,并非临时起意的杀人抢劫,而是蓄意作案?

这个络腮胡子是李深的熟人,怎么会这么偏巧地在李深取钱出来的路上碰上了,而且还请李深到茶馆喝茶?是无意中与李深撞见了,还是别有用心阻挠李深回单位呢?是他杀害了李深,抢走了那八万块吗?无论是不是他,这个络腮胡子都是生前最后见过李深的人。

但在李深的社会关系网里,没有出现络腮胡子这一号人物。

不是亲戚,也不像是朋友。

难道,戴帽子,墨镜,络腮胡子,是经过乔装打扮的?

“如果是你的话,身上带着八万块那么多钱,赶着回单位,是什么人才会促使你选择不及时回单位,而要跟他去茶馆喝茶?”沈城春问。

“最要好的铁哥们?”陈宇答。

“李深最要好的铁哥们就是财务部的人,那个阻拦王社长报警的主管,他不仅是李深的师兄,也是李深进入供销社的担保人。”

“最亲的人?”

“李深最亲的同性,父亲,儿子,都在水果店里,没出来晃悠。”沈城春道,“再说就算在外面碰见了,也没有必要非得在李深上班期间去茶楼喝茶。”

“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陈宇再答。

沈城春想起了当时服务员说当时李深跟络腮胡子说什么怀念之类的话,继续问:“什么老朋友?为什么多年未见?”

“我怎么知道。”陈宇口上这么说着,却站了起来,“我再去查查看。”

在李深的关系网中,叫李深深哥的人,那应该比李深年纪小,那就排除了42岁以上的人。

是与李深多年未见的老朋友,那就是并非甜水镇人,或者是不在甜水镇多年,又回来了的人,最近一两年内与李深有联系的人,也都可以排除掉。

最后,是李深信得过的人,那就是跟李深本人、或者是李家很亲近的人。

符合这三个要素的人,在李深的社交圈子里,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李深的学弟,远在上海,而且这位学弟两年前就出国去了,打电话问他家里人学弟的近况,被告知尚在海外。

另一个是五年前曾经在供销社工作过,跟李深学过会计,之后辞职下海经商的同事,可那人在一年因病去世了。

这条线索就此中断,但从这之后,沈城春开始朝熟人作案这个方向调查。

11

供销社的所有员工基本上都知道李深在出工资之前会去银行提钱的事情,案发当日,供销社除了两个跑采购的职工,其他人员基本上都在供销社内的工作岗位,谁也没有擅离职守。但也有可能是供销社内部的员工,知道李深当日会携带如此多的现金,于是买凶杀人抢劫。

“我安排了任务对供销社的人一个个的查,看看谁有猫腻。”陈宇跟沈城春汇报,“经济有困难的,烂赌的这些,列为优先排查目标。”

沈城春点点头,手里抓着的是在外地跑采购的两个职工的资料,一个叫石浩康,一个叫丁磊。

“这两人有调查过吗?”

陈宇点头。

石浩康现在人在广州,丁磊跑去了福建。

“有查证过吗?”

“有啊,我去了这两人的家里,都说是没有回来,我先后打电话给石浩康跟丁磊,石浩康说还在选购物资中,一时半会回不来,而丁磊说他正在火车站买票,准备回来。”

“他们落脚的地儿,选购的地儿也找过了?”

“找过了,石浩康跟我通话的时候就在旅馆里,旅馆的主人自报家门给他做了证,至于丁磊,他给了他刚离开的采购方单位、联系人跟电话给我,我打电话过去,也证实了这一点,丁磊说他就快回来了,有什么还要找他配合调查的,明天他自己到局里来找我们。”

