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轻命的可人儿
周日早,在澹儿和晴月未醒之时,刘思允到车站买了些果子上车,至上午十一点左右到村路口。路上,眼前的小溪在干涸的边缘挣扎,溪水缓缓汇入的池塘。而池塘水位下降将近一半,但远远没有到达干涸的地步,岸边不远处有两棵紧挨生长的野黄皮树,果实黄橙橙的挺诱人,抬手够到的地方基本被人采摘光了,仅较高处还挂有几串,一个孩童爬上水牛背上把采得的果实扔下,由另一个孩童在下面接。两孩童吃过几颗,甚觉酸牙没甜味,便把手上没吃的给扔掉,又爬上水牛背上骑玩,大肚子水牛胖胖的,温顺乖巧,只顾低头吃草,任由两孩童爬上爬下的玩耍。天热,没伞撑的刘思允加快了脚步,走近村落,就见房顶瓦片在阳光的烘烤下涌动热浪,外头除鸟鸣虫吟再无人影声响,此时的村民要么在家午觉要么聚在谁家闲聊。刘思允直接到李婶家里,见了面,李婶喜出望外,引进厨房道:‘‘澹儿丫头怎么没跟你回来?’’刘思允把在城里买的果子放桌上,坐下道:‘‘我怕耽误她在那边上课,满着她回来的。’’李婶给刘思允盛了碗粥,自己也坐了下来笑道:‘‘在那边过的还好?’’刘思允道:‘‘也还好。’’说着,一并说起迁坟的事儿,李婶道:‘‘都多少年了,这事去年就该办了。正好齐祥他爸在家,等他回来再说了。’’刘思允就着陶盅里腌制的杨桃片吃,喝了两口粥道:‘‘德胜哥今天在家做什么?’’李婶道:‘‘他在势雄家喝酒呢,完了又和老汉他们去了山里,说什么合伙种桉树,我也懒知道这些。’’说完去房间拿来钥匙还给了刘思允,又道:‘‘你休息一下,待会找那个王婆问一问迁坟的事有哪些禁忌,讨个合适的日子回来。’’刘思允道:‘‘不累,喝完粥就去。’’
两人来到王婆家,王婆此刻在家中阁间里打坐,见两人进来,便打开阁间里的灯,问来有什么事,李婶道:‘‘不过是来让你帮忙算算日子。’’刘思允道:‘‘我家需要动土迁坟,所以想来求个日子看看哪天合适。’’王婆道:‘‘这倒容易,你们先坐一坐,等我回来。’’说完出了门。李婶和刘思允坐角落一张长木凳上,打量起这阁间,泥墙的四壁没有窗户,香云缭绕难以散出去,呆久会让人不舒服。一缕阳光透过屋顶一块玻璃下照在供桌上白色观音雕像头上,看起来好像眼睛发光活过来了一样。在看角落的方形木桌上,放有很多香烛、画符、平安符和与风水有关的书旧籍。这种平安符在街摊上并不少见,而且在一些寺庙也能常常见到,人们买来多挂在钥匙扣上随身携带,与挂红布条的意义一样,主要乞求平安和健康的意思。估摸过去两分钟,王婆拿着一把红伞回来,在方桌上挑了两张红符来一并交给两人。李婶道:‘‘可有什么禁忌和说法没有?’’王婆道:‘‘早上六点将一张红符贴在客堂神位,上香烧纸,完了去动土时还得要先打起红伞,不能让光照在尸骨上,还有,可要记得开棺前把另一张红符先贴棺材盖板上。’’刘思允道:‘‘在哪天哪个时辰适合开始动土?’’王婆带上老花镜,在八卦图样和日历本上对照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看来是明天最合适,但到中午十二点才能开始挖,看好时间,下午六点前一定要迁完重新入土了,我说的这些你们注意着来照做就行了。’’两人谢过她,给过钱后回了家。
子楣午睡起来见到刚回到家的两人,只抑不住的高兴来向刘思允问澹儿在哪里,刘思允道:‘‘她这次没回来,等下次有时间我再带她回来。’’子楣心里落了空,怏怏不乐地道:‘‘我天天想着她呢,她和晴月一起在那里是不是把我忘了?’’刘思允道:‘‘她们也天天跟我说想你呢,问我什么时候能带她们回来看你,还说在学校努力学习,等考试拿了第一名后回来跟你分享呢。’’在学习上面,子楣也不落,说道:‘‘上次我才考了个第一名呢,老师也夸了我,我妈妈知道,你问她。’’刘思允夸赞道:‘‘继续加油,争取每次都拿第一。’’李婶笑道:‘‘两孩子从小相处到现在,没上学时我都看见她们肯吃苦学习了,我眼里呀,两孩子都一样亲。子楣在家和其他人都很少玩到一块,总想着要和澹儿晴月她们两个一起玩,你有个空闲的时间把她们带回来,也让我看看。’’刘思允连说一定,李婶又道:‘‘你不用回去开锅做饭,我煮饭多点,今天你在这里吃。’’刘思允答应。等吃过饭的下午一点多时候,齐德胜和齐祥才回到家来吃。齐德胜得知刘思允要迁坟的事后,马上动身到集市上买陶罐,催店老板依八字和族谱刻好墓碑并帮忙运到家来。
