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似梦初觉
不知是不是因为商家小姐怕将绣球扔在人群中会引起哄抢，发生危险。
那轻盈的绣球竟笔直地落了下来，正好掉在江心的怀中。
“······”
“······”
“自，自闲！我···！”江心一脸迷糊地叫道。
楚自闲迟疑了一阵，恍然笑道：“你真是好福气，我看你也不用去寻什么梦中的女子了，就留在这当姑爷吧。”
“啊？！！”
说话间，一位壮汉从绣楼中快步走出，恭敬说道：“恭喜公子爷，我家老爷请你上楼一叙。”
江心见状连忙解释道：“小哥，其实我···不，不是···”
那汉子说道：“还请公子别难为小人，我家老爷只是请公子一叙而已。有这么多乡亲看着呢，还请公子快些上楼，别让老爷小姐久等了。”
江心想了想，又看了一眼楚自闲，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既是如此，可否让我兄弟与我一同上去？”
那汉子微微打量了楚自闲一番，点头同意。
楼下的男人们见好运并无眷顾到自己，反而让两个站在围栏下的青年抢了便宜。一时间人们皆无心再看热闹，纷纷四下散去。
“哎，想不到这小子命这么好，我还是回去继续卖我的凉粉吧。”买凉粉的大叔叹了口气，也随着人潮一并退去。
在商府二层的内堂之中，商家老爷正仔细打量着他的“快婿”江心，眉下的一对眼睛还会时不时地瞅一眼旁边的楚自闲。
“不知两位尊姓何名？”商老爷拱手问道。
“哦，在下江心，这位是我的好友，名曰楚自闲。”江心连忙回答。
“呵呵，真是少年才俊。那我就有话直说了，老夫也是个开明之人，虽是绣球选亲，但仍需两相情愿，若是缘分未到我亦绝不强求。老夫正好有些事还要处理，你们年轻人多接触接触吧。”
说罢，商老爷侧身向隔壁房间喊道：“梦君，出来吧。我看这位江公子彬彬有礼，你也不必太过拘谨。”
随后商老爷拱手答礼，直接让出房间，推门而去。
虽然江心觉得这位老人家通情达理，让他感觉很有好感，只是自己莫名其妙地接到了绣球，又被稀里糊涂地请到了此处，还是显得有些尴尬。
他与楚自闲相视一眼，心想待商小姐出来后就马上说明无意选亲的本意，随后行礼至歉，寻机离去。
与此同时，房门被一双小手由内向外轻轻推开。
一身红衣的商家小姐慢步走到了二人面前，此时的她已取下面纱。
江心定睛一看，商梦君果然是一副清秀模样，肌肤如雪，袅袅亭亭。
“商小姐，十分抱歉，其实我···”
江心话刚说到一半，只听“咚”的一声！
商梦君竟突然双膝下落，跪了下去。二人面面相觑，同时被吓了一大跳。
“这，这是什么回事！？”江心睁大了眼睛，在惊惶之间他急忙将商家小姐扶了起来。
“你有何事，慢慢说来。”楚自闲也被吓了一跳，他定了定神开口说道。
“公子救命！”商家小姐花容失色地说道。
这与刚才喜庆氛围截然不同的巨大反差，实在让江心摸不到头脑。
“你，到底所谓何事！？”江心挠了挠头，问。
商梦君情绪稍稍平复，开口说道：“公子容禀，我与那商老爷并不是亲生父女。”
“啊？！”
“小女原本父母早亡，流落街道。一日被他偶然撞见便将我买入府中，起初还以为有了安稳归宿，可谁曾想商老爷表面将我收为义女，却经常在酒后打骂，甚至还会言语轻薄。近日更是变本加厉，就连这绣球招亲其实也是为了诈人聘礼，若是接中绣球之人的身上无甚钱财，他便会借故推脱，再寻下家。”
“什么？！！！”
听到如此转折，江心一面顿觉难以置信一面看到梨花带雨的商梦君如此可怜，不禁大怒。
“那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寻机会逃走呢？”江心柔声问道。
“他手下家丁众多，小女实在难以脱身，寻常人亦不是他们的对手。求公子为我赎了身，小女定做牛做马，一辈子报答江公子！”商梦君说话之间已有泪滴泛红，江心看到此状，心里很是不好受。
“公子求求你了，小女看两位都是淑人君子，若是错过你们，我实在难以想象今后的日子该怎么办了！”商梦君说完此话，眼中梨花终于忍不住如落樱般纷纷落下。
江心看着面前这位绝望的女子，心中不禁想道，“我初出江湖便遭此事，看她如此绝望无助，我若转身离去，日后定辗转反侧难以安心，更无资格去寻我的梦中之人。”
