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读《孟子》记
一
我读《孟子》的方法如同读《老子》《论语》一样,采取的是笨办法,仍然是分四步走,即“读、抄、看、记”。读,就是读原文,读注释,把文意搞懂。抄,就是抄写一遍,加深记忆。看,就是阅读一些专家学者的评点著作,以辨析其精华与糟粕。我先后读了台湾国学大师南怀谨的《孟子旁通》,四川学者张根德、黄葵的《孟子今读》,安徽文艺出版社关桐先生的《孟子十日谈》等著作。记,则是写读书笔记,录自己所悟。
“乱世出英雄”,乱世也出思想家。这是我读《孟子》的看法。孟子生活在春秋战国时代,这是中国历史上“国家”最多,兼并战争最为残酷的时期。正如冯友兰在《中国哲学史新编》中描述的那样,东周的开始也就是春秋时代的开始。春秋(公元前770年至公元前476年)及以后的战国(公元前476年至公元前221年),是我国社会从奴隶制向封建制转变的过渡时期,腐朽的奴隶社会开始全面崩溃,新兴的地主阶级开始崛起。在这个社会大转变时期,阶级斗争十分激烈,各个阶级和阶层都要起来表明自己的态度,企图用自己的世界观改造社会,以符合自己的要求和愿望。思想界因此异常活跃。原有的知识分子队伍发生了激烈的分化。这个本来属于西周奴隶主贵族阶级的一部分,在这个社会大变动时期,失去了原有的地位和职守,无“田”可食,只好逃亡、流浪,自谋生活。然而,他们最大的希望还是投靠统治者,在政治上得到发言权,爬上统治阶级的地位。他们“上说下教”。“上说”,企图得到统治者的信任,以推行他们的政治主张。“下教”可以招徕门徒,宣传他们的政治主张,制造舆论。春秋时的孔子是这样,战国时的孟子也是如此。孟子早年“受业于子思之门人”(《史记·孟子荀卿列传》)。子思是孔子的孙子,就是说孟子的老师是孔子的孙子子思。中年时,他带着弟子游说齐、宋、滕、魏等国;晚年,则潜心著书,正如司马迁《史记·孟子荀卿列传》所说:“天下方务合纵连衡,以攻伐为贤,而孟轲乃述唐、尧、三代之德,是以所如者不合。退而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这就是说孟子的思想与当时诸侯攻伐的行为不一致,得不到诸侯的重用,于是和他的学生万章,为《诗经》、《尚书》作序,述说孔子的思想,撰写了《孟子》七篇。
从以上孟子所处的时代背景的简单回顾,我们可得到三个结论:一是“乱世”。从两周算起,即公元1127年算起,当初是“八百诸侯”,兼并成为春秋时的一百多个大小诸侯国;到了孟子战国时代,就是人们熟知的战国“七雄”,包括齐、楚、燕、赵、韩、魏、秦七个大国。这么多诸侯国,互相攻伐,相互兼并,直至秦始皇统一中国,这种“乱世”状况,整整绵延了500年。二是“百家争鸣”。位居“乱世”中的知识分子,在继承前人学说的基础上,纷纷游说各国统治者,企图用自己的思想和哲学说服他们,从而达到战胜敌国统一天下的目的。一时间,各种学说如“儒、道、阴阳、法、名、墨、纵横、杂、农、小说”等纷纷问世,形成“百家争鸣”的局面。当然说百家是个夸张的说法,其实只有十来家。三是“群星灿烂”。学说是由代表人物创立的,我们熟知的“诸子百家”,就是影响中国两千多年的文化巨人:老子、孔子、墨子、杨朱、许行、商鞅、申不善、管仲、孟子、荀子、庄子、韩非子、惠施、公孙龙、田骈、慎到、宋研、尹文、邹衍、张仪、苏秦、吕不韦、孙武、吴起、孙膑等。
写到这里,我不由想到,从秦以后实行封建专制以后,为什么我国就很少产生众多的思想家,甚至几百年也很难出现一个?秦以后虽然也出了一些著名的学者、文学家,但他们的哲学思想,却很难逾越诸子百家!这实在是令人深省的历史课题。
二
《孟子·滕文公(上)》有一段话:“滕文公为世子,将之楚,过宋而见孟子。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滕文公作太子的时候,要到楚国去,经过宋国时去拜见孟子。孟子与他谈论善良是人的本性的道理,句句不离尧舜。有不少学者认为孟子的“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这句话,是打开孟子思想宝库的钥匙。我以为,这是学者的眼光,是从知识的角度出发的,是非常有道理的。