沈城春点了点头。

他对照过石浩康与丁磊的采购任务与行程,也没发现什么疑点。

而这一天,还有另外一条信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在案发地点附近有一户人家的外孙失踪了,住址就在工地两百米外的居民区,家长在李深尸体被发现前一天报的案,而在当天盘查工地周围商铺与人家的时候,举家外出找孩子去了,因为这户人家距离李深遇害现场比较远,不知情的民警暂缓了对他们的盘问,而且失踪案发生在前,办理这个案子的公安也没有及时将这起失踪案与李深遇害一案联系起来,以为是又一起单纯的儿童走失案件。

李深的遇害现场有儿童三轮车的痕迹出现,他们推测那个废弃的工地或许也成为了游乐场,经常有儿童出没,就在这敏感的时刻,周边有儿童失踪,两者之间,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嗅觉敏锐的沈城春与陈宇马上去了拜访了失踪孩童的那户人家。

12

失踪的孩子叫许忆北,家里人都叫他小北,原本家在天舟,因为放假,家长就把小北放外婆家里来了,出事那一天,他们以为跟平时一样,小北跟哥哥小涛出门和附近的孩子玩去了,就没在意,直到下午,小涛回来了,小北却不见人影,这才急了,出门找人,却没找着,赶紧报警。

小北外婆家有另外还有两个人,小北的舅舅,舅妈,出事时他们都在天舟,小涛就是他们的儿子,把小涛送到甜水镇就是因为小涛的姐姐生病,他们照应不暇。

出事后外婆打电话给了女婿,也打电话给了儿子,女婿女儿当天就赶过来了,儿子儿媳下班后也发散亲朋好友分头就在镇上寻找起来。怕被人贩子拐带走,他们甚至还候在火车站,汽车站,就怕儿子连夜被人带上车了。

一宿徒劳无功,跟他们一样搜寻的民警也没任何发现,只能寄希望于公安增援,但当时李深的案子刚被发现,还上了新闻,闹得沸沸扬扬的,公安局里的人手大部分都分派去这个案子了,虽然甜水镇调查这起失踪案很迅速,因为警备资源明显不够,进展缓慢。

等登门调查案子的民警上门,询问他们李深遇害当天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们心灰意冷,还怒吼:我家儿子失踪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算不算异常?

沈城春与陈宇坐在小北家,此时,距离李深的死亡时间,还有小北失踪,已经过去了三天。

“小涛,你能告诉警察叔叔,你弟——小北他,是怎么跟你走失的吗?”

小涛九岁,在小北寄放在自己家的时候,平常总是由他带着出门,还有附近几家的孩子一起玩儿。

赵奶奶发现小北没回来后,第一时间就问小涛,弟弟呢?小涛马上就哭了起来,奶奶一看不好估计是出事了,叫了左邻右里,发现他们的孩子都在,唯独不见小北,慌了老神的奶奶赶紧一个个问过,才知道他们在街道口玩儿,一群皮孩子打打闹闹地,根本没注意到小北去哪儿了,直到中午回家的时候才没发现小北不见了,问小涛弟弟去哪儿了,他也说不出来。

小涛比小北大三岁,或许是因为知道弟弟走失了,是自己的责任,这些天一直在哭,别人问他任何事情,他就只知道摇头。沈城春与陈宇来了,无论怎么发问,也不开口。

沈城春无奈,陈宇去询问别家的孩子那天的具体情况,沈城春则继续与小北的家人交流:“赵奶奶,你还记得小北出门的时候,穿什么衣物吗?任何特征都可以?”

“小北当时,就穿着海军的套装,深蓝色的短裤,条纹的圆领短袖,跟小涛,还有别家的孩子骑车出去玩的。”赵奶奶抹着眼泪说。

“骑车?”

“啊,我叫小涛他们就在前面那条街道上的街心公园耍,这边孩子都是一块玩的,也没出过事,谁知道……”赵奶奶泣不成声,一边小北的父母也抽噎落泪,“也不知道小北自个儿骑着车去了哪里?害不害怕?”

“那,他们骑的是什么车?”

“小涛骑的是儿童自行车,这么高的,小北骑的是儿童三轮,蓝色的,贴着孙大圣的贴纸。”

儿童三轮!