在短暂迟疑后，江心一咬牙随即取下了身后包袱，果断说道：“商小姐，我帮你！”
江心从包裹中取出了几锭银子，正要向前一步交到商梦君的手里。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掌却稳稳地抓住了他握着银钱的臂膀。
江心疑惑地转过了头来，拦下他的正是一直默不作语的楚自闲。
“自闲？”
“你不能给她。”楚自闲一边眯着眼睛盯着商家小姐，一边对着江心说道。
“为什么？”
楚自闲没有回答江心的问题，而是上前一步站在了他与商家小姐中间，对商梦君说道：“你既然说自己过得十分凄惨，可你耳朵上的这支白雪珊瑚坠和手腕上的琉璃钻海镯可都是‘景泰轩’的首饰。这家店铺的东西十分昂贵，普通女孩连听都没听过，你是从哪买来的？”
楚自闲不等她回答，继续问道：“还有你刚才说那商老爷经常酒后打你，这醉酒之徒打起人来往往可都是一顿随性乱打，伤痕应该散在全身各处才是。可你刚才和我朋友说话时，我将你全身端量了一番却没发现一丝创痕。除此之外，在抛绣球之时你便四下观望，最终把目光锁定在我二人身上，应该是在挑选对象吧？接到你绣球的人既不能是衙门中人又要看起来衣着华贵，携带着众多银两，这样才方便做你们的猎物。我说的，可对么？”
楚自闲一字一句尽入江心之耳，这不禁令满面疑惑的江心缓缓将攥着银两的手又缩了回来。
“我······”商梦君本想说什么，但最终仍是一语未发，渐渐低下头去，脸上浮着红晕满是羞愧之色。
楚自闲见状，再次开口说道：“那商老爷推门而出的时候，我看到他右手上竟有不少老茧。一个名门大家的老爷不可能还会让自己干粗活吧？如此那就只有一个解释，那是一只常年拿着兵器的手！以上种种若仅存一件还可能是巧合，说不定我也会像阿心一样出手帮你。可如此种种串联在一起，却实在教人难以相信！”
“嘭”的一声！房间的木门突然被人狠狠踢开，连同商老爷在内瞬时涌进七八名大汉。看这速度他们应是早就候在了门外，想必刚才屋内的谈话也被他们全部听到了。
“嘿嘿，好小子，虽年纪轻轻却看不出已是个老江湖了。我们出手已经有五次了，你是唯一一个看破的。不过至少还有一点可以确定，在你们这两个小子的身上一定带了不少银两。弟兄们上！这两小子要是敢反抗就打到他们爬不起来为止！！”
商老爷一声令下，他周遭的几个汉子皆挥舞拳头，高举着木棍冲了上来。
江心看着刚才还慈眉善目的商老爷顷刻间就变了一副恶人模样，对于其中种种自己却一点也没发觉，在他心中顿时有一种别样的滋味涌上了心头。
“自闲，小心！”
“放心，就这几个人还奈何不了我！”
楚自闲在说话间已从身后抽出了兵刃，而当他将手中兵器横于胸前时，那几名打手却纷纷露出了一脸惊讶之色。
“这是什么玩意？”一人不禁自语道。
江心与楚自闲自幼相识，他无需思考便知晓敌人惊讶的原因。
楚自闲痴迷音律，尤其喜欢一种名叫尺八的乐器，其状如萧如笛，其音空灵恬静又显苍凉辽阔。因难度较高，精通演奏的人并无多少。楚自闲自幼学习，酷爱无比，以至于习武之后专门令人按尺八的样子打造了一把宝剑。较普通长剑相比，它的剑柄更长，在极速挥舞时如同尺八一般的剑柄处还会发出“嗡嗡”的声音，好似奏乐一般。
楚自闲怒喝一声，立即挥舞着尺八剑冲进了敌群。
江心见状迅速用拇指按动机关，衣内袖剑瞬间伸长。
一盏茶的功夫后，几名大汉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纷纷抱头捂胸，哀叫连连。
江心与楚自闲使出全力却发现这些人只是力气颇大，除商老头武功稍高外，并无一人习过武艺。再加上两人一把袖剑一把尺八剑，两柄奇怪的兵器令对方极不习惯，难以招架。
这让二人连筋骨都没活动开来，对方便纷纷败下阵来。
“你没事吧？”楚自闲喘着粗气向江心问道。
“还好，不过是一群二流打手，我还是能轻松应对的。”江心嘴上虽这样说，但刚才棍来剑往间还是不慎被一名大汉击中一棍，此时背后正生生作痛。
“阿心，以后可得多长个心眼了，尤其是在生人面前切不可轻易露富。”楚自闲将剑收起，认真地说道。
“我记住了。”
