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说动
一月份就在忙碌和纠结中很快进入尾声。
下个月就过年了,小县城里的年味已经浓起来了。街道两旁的树上挂上了喜庆的霓虹灯,路灯的杆上也挂了红彤彤的中国结。
考虑到大家都要忙着过年,我决定年后再推新品,拍推广视频。下一款形制已经定下,只是设计图我总是有些不满意。
我的初步想法是一套类似合家欢的汉服。风格仿秦汉时期,女款曲裾,男款和儿童款做直裾。
大约是想做出情侣款、亲子款的感觉,画手给的设计图上三款衣服色调款式极其类似。
可这反而给人一种刻意的感觉。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画手,对方表示再给他一点时间,然后最近几天便没了消息。
不过马上过年了,年后再催也不打紧。
“陌上花”总体给店面带来了相当可观的收入,我和姥姥抽空算了算账,短短一月不到,净盈利便有好几万。
姥姥乐得眉开眼笑:“这不比上班挣得多多了!就是太辛苦了些……”
我满不在意地笑笑。
万事开头难。刚开始就能赚钱,已经很不错了。“陌上花”系列走的实惠路线,刨去用料做工等成本,利润空间极低。能有这样的利润,全靠销量砸上去的。
现在“陌上花”系列视频已经完结很久了,宣传热度也渐渐退了下去,但每天仍有个几十单甚至偶尔上百单的下单量。
孟老板的工厂都快忙不过来了……他不止一次地跟我调侃,等靠着我的汉服店把工厂养肥了,他要再盘下一个厂子,招个千儿八百人……
我听着他没边际地乐呵呵吹牛,心情也愉悦好多。
年前除了处理订单,没有旁的事情,我便腾出更多时间来陪小东。
大概是我在家待的时间久了,小东慢慢的有了安全感,不再像我刚回来那阵一刻不停地粘着我了。
我现在出个门办事情,都会提前跟他说妈妈要去哪里,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他会很乖巧地把我送到门口,奶声奶气地跟我说“拜拜”。
除了“拜拜”,小东还学会了说“玩玩”,“爸爸”,“妈妈”。
最近又跟着姥姥学会了布谷鸟叫,每晚都能听到他“布谷”,“布谷”叫个不停。
只是现在还不会说词组,乃至短句。
医生之前就说过,只要有了语言,进展就会很快。
可小东停留在单词阶段已经很久了,翻来覆去也只是会那几个词。
我们都不禁有些焦虑,但守着小东又都强忍着不表现出来,怕给孩子增加心理负担。
去医院训练的时候,我们是最被羡慕的家庭。
小东是班上最晚开课的那个,却一直是班上表现最好,进步最快的那个。
小辰妈妈跟我最熟,老是时不时过来取经。我便把在家与小东相处的情况告诉她。
每每如此她都一脸纠结:“你家孩子这种情况怎么就管用,我家孩子不管用呀!”
我只能无奈地摇头,我不是专家,我只是了解我自己的孩子,知道他适合什么方法。
每个孩子都是不一样的,因材施教是古人传下来的道理。
也许是医院医生或者同班的家长帮我做了宣传,陆陆续续又有好多家长加我微信,咨询我怎么带小东进步这么快的。
我索性把他们都拉到一个叫“互帮互助”的群里,然后不定期分享在家跟小东训练的视频。
在我的带动下,不断有家长分享自家成功案例和经验。经过交流,大家都受益良多。
再去医院的时候,我碰到了自己没想到的一个人。
左玲玲。
她正拉着旭旭局促地站在训练师门口,看着满屋子的家长孩子热火朝天地进行着项目。
我拉着小东过去:“你怎么过来了?是来体验的吗?”
左玲玲使劲拽着一直想出门去的旭旭,笑得一脸勉强:
“我瞒着家里来的……我实在是很着急,上周末的时候偷偷带孩子来做了测试,确诊了……”
“我好后悔……很早之前你就提醒过我,我没当回事……家里人一直反对,我也不敢自作主张……”
说着就掉下眼泪来。
我看着左玲玲怀里那个依旧吵闹不休,对母亲的情绪丝毫没有感知的孩子,暗暗叹气。
还好,并不算太晚。
旭旭满打满算刚刚两岁,比小东接受训练那会儿的年龄还小得多。
只是从旭旭的表现来看,他孤独症的严重程度似乎要比小东严重得多。
我简略跟左玲玲说了一下训练内容,便由着她带孩子练去了。
我还要顾着小东,没办法分心到她那里。
一上午的训练下来,家长们比孩子还累。
小东现在比以前配合多了,给的训练目标也能比较轻松顺利地完成。
休息间隙,便有家长悄悄凑过来问我:“刚来那个是你家亲戚吗?”