遇害现场的儿童三轮的痕迹,该不会是小北的吧?

沈城春有一刹,觉得喉咙被人堵住了,窒息得难以透气。

如果,小北是在凶手杀害李深时出现在那里,那……

沈城春不敢细想下去,在脑海里叫自己要冷静理智。

这个时候,出门询问别的孩子的陈宇回来了,一个眼神把沈城春叫了出去。

“你查到什么了?”

陈宇看着自己的查案手册,欲言又止。

“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你就照直说吧!”

陈宇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说了开来。

原来虽然赵奶奶,还有孩子们的家人都嘱咐过,不能够离开街心公园,只能在前面那条街道上玩,但正处在顽皮阶段的孩子哪里会听,经常偷偷离开过公园,跑出去两条街道上的路上玩。

“每家的孩子都差不多五岁到十岁的样子,不是骑着儿童自行车,就是骑着三轮,我问过,他们知不知道那个工地。”

“他们知道?”

陈宇点点头。

“那里没人管,他们喜欢在那里赛车。”

沈城春的心在渐渐下沉。

“那天他们也去过那个工地吗?”

“没有。”陈宇说,“当天他们倒是很老实,只有小北一直嚷着要去赛车,但小涛不让,被小北纠缠得烦了,就当众说要去自己去,然后……”

然后赌气的小北就当真在大家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一个人骑着三轮去了那个工地。沈城春可以想象出那副画面。

“在回家之前,小涛发现小北不见了,所以先找了一轮,而后,也去过那个工地。”

“你说什么?”沈城春震惊地看着陈宇。

“没错,其中一个孩子跟我说的,小涛找不到小北后,让他们先回家,自己去赛车场找小北。”

赛车场,是孩子们对工地取的名字。

“如果,小涛去过工地的话,那他……”见到过杀害李深的凶手?还是只见到李深的尸体?或者是,别的?

如果是真的,那小涛这些天的反常,是因为见过尸体,惊吓过度了?

沈城春只觉得案情越来越复杂,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无论如何,得必须让小涛开口说话!”

13

沈城春与陈宇再进去赵家的时候,提议上小涛房间看看,小涛被沈城春带着去了他跟小北的房间,一进去,小涛就坐在自己的床上,一动不动。

沈城春示意陈宇关上门,小涛缓缓看着门被关上,神情显得有点惊慌,沈城春则安慰:“小涛,别怕,别怕,叔叔把门关上,是因为,接下来你跟叔叔说的话,都会保密,我不会告诉赵奶奶,也不会告诉你爸爸妈妈,还有其他别的任何人,就你跟我知道,行吗?”

小涛看着沈城春,似乎并不相信。

“叔叔是警察啊,警察是不会说谎的,啊,可惜今天叔叔没有穿制服,但是,你看,我这张相片里就穿着制服,还戴了个大盖帽,看,神气吧?”

沈城春将自己警员证里的相片指给小涛看。

小涛看着相片,不作声。

“看,是真的吧!”沈城春坐到地上,抬头看着小涛,“警察叔叔呢,是专门抓坏人的,小涛你不是坏人,我不抓你,我只抓捉走了小北的坏人,你知道是谁捉走了小北吗?”

小涛摇摇头。

“那天,是小北淘气,不听你的话,对不对?”

小涛点点头。

“小涛你是个男子汉,马上就去找小北了,对不对?”

小涛眼里噙着眼泪,一点头,眼睛里的眼泪就簌簌地掉了下来,他使劲擦着鼻子。

“哎呀!”沈城春把床上的小涛抱了下来,抱在了自己怀里。

这些天知道自己错了,一直没敢跟大人哭诉,也没被大人好好抚慰的小涛,在沈城春怀里嚎啕大哭。

外面赵家的人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推门一看,又悄悄退了出去。

等小涛哭累了,沈城春摸了摸他的头发,才问:“那,小涛心里好点了吗?”

