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买卖

吃过晚饭，王志就去了自己房间。

躺在只有凉席的木床上，手赶着蚊子，他心里则盘算着赚钱的门路。

不过，以王志手里少得可怜的本钱，也实在是有些难度的……

“二郎！”

门外突然传来了王荀的声音。“屋里没帷帐，蚊虫咬人的厉害，你去找店家要几根火绳！”

“知道了！”王志应了一声，接着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趿拉着布鞋，他想着事情，往前边厅堂走去。

大厅比白天热闹了点，白天只有两个人，现在有一桌四个了。都是商贩打扮，一边吃喝一边胡聊。

王志走到柜台跟前，值班的是之前那个少年，好像叫狗奴来着。大概跟铁蛋、狗子差不多意思。（侯景小名就叫狗子。）

狗奴正低头忙着什么，王志敲了敲桌子：“小郎，可有火绳？帮我拿几根。”

狗奴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砰的一声撞到了桌角。

他捂着脑袋，一边吸气，说道：“要什么？”

“火绳。”

狗奴弯腰一顿扒拉，拿了一大捆火绳，啪的一声拍到桌上：“一根一文。”

火绳就是干艾草搓的绳子，算是最早的蚊香，多数店里都常备。可，这玩意就跟饭馆的筷子一样，要钱可就过分了。

王志正要发作，转念一想，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抽几根火绳，他就从兜里拿了几枚缺损严重的铜钱，拍到桌上。

狗奴看了眼桌上的钱，又看看王志，熟练的把钱扫到了手里。

“白天那店家是你爹吧？怎么不在？”王志试着说道。这少年跟店老板长得相像，想来是父子了。

狗奴撇了他一眼，果然闷声道：“他在屋里睡觉。”

“我打听个事。”王志又摸了一枚五铢钱，顺手抛过去。[1]

狗奴忙伸手接了钱，拿袖子搓搓钱上的积垢，说道：“你说吧。我不知道也帮你打听。”

“离这最近的市在哪？”王志倚着柜面，说道。

狗奴往西北指了指：“那边，走个四五里，秦淮河边就是西口市。”

“若是新去经营店铺，又该如何？”

狗奴手挠着脑门，说道：“我听人说过，要先去旗亭找到市吏，做了登记，再缴租税。”[2]

“租一个铺位要多少钱？”

狗奴伸了一根手指头。

“一百文？……一天？”

“大概是吧，以前听人说的，我可以帮你打听。”

“哦。”王志点了点头。

一百文，正好在邸店留宿一晚，这租金倒也不算多。

“小郎君，莫要听那小子胡扯，开铺子一百文可不够！”

顺着声音瞧过去，原来是那桌的商贩在搭话。

说话这人三十来岁，方脸，头发包着布巾，留着几簇山羊胡。

话落，其他几个商贩哄笑起来。

王志却也不恼，转身拱手道：“这位长者。我有意做些小买卖补贴家用，还请教我。”

那商贩看王志礼仪周正，就知道读书人家的，连忙止了笑，说道：“一看郎君就不常去市肆，一百文一日那是几年前的价格，现在要一百二十文。还有杂税，其他支出，加起来更远不止这个数，而且店铺可是三个月起租。只有钱也不成，做买卖要有市籍，还要跟市吏打交道，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听到这，王志心里已经凉了大半截，这远远超过了他能接受的程度。

梁时的里市制度（坊市制度）已经相当宽松，但因为要缴市税，所以经营摊位仍须去专门的市场，敢路边摆摊就得小心市吏。若不然，就只能去挑着担子走村串巷做游商了。

那方脸商贩又道：“郎君可是要卖什么东西？我正经营一家铺子，可以帮你代卖。”

王志眼睛猛地亮了，忙说道：“什么铺子？”

“只是碗碟瓦罐一类的厨用容器。”

“我明日跟你同去。”王志脱口而出。又拱手说道，“在下王志，长者怎么称呼？”

“我大名冯二羊，他们都喊我瘦羊。”那方脸商贩笑道。”开市是在日中，黄昏才罢市，我提前半个时辰就要出门，郎君若要去，可莫忘了时辰。”

“我记得了。”王志点头说道。

他明日一早要陪着兄长去五馆，时间倒也来得及。摊位的事情解决了，现在的问题就是该做什么买卖。不过，他已经有了大概计划，只等明日去试一试了。

“小郎君姓王么，是哪家的王？”这时，一个眯缝眼汉子突然打趣道。

这汉子跟冯二羊一桌，箕坐着，宽大的手掌正搓肚皮上的灰。

“我是小门大姓，恰巧姓王罢了。”王志有些心不在焉的道。

“真是同姓不同命啊。”

那汉子手里搓成条的污垢簌簌落下，说道：“我们今日路过乌衣巷，正好碰到王谢子弟出城游玩，豪奢极了，车队占了一整条街！一群仆从在旁伺候，真是看的人羡慕。都姓王，生在琅琊王氏的世代显赫，如郎君你，生在寻常巷陌就要从小为生计奔波。小郎君还是要多积善事，来生也投胎到乌衣巷里啊。”

他说完，其他几人也纷纷议论起了当时情景，言辞更加夸张。

“这就免了。”

王志把桌上的火绳卷好，却冷笑道：“若有来生，我就不愿来这个世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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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1]五铢钱：外圆内方，钱币边缘凸起以防止剪边。不过后来的五铢钱不够重量，而且取消了边，很多被剪的只有一半重量，甚至只剩下一个方框。但仍然叫五铢钱，所以不同年代不同完整度的五铢钱价值不一样。

[2]【论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市】旗亭，市场管理机构。《日中市朝满诗》记载：云阁绮霞生，旗亭丽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