江心刚应答了好友的话语，却猛然发现楚自闲神情竟再一次紧张了起来，他的右手也本能地向尺八剑抓去。
“啊！小心！！”一声并不是由江心和楚自闲所发出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使得回过神的江心瞬间转过了头来。
“老子还从未吃过这样的亏！钱我不要了，我要你们的命！”
刚才还躺在地下哀嚎的商老头忍着伤痛，突然起身紧攥着刀向江心要害劈来。
好在江心凭着那声警告已提早回过身来，在匆匆躲过这记刀劈后，他按动袖剑机关将剑身顺势收回。
紧接着，江心反手一拳，从下而上重重打在了商老头的下巴。对手被打退数步，死死地捂着嘴巴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再不滚，别怪我下狠手！！”楚自闲用剑指着商老头等人，怒目嗔视地叫道。
商老头见再难讨得便宜，随即连头也没回便第一个跑了出去。
他那几名手下生怕同伴会落下自己，也争先恐后地夺门而出，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心匀了口气息，与气喘吁吁的楚自闲一同将目光移向了一直蜷在墙角的商梦君。
“对，对，对不起···”商梦君无所适从地挤出一句话，充满歉意的目光始终不敢与二人对视。
“算你良心未泯，至少你说了句真话，看来你们确实不是父女。”楚自闲对这个女人没有丝毫的兴趣，随即撂下一句话头也没回地走出了房间。
江心见状叹了口气也紧跟着楚自闲的步伐而去。
“看来江湖与我想象的完全不同，原本想那婚姻之事关乎女人最重要之名节，并非儿戏。所以才觉得商姑娘没有问题，谁知却轻信了她。”江心说。
楚自闲告诫道：“江湖中尔虞我诈，利用人心薄弱行诈骗之术者数不胜数。这些人往往会先激起被骗者的同情心，待对方以大批银两替商家小姐赎身后，再让女子寻机溜回来，之后换个地方再下手。就算他们被人识破，可凭着人多势众，对方还是只能乖乖掏钱。说来，其实这些人还只是求财，根本不算什么。日后你我若碰到其他武林门派才更需小心，一旦触及他人利益便不是求财，而是害命了。”
楚自闲说到这里，又不由念道：“不过话说回来，江湖上有些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之人，有时为了生活，脑筋一歪，再加上受人胁迫便不得不去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看那商家小姐只怕也是个可怜的工具而已，所以方才我也不愿再与她深究。”
江心点了点头，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二人又走了几步，江心突然说道：“抱歉自闲，刚才我好像掉了一锭银两，你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回来！”
“快去快回，咱们还要赶往孟城呢。”
“······”
没一会儿，江心便喘着粗气快速跑了回来，手里还捏着散碎几两银子。
“找到了？”
“嗯，嘿嘿，幸亏没丢。”
二人相视一笑，继续向前方赶去。
在半盏茶的功夫前，江心回到了方才打斗的屋内。只是他在进屋后并未寻找什么失物，而是顿了一下随后走到了仍蜷在墙角的商家小姐面前。
“谢谢你刚才提醒我。”
“······”
“我的父母在几年前也去世了，我知道一个人生活会过得很艰辛，很多事都得自己去面对。可好在父母已陪伴了我甚久，待我长大之后才先后离去，平日还有义父和自闲他们陪伴我。”
说到这里，江心看了一眼商家小姐。
他缓缓蹲下从怀中掏出一把钱，放在了女孩的身前。
“骗人终是恶事，不是长久之计。女孩子将来总要是嫁人的，若这样下去谁还敢娶你，不如凭借这些银子做些正经营生吧。”
说罢，江心随即起身离去。
而当这紫衣青年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时，商梦君才敢缓缓抬头，向着门框处痴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