小涛摸着眼睛点点头。

“叔叔再问你一些问题,可以吗?”沈城春帮小涛把脸擦干净,等小涛点头了,才深呼吸一口气,问:“你去赛车场找小北了?”

小涛的脸一下变得苍白,但沈城春稳稳地握住了他的肩膀,“要是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

小涛看着沈城春,轻轻点了一下头。

“你在赛车场见到小北了?”

小涛摇头。

“你在赛车场,见到了别人?”

小涛低下头去,咬住了嘴唇。

“小涛?”

小涛抬起头,眼圈泛红地看着沈城春。

“你见到了什么?”

小涛从沈城春怀里爬了出来,在地上躺了下去,姿势有点古怪,而后又爬起来,看着沈城春。

“小涛!”沈城春一下就明白了小涛的这番比划,小涛去了工地,没找到小北,却见到了躺在工地上的李深的尸体。

小涛不再说什么,爬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了起来。

小涛在李深遇害之后才到达的案发现场。

沈城春带着这个结论,走出了小涛的房间,客厅里,赵家的人都在等着他。沈城春一出来,每个人都盯着他。

沈城春看了屋子里的人一圈:“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想跟你们提前说一句?”

“什么?”

“这个家里,你们还有另一个孩子不能失去!”

陈宇明白沈城春的意思,跟沈城春离开了赵家,“沈队,我已经叫鉴证科的人过来了!”

“什么?”

“那现场的儿童三轮胎痕啊,我问过了,邻居家的小敏的儿童三轮跟小北的儿童三轮是同一个款式,我让他们过来鉴定一下她那儿童三轮的车胎压痕跟案发现场的痕迹一不一致。”

“聪明。”

与小北失踪时所用的儿童三轮同一款式的车胎压痕与案发现场发现的痕迹对比很快出来了,是一致的。

毫无疑问,小北失踪前,到过李深的遇害现场。

在小北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是被凶手带走了?还是被凶手杀了?

李深被杀一案与许忆北失踪一案联合调查,专案组的搜捕线索,也多了小北这条信息。

以甜水镇的这个废弃工厂为中心扩大搜查范围,跨市,跨省,寻找携带着一名五岁男孩小北的可疑人物,小北的头像被印发出来,贴在大大小小的街道。

很快,他们在镇上一处废弃垃圾堆积地找到了小北的那辆贴着孙大圣贴纸的儿童三轮,并且还在三轮车上的不同位置提取到了几组指纹,推测其中应该就包括杀害了李深与拐走小北的嫌疑人。

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一度让他们以为即将破案,但在那之后,情势急转直下,再没有任何新的线索被发现,也没有人见过带着五岁孩童的男人。于是有人怀疑,或许许忆北已经被凶手灭口了,也有人推测,其实许忆北的失踪,或许跟李深被杀一案压根儿没关系。

时间,在一天天的流逝。

没有人找到许忆北。

没有人找到那个络腮大胡子。

对供销社其他员工的排查,也没有重大嫌疑人浮出水面,专案组在限期内延后又调查了一个月后宣布解散。

许忆北还活着吗?是谁杀害了李深,拿走了那八万块?这些问题,一直是悬在沈城春心头的问号,挥之不去,当时他不知道,这个谜题,在将近二十多年后,才最终得出答案。

但是,李深遭劫、为捍卫供销社职工工资而与歹徒奋身对抗、最终遇害的事,成为了1999年甜水镇的一大新闻,他的英雄事迹不仅在本地电视台轮流播报,还上了大大小小的新闻报刊,默默无闻地小出纳一下子成为了小镇上乃至天舟市的名人。

至于许忆北,最终成为了诸多失踪儿童中的一名,为人们所渐渐淡忘。

李泰明依靠父亲的抚恤金,在天舟念完大学那一年,距离父亲的死,不过仅仅两年。大四下半年实习期间,又靠着父亲当出纳那些年攒下的人脉关系,被介绍到了同是甜水镇出身的吕宗泽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