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桥下的诗人

（作者老王）

那是一个夏天，二七路的天桥下，一个流浪汉搭了一个简易窝棚，在那里住了下来。流浪汉没有个人卫生可言，长而杂乱的胡子和头发，看不出颜色的衣服和同样看不出颜色的开裆裤，脸是土灰色，头发是灰土色，除了腰上系的一条带子还能看出一点红色，全身都是土灰色。流浪汉的简易棚严格来说不是“棚”，因为没有屋顶和墙壁，只有用印着“康师傅”标志的纸板、烂棉絮和破旧衣服铺成的“床”，还有一块木板挡在后脑勺，头顶是斗转星移，床头对着春夏秋冬。

住在天桥旁边巷子里的阿婆说，流浪汉脾气暴躁，经常对过往行人大吼大叫，已经有很多次吓哭了过路的小孩和胆小的女孩。配钥匙的老师傅也说，流浪汉好吃懒做基本上不会捡垃圾换钱买食物。但他也优雅依旧，从不捡垃圾箱里的东西吃，而是死乞白赖的蹭到餐馆门口，不管老板和员工怎么鄙视，如何撵他，都无动于衷，非要讨到食物才走。还有管理公厕的老大爷经常会到居委会投诉，说流浪汉喜欢穿着开裆裤跑女厕所，弄得过往想要方便的路人很难堪，更是时常吓坏了厕所里如厕的人。

人们不知道流浪汉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为何来这里流浪，因为他看起来既无智障也没有残疾，只觉得他年纪不大本该好好拼一拼，起码应该为生存而活。而他却不思进取、不求上进、自甘堕落、偏偏眷恋天桥下巴掌大的天地。附近的居民都知道，流浪汉喜欢喝酒，喝多了会自言自语，对他们说他其实有老婆，也很漂亮，夏天喜欢穿裙子冬天喜欢穿风衣，曾经小鸟依人、风情万种、倾国倾城。人们听后只是呵呵一笑，没有人会觉得流浪汉说的是事实，没有人觉得流浪汉曾经拥有过铭心刻骨的爱情。凌晨两点的天桥下，头顶着月光，我匆匆路过，流浪汉没有睡觉，趴在床边的纸壳上写着什么，我的好奇心一下被点燃，忍不住倒回去看看。流浪汉用捡来的圆珠笔芯一笔一划的在‘心相印’纸壳上写字:我站在天桥上想望一眼你的背影，天桥太矮，你走得太快。我躺在天桥下，想回忆你的眼，星星太亮了，哪两颗才是你的眼？

这好像可以算首诗，还是爱情诗，虽然语句平实，没有华丽的修饰，却似乎可以印证流浪汉酒醉后曾经说过的爱情。月光下，流浪汉还在写他的诗，不知道是否有人在等，等着读他的诗，还有流浪的故事。

我悄悄走开，不是怕流浪汉发觉后会发脾气，而是，不忍扰了个男人此刻内心的安静，以及柔情，与他的身份和形象无关。晚安流浪汉，亦或是，流浪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