而我则崇尚孟子的另一段话,并视其为打开孟子思想宝库的钥匙。《孟子·公孙丑(上)》:“(公孙丑问):‘敢问夫子恶乎长?’(孟子)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公孙丑问):‘敢问何谓浩然之气?’(孟子)曰:‘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善,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这一段话的意思是说:公孙丑问孟子:“请问老师您长于哪一方面呢?”孟子说:“我善于辩析别人的言辞,也善于培养自己的浩然之气。”公孙丑又问道:“请问什么是浩然之气呢?”孟子说:“这就很难说清楚了。那种气,最博大,最刚强。如果用正义去培养它,一点也不伤害它,那么它就会充满上下四方。那种气的形成,必须与义和道相配合。”我以为,孟子与学生公孙丑的这一段对话中,提出了三个概念:一曰“浩然之气”,二曰“义”,三曰“道”。这就不得不令我们去思考,去辩析,孟子思想体系的“义”与“道”,究竟是一些什么内容。很显然,我是作为文学弟子,从吸收先哲学养的角度出发的。
琢磨《孟子》,我以为《孟子》的浩然之气包括的道与义,主要由“三论”组成。
一曰“民本论”。民本论,亦称民本主义。这是什么意思呢?简单地说,民本论或称民本主义,就是把民众当作天下国家的根本,民众决定社会的安危治乱,天子、国君、大夫要按照民众的意愿办事。早在2200年前,孟子竟有这种思想,是很了不起的。这种说法,与毛泽东的“人民群众是创造历史的主人”是一样的道理。纵观《孟子》全书,民本主义,是孟子一贯的思想。《孟子》第十四章《尽心(下)》:“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子;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诸侯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意思是说:“人民是最重要的,江山国土次于人民,而君主还在其次。因此获得广大人民拥护就能成为天子,获得天子的信任就能成为诸侯,获得诸侯的信任就能成为大夫。诸侯如果危害国家,那就要更换他。”
孟子主张“制民恒产”,即让统治者制定使民众有“恒产”的制度。他说:“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产,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滕文公》上篇第三章)这段话的意思是说:老百姓有个这样的基本情况,一般有固定财产的人就有稳定的思想观念,没有固定财产的人就没有稳定的思想观念。(按:2005年底,据有关部门的调查:每天有二亿农村剩余劳动力,在寻找生存、工作的出路;每天有二百多万人失业、待业;每天有数以十万计百姓生病缺钱进不了医院就医;每天有数以百万计的适龄青年因为缺钱享受不到应有的义务教育……显然,他们是没有稳定的思想的。)如果没有稳定的思想观念,他们就会胡作非为,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去干坏事(按:如今城里流窜作案的青少年,大多是从农村流浪进城没有“恒产”的人。这可以说是一种“恒情”了。)等他们犯了罪,再惩罚他们,这是蓄意陷害(按:对犯罪的青少年的教育,是个严重的问题,光用刑罚打击还不行,要从教育、就业等有关制度上下手才行)。这就是说,孟子认为民众必须保证生活稳定的财产,才能有安于这种生活的“恒心”,才能有在这种稳定生活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意识、道德观念。
类似以民为本思想,孟子有多处言说。如孟子在《离娄》上篇第九章中说:“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这就是说统治者失天下、得天下皆在于是否得其民,是否得其心。想想今天,以胡锦涛为首的共产党中央,采取一系列亲民政策,不是偶然的。由此看来,得民心者得天下,古今同于一理。
二曰“仁政论”。如果说,“民本论”是孟子的政治哲学,那么“仁政论”就是孟子的施政学说。孟子为何提出“仁政论”,这是由于孟子的出身和当时的社会现象决定的。孟子出身小地主阶级,亲眼目睹诸侯相互征伐以及天灾人祸,造成的大量小农、小商、小手工业者的破产,民众流离失所的社会现状,就是统治者要关心民众的疾苦,按照民众的意愿治理国家。我们还是听其言吧:
