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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痕·长安

那年我十四岁,一个人来到京城。本来应该是由师傅领着我到京城安定下来,不料师傅老人家先走了,于是我独自流浪在京城。后来我才发觉,师傅的身体自从安史之乱后就留下病根,一直没有好转。

师傅是范阳县衙役的武教头,安禄山起兵的时候带着县衙的衙役去抵挡安禄山的步骑精锐。混战中受了重伤,被几个衙役藏在谷堆里,那几个衙役随后就被跟上来的精骑所杀,师傅在谷堆里侥幸躲过一劫。成了范阳起兵里唯一活下来的人。

我没有家人,记忆中也许有过,但从我懂事起就和范阳其他的野孩子一样,在坊间流浪。安禄山打进来的那天夜里,我匆忙逃了出去。走了几天几夜,在一个下雨的夜里闭上了眼睛。再醒来时已经是在一张简陋的床上,师傅坐在床边,抱着剑,不知睡着了多久。

“你是谁”我问着。

“范阳县衙役武教头,你呢?是谁”师傅睁开眼睛,满是疲惫,却还是坐着没有动,想来浸透了血的布衫下的伤必然不轻。

但是他问到我了,从前未曾有过谁问过我这样的问题,毕竟这都是能够看在眼里的事情。心情好的时候会扔下个铜钱或吃剩的半个馒头,心情不好的时候顶多只会有几句厌恶的话。

那年我只有七岁,雨夜里本以为我就要死了,结果师傅教会了我剑法。

在长安我才发现我其实一无是处,背着师傅的剑却依旧流浪。

安史之乱刚刚过去,百废待兴,本以为是长安的用人之际,可去了之后才知道长安一如传闻里说的繁华,也没有多余的位置可以予我安身。

我混迹在酒坊茶楼作坊客栈,哪里要人就去哪里。师傅的剑压在床头,却少有时间再拔出挥舞。

那天晚上,夜里有狗一直在叫,隐约听得见有悉索脚步散乱。片刻后一条街的狗都不叫了,而当晚夜里打更的鳏夫也没有来。我翻到街上,看见街上的狗都躺在血泊里,而老鳏夫也被盖了个木盆躺在巷子里。我从后面跟着那群人一直到大明殿,忽然间从身后又飞出一个黑影。抽出泛着寒光的剑,同前一伙黑影打起来。后来我知道她叫红衣,是武当山掌门的女儿,也是她领着我上武当山,她说我的剑法不得要领。

十四岁那年我以为我的余生就只会在长安流浪,却没想到我去了武当,再学了一生本领,又下山济世。

我上武当山进山门后,换了身衣裳,拜过掌门。红衣又领着我在武当山上散步,仿佛她总不会觉得累,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总有些说不完的话。

“这山上多无聊,还不如下山伸张正义来的快活

“一想起山下还有那么多人受苦受难就坐着难受,你说我们干嘛不今晚去把那乱臣贼子都剁个干净,省的日后再扰我们武当的安宁

“你看着挺好玩的呀,不想我爹的那些徒弟,一个个呆若木鸡的,不如你嫁给我,那多有趣”

像那年我和师傅一样,一时间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比我大了不少,可却感觉她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那么快乐的样子。

后来就下山了,我得承认那时我是有点喜欢她了,只是一直都没敢说,我觉得她是知道的,但是她也没有谈起过这些事情。

下山后我跟她就不常见上面了。掌门说山下的经历也是一种修行,而且比山上的来的更真切。

诚不我欺。

再后来安史之乱的影响渐渐的过去了,长安一如既往的繁华,武当也清净下来。山雾缭绕,红衣还是和以前一样,快乐着。

直到有天夜里,大雨,就像师傅那年捡到我的那天一样。有人摸上了武当山。那是从前下山济世是结下的仇家,其实也不算仇家,只是一个贪官,刮着民脂民膏纳的一个小妾的儿子。当时那贪官的财是被红衣散了去的,大肚子的贪官一时禁受不起就去了,只留下了这一个小儿子。红衣本想把这孩子带回山上的,可这孩子半路上跑掉了,竟没想到时隔多年会是来报这个怨的。

那夜就像我七岁那年范阳起兵那样,刀光剑影,混乱后红衣离开了武当山,销声匿迹多年。走前留了封信,让我们勿念。

之后我下山了,在武当山下开了间私蹰,向来往的路人打探她的消息。

可一直没有,直到有天傍晚,一个风尘仆仆的路人进来讨口水喝。说要去武当找一个人。他捎来口信,说红衣在长安,等着见我最后一面。

而等我赶到长安,却也晚了一步。我去到她最后的住所,看见简朴的桌上有一封给我的信。信里说打算和我再回到武当的雾里散步,说带着彩礼来娶我种种。

信里还说她觉得自己有些老了,好像该回去了,等我过来,一起回武当。

最后我带着她的点滴琐碎回到武当,所以现在我不会再教你们什么了,你们是时候下山了,记着,山下的经历也是种修行。

“是,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