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谈文集·散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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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的泉——寄东江、鲤鱼江电业工人朋友

黑魔掠走了一缕一缕光明,大地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夜来了。

我正伏在案前,入神地读一本朋友新著的书。黑幕悄悄地遮挡了我的目光。这时,我伸手轻轻地按下台灯上的开关,立刻,一片光明,铺洒在我面前,照亮书本,照亮我……

我的心格登一动,定定地注视着面前的灯光。台灯如同一柱光的喷泉,不停地向四周喷洒光芒。我突然向自己发问:这光明的泉呵,你源自何处?来自何方?

此时此刻,我想起了你们!真的,想起了你们!

台灯旁的台历标明的日子告诉我,和你们握别,不觉二十又四天了。朋友,你们注入我心头的热情,并没有消退。那个欢乐的联欢会上,好心的友人,友好地捉弄我,要我这个连标准语都不会讲的人出节目。进退两难之际,我心生一计,我说:我平生只有一种爱好,看书、写书——尽管我一生并没有写出什么好书——如果哪位朋友主动登台表演,我将给他签名送上我自己的一本书……前些天,我已经挑选了自己的一些书,恭恭敬敬地签上名,从邮局寄来了,不知你们收到没有?

你——一位年轻的工会主席,在一次座谈会上,给我们这些舞文弄墨的人,出了一个难题。你说:我也爱好文学,常常提笔写一写。我很想写出我们发电行业中的普通又不普通的人——运行工。可是我没有写出。因为他们太普通了,太平常了。他们的工作,只是看看机器,看看仪表,看来似乎很轻松,然而他们肩上的担子沉着啦!你们是大作家,你们能不能写写他们呀!

我牢牢地记住了这句话。我确确实实动过心。

上大坝参观那天,我坐在汽车上,看着窗外那一排排默默耸立的山头,想:多少多少年来,它们就耸立在这里,它们太平常了。它们真的平常吗?不就是它们——这些平常的山头,挟住了半个洞庭湖的水,造出了这颗湖南明珠——东江水电厂吗?运行工们,每天,沿着这条山道上班,又沿着这条山道下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数次地反复,无数次地循环,生活太平淡了。太阳,不也是每天从东边的山头升起,从西边的山头落下,依此无数次地循环吗?太阳平淡吗?粗一看,天天见面,太平淡了。细一想,你会吃惊,宇宙,人类,哪一天、哪一刻能离开太阳呢?

我不光把你们比做太阳,我还把你们比做水。你看,你们上班的公路边的那条河,河水天天流,有什么稀奇?可是,人们哪一刻又能离开水呢?

那天,我们登上汽艇,遨游这美丽的人造湖,心头更是沉甸甸。这浩瀚无际的一湖水,全压在你们的肩头上,全握在你们的手掌心。通过你们的手,这多少多少亿立方水,摇身一变,远远地走了。它们走到哪里去了呢?在鲤鱼江电厂,我面对那线塔上的几对小小的线圈思索。不就是那些平凡的电业工人们,把千吨万吨煤,多少多少亿立方水,化作一股无形的泉,光明的泉,沿着那几对小小的电线,翻山越岭走进了大的、小的工厂,走进了远的、近的城市,走进了这个、那个家庭,走进了人们的生活!

我面对这盏台灯,这柱光明的泉,禁不住地向你们,向平平常常的运行工——不,向一切从事光明的事业的电业工人,致一个深情的注目礼!

(原载《湖南工人报》1989年9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