“一上午孩子就没住一住地闹腾……他妈妈都快制不住他了……”
“听说是来上体验课?孩子都这样了还体验啥啊,赶紧跟上长期训练吧……”
我望向左玲玲母子,训练间隙我也注意到了她那里的动静,旭旭确实太固执了些,怎么都不肯配合。一上午下来,母子二人看上去都筋疲力竭。
临走的时候,我问左玲玲:“怎么样,打算长期来吗?”
左玲玲一脸为难:“我自己跟他训练……太难了……可是家里本来就不同意让旭旭做治疗,我这次还是瞒着他们来的……”
我无语望天。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家里人感受……
孩子再不干预,一辈子就都毁了啊!
作为孩子妈妈,这么软弱可怎么行!
我试着劝她再跟家里人沟通,说服他们出个人陪他们母子过来。
左玲玲一听要她去跟家里人商量,畏缩地摇头:“不不不,我做不到……”
这时,一个班上的家长终于有沉不住气的出了声:
“你都当妈了,有什么做不到!”
“生孩子那么疼都挨过去了,商量个事儿能咋地!能少块肉不!他家人要是打你骂你,你就还回去啊!”
“是啊急死个人了,当妈的得多替孩子想想!”
“嫁到这种人家真遭罪……”
……
听着身后七嘴八舌的讨论,左玲玲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我头疼不已,没想到她脾气这么软弱,孩子这么重要的事都不敢做主,在家还不知要吃多少气。
我拉上小东,和左玲玲母子来到一处安静些的角落,最后尝试说服她。
她要听不进去,我也没法子了。
“你知道旭旭要是不接受治疗干预,以后会怎么样吗?”我严肃地问她。
她茫然地摇摇头:“我只知道他不说话,不理人……”
我打开抖音,找到自己曾看过的一个十八岁孤独症孩子的视频,播放给她看。
画面中的男孩子英俊帅气,一米八的大高个,看起来很是养眼。
可就是这么一个本应挺招人喜欢的孩子,脸上木然,眼神空洞,四肢不协调。
已经十八岁了,基本的加减乘除还不会。小学都没能念到毕业,只能出来干一些零工。
即便是干零工、打杂这样的活也没人愿意用他。因为他什么都不懂,什么也学不会。逼急了就像小孩子一样坐地上哇哇哭,砸东西。
孩子爸爸在镜头前抹着眼泪,“一辈子就这样了……怎么都养不熟,一不高兴家里连人带东西都遭殃,这哪是孩子,活像是来讨债的……”
即便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孩子毕竟是自己生养的,总不能扔了他不管。于是就只能备受折磨地养着他,承受他给这个家庭带来的重创……
视频最后,男孩坐在破败的房屋门口发呆,一双好看的眉眼里一点光彩都没有……
“你想旭旭变成这样吗?”我关掉手机,问左玲玲。
“不……不!”她崩溃地哭出声,痛苦地用双手捂住脸。午间安静的走廊里回荡着她的呜咽,小东好奇地看看这个大哭的阿姨,又扭头看看我,似乎在无声地问她怎么了。
旭旭自己躲在角落专注地扣地面,对这边的动静毫无反应。
许久,左玲玲才抽抽搭搭着勉强平静下来。
“想好怎么做了吗?”我问。
“我决定了……回去就跟他们说!不同意我就自己带孩子来!大不了吵架,过不下去就离婚!”
……这反应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不过够坚决,不错。
临分别的时候,左玲玲向我深深鞠躬:“玥玥,你是我和旭旭的大恩人!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找我!”
我无奈的摆摆手,现在她自己都顾不过来呢,还想帮我呢……
我忽地想起小东刚确诊的时候,那一天,我至今不会忘记。
那真的是无比黑暗的一天,那段日子真的是人生最灰暗的时光。
还好,已经看到了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