次日,至村东面的一座没有立碑的坟前,坟包长满杂草,细眼能见很多老鼠洞,这便是要迁的坟。照王婆昨日说的,齐德胜和齐祥戴起手套用锄头铲子开挖,挖出的红漆棺材已是腐朽不堪,面面都是鼠虫啃咬出来的密密麻麻的洞,大大小小不齐。打开棺材盖板,几人都不敢相信,里头除去几乎化成了黑泥的衣物,并不见一点骨头。愕然片刻,李婶道:‘‘骨头都有不见的,老鼠啃完了不成?奇了怪了。’’齐祥道:‘‘地里边存水,铁都能锈完,我看说不定都化成水了,有什么奇怪的。’’不得已,只能象征性地将坑中一撮黑土和衣物放入陶罐,棺材是一把火烧干净了,重新填平坟坑。移葬忠启山途中,林势雄和林銮遇见,便过来帮忙搬运墓碑上山和挖新坑。至下午五点多才下山,顺接了放学的子楣一同回来。到家中用烧开了的黄皮树叶汁水洗净手,林势雄和林銮自家去了。李婶留刘思允与自己住了一晚,在次日为了给刘思允饯行,上午九点多钟时叫齐德胜于家院里磨刀杀鸡,这才给鸡抹了脖子,便见孙氏急忙之中带哭容跑来喊道:‘‘快快,快到势雄家,出事了。’’齐德胜忙问出了什么事,孙氏擦去眼角的泪道:‘‘到了看看吧。’’
林势雄家里里外外站满了村民,齐德胜拿着还在滴血的菜刀和李婶扒开人群挤进房间。众人看见了齐德胜手上的菜刀,纷纷让出空间,后面紧步跟来了刘思允。但见林茜儿平躺床上,安详得像睡着了一样,一缕青丝盖了半边脸蛋,左手垂下床沿,其腕上一道皮肉翻开的长血口。床边地上有一把黑柄水果刀和大滩已凝结的暗黑色血液。床头桌上有一张白纸,有被水浸湿后又干了的痕迹,上面十几行秀丽的钢笔字,一看便知这是茜儿本人的笔迹,内容大概写的是林茜自己在世俗人间遇到的愁苦难奈、对自己生命的过于片面的诠释,对爸爸林势雄最后想说的别离之言。林势雄双膝跪血摊上,伏在茜儿的腹部不停哭喊我的女儿!凄惨声一声更胜一声,刺耳振心,刺激着在场众人的泪腺。听闻消息着急忙慌赶来的霍氏,抚着这具冰凉僵硬没有气息的可人儿,急喊一声我的茜儿!气血冲脑,手捂胸腔,一口鲜血涌吐出来,力软神危的倒地上昏迷过去。众人抬霍氏到林势雄房间,唤王医师来后,开始忙准备茜儿的后事。所有村民纷聚于此,客堂变灵堂,入殓师给茜儿整理了妆容,躺棺中的茜儿如活鲜鲜的睡美人。丧女心痛的林势雄哭的比谁都悲切,迟迟不给上棺盖,不得已,众人强力拉开他后强行给棺材盖上入钉。第三日上午将棺材移出灵堂,放村前头的池塘岸边空旷平整的草地上,由老道士们做最后一次超度。于下午三点多钟,在原来澹儿爸所葬地方附近入土安葬。
且说霍氏由于精神崩溃,一连昏迷已两日多,现在弱得下不来床了,刘思允同李婶来探望她,只见孙氏等几个妇人早已在这里,都是提心吊胆的神色。但见此时的霍氏十分微弱,气息一急一缓,勉强能开口说话,一旁的林銮更是难掩的伤心忧虑。李婶一面将两百元纸币塞给林銮,一面道:‘‘好好在家照看你妈,有什么事,你第一时间过来告诉我们。’’林銮推说这钱不能收,孙氏道:‘‘又不是给你,这是给你妈的,你一个人还指望种地能种出多少钱来给你妈看病吃药?多花点时间好好的在家照顾你妈才是,这些钱你就收着。’’李婶再嘱咐了一遍道:‘‘我们也不能时时刻刻来在你家里,你发现你妈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及时来说给我们听。’’林銮点头答应并收下了钱。
洗了澡后,刘思允与李婶两人坐院里同聊起林茜婚后的事,刘思允充满气愤,道:‘‘当初茜儿嫁过去那天,都觉她得会幸福一生,不成想嫁的那人竟是披着人皮的畜牲,他一家子人都是这样无情无心的人,把好好的姑娘逼的…’’李婶叹气道:‘‘天作孽,上次茜儿回来,我就该让她早把婚离了,不该把她劝回那边去,现在后悔呀,活脱脱害死个人!’’说着说着忍不住偷偷流下几滴泪,又自顾道:‘‘生不了孩子一样可以过,离了婚回来这里有什么打紧的!好孩子茜儿为什么就要想不开呢。’’一旁的子楣听着,想着以前经常在一起玩的茜儿姐是那般的温柔亲昵,如今却不在了,禁不住地呜呜哭出声来,刘思允揽她入自己怀里。如今说谁最难受,最该是林势雄了,可现今要担心的最是霍氏了,李婶道:‘‘我就怕林銮妈再有什么闪失。’’顿了顿,又讲道:‘‘唉,不说这些了,你在这里也耽误差不多五天了,明天回城吧,免得澹儿那边着急。’’此时见齐祥进院来,李婶便劝他少喝点酒,齐祥道:‘‘我和爸在林銮家呢,没有喝酒。’’李婶问道:‘‘你见他妈现在怎么样?’’齐祥回道:‘‘他妈吃不下饭,躺床上早早的睡了。’’说完进了房间拿衣服去洗澡。
子楣请的三天假已到期限,在第二日周五早上复上学去了,而李婶把早饭当午饭做了,只为与刘思允早早吃了好回城里。刘思允吃完饭后,说去看霍氏一眼再去坐车回城里,正要出门时,又遇见孙氏赶跟前传噩耗:‘‘林銮妈要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