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城的灯》的对话
问话者:周百义
答话者:河南省文联副主席、作家李佩甫
问:从《李氏家族的七十五代玄孙》到《羊的门》,你的长篇小说都是以中原为背景,大多表现农村与农民题材的,你这次最新创作的《城的灯》与前面几部长篇小说比较,特别是与《羊的门》比较,有什么异同?在题材上,人物的刻画上,有什么新的追求?
答:很久了,我一直在研究“土壤”。“平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也是我的写作领地。在一些时间里,我的写作方向一直着力于“人与土地”的对话,或者说是写“土壤与植物”的关系。而就《城的灯》这部小说来说,它的不同,首先在于“城”的出现,“城”的诱惑。写的是“逃离”和“建设”。如果将《城的灯》与《羊的门》相比较的话,前一部是客观,而后一部更多的是主观;前一部诉说土地的沉重,后一部则是“植物”(人)的精神成长史。
问:你为什么将这部小说的题目定为《城的灯》,这个题目与《羊的门》有否什么内在的联系?听说这个题目是你在作品完成前才想到的。通过这个题目,你想表达一种什么愿望?
答:这里的“城”是有双重含意的,它既是物质的“城”,也是精神的“城”。这部长篇里所要表述的,也可以说是两个“神话”:一是要进入物质的“城”,另一个是建设精神的“城”,这两种成功虽不是在一个层面上,但客观地说,在一定的意义上,她、他们都获得了成功。就题目而言,是很费了些气力的,为找一个更合适的题目,我整整想了一年而不得,夜不能寐啊!后来,就在稿子将要杀青的时候,我才“借”到了一个题目。这个题目和《羊的门》一样,仍然是来自《圣经》里的一句话。如果要问《城的灯》与《羊的门》有什么内在联系的话,那就是在同一土地(平原)上的,精神与物质的双重“走出”。
问:读《城的灯》,从主人公冯家昌的所作所为中,总使人想到路遥笔下的高加林,他们都是城乡二元结构下的牺牲品。他们之间,有哪些相同之处,又有哪些不同之处。
答:如果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逃离”,他们都是要逃离乡村的。不同的是,高加林没有忘“本”,是有责任感的。而冯家昌也不仅仅是要“逃离”,他要“占领”。同时,高加林是以退出城市宣告失败,冯家昌则率领众兄弟挺进了城市。另外,冯家昌身上是带有烙印的。近年来,我在认识上发生了一些变化,过去我一直认为金钱是万恶之源。后来发现我错了,贫寒对一个人的一生影响更大,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贫穷(尤其是精神上的贫穷)对人的戕害甚至大于金钱对人的腐蚀(近年来的犯罪形态再一次证明了这一点)。在这个问题上,冯家昌是极有代表性的。
问:你十分注意小说语言的提炼,从中篇小说《红蚂蚱绿蚂蚱》开始,就形成了自己清新蕴藉、圆润流畅的语言风格。在《城的灯》这部长篇小说中,我们注意到了你的语言更加圆熟,并具有诗性的张力,你在对现实与人性的批判中,为什么要使用这种美的语言。这种对比强烈的效果,是不是你所刻意追求的?
答:说不上是刻意。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这里所说的“语言”已经不是文字本身,它是一种载体,是认识的载体,那应该是一种带有生命质量的表述。文字本身是没有意义的,是排列组合产生了意义,而这种组合是思维和认识的结晶,在写作过程中,对语言也的确是费了一些气力,那也是为了更准确地表现人物罢了。如果说,这部长篇的语言有什么诗意的话,那主要是有了“光”,有了一位美丽的、光芒四射的女性。是“光”照亮了文字。
问:在你的作品中,对官场、对农村政权的阴暗面大多持批判的态度,其中主要人物多是灰色、或多色调的,但这一次,你在小说中塑造了一个光彩夺目的农村女青年刘汉香的形象。她不仅承受了生活的苦难和情感的折磨,而且带领乡亲共同致富,完成了从“乡”到“城”的过渡。这其中寄寓着你的什么理想与思考。
答:我认为单说“灰色”是不准确的。我前边说过,我的作品大多是写“土地与人”的关系,或者说是写“土壤与植物”的关系,我是把人做为“植物”来写的,主要是写生命的丰富性,也就是展现“人”的内心世界的多色调。而就《城的灯》而言,则是对现实生活点上了一盏“灯”。因为生活本身是有“灯”的。刘汉香就是人们心目中光芒四射的“灯”。
问:《羊的门》一书正版加上盗版据说销售不下于100万册,《城的灯》你估计也能达到这个销售数字吗?
答:一个作家,没有谁不希望自己的作品能被更多的人关注,能再有那么多人阅读当然是好事,不过,这次能销上50万册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2003年3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