孟子在《离娄》上篇第一章中说:“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天下。今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不可法于后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这一段话的意思是说:尧舜的道理,就是不实行仁政,就治理好天下。现在虽有仁爱之心和仁爱声誉的诸侯,可是人民却没有受到他的思泽,他也不可以作为后人的榜样,这是因为他没有去实行古代圣王的仁政。
用现在的话来说,孟子是非常关心“农村、农业、农民”等“三农”问题的,他在《尽心》上篇第二十三章中说:“易其田畴,薄其税敛,民可使富也。”“易”的意思是治理;“田畴”泛指田地。这句话是说:统治者应精心治理农业,减轻税收,这样民众便富裕起来。可以说,这是孟子实施仁政的具体措施。我记得有新闻媒体说,中共中央决定从2006年1月1日起,我国取消农业税,结束了1700年收取农业税的历史。可是,我们从《老子》《论语》《孟子》这些经典中可以得知,收取农业税何止1700年?仅从战国时代,我国进行封建社会算起,收取农业税也有2200年的历史了。
孟子的仁政思想还表现在“与民同乐”的思想上。他在《梁惠王》下篇第四章中说:“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我读到孟子的这段话以后,就再也不为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思想而感到惊奇了。为何?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这种仁政的“忧乐观”,原创者是孟子,而不是范仲淹。范仲淹的功绩,并不在他的道理有多么了不起,而在于他借岳阳楼之景,抒儒家忧乐观之情的文学手法,融合得比较自然罢了。
三曰“性善论”。孟子认为人的本性是善良的。他在《公孙丑》上篇第六章中说:“人皆有不忍之心……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侧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而然也。由是观之,无侧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侧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这段话的意思是说:“人人都有不忍心看见别人受苦的心。譬如,有人突然看见一个小孩就要掉到井里了,任何人都会产生惊恐同情的心情;这种心情不是为了想要和孩子的父母结交,也不是想要在邻里朋友中间获取好名声,也不是讨厌孩子的哭声才去救他的。从这一点看来,没有同情的人,没有羞耻心的人,没有谦让的人,没有是非的人,那都不是人。同情人是仁爱的开端;羞耻心是道义的开始;谦让是礼仪的开端;是非心是智慧的开端。一个人具备了这种开端,就像他具备了四肢。可以说,这段话是对孟子性善论最为沐漓尽致的解说。”
作为一位哲学家、思想家、政治家,孟子的思想体系是很严密的。孟子就是基于人的性善的认识,他才把性善化作为民本论、仁政论的理论根据。当然,用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论来分析,人类的文明史是阶级斗争的历史,人的本性一般来说,因阶级地位的不同而不同。也就是说,不同的时代,不同的阶级、阶层有着不同的本性,它是由特定的阶级关系和阶级地位决定的。当然,涉及到具体的人,则不能简单地按马克思的阶级分析法,乱套一气。至于人之初的本性,究竟是善,还是恶?这是一个争论已久的话题。我曾与我的父亲(他从小就能背诵《孟子》)探讨过,我与孟子的分歧,不在于人的后天(因为孟子也认为,后天的教育和环境对人的本性起着决定性作用),而在于人之初。我认为,人之初,是一张白纸,无所谓善,也无所谓恶,和当年与孟子争辩的告子所持观点相同。至于争辩的双方分别举出善与恶的某些行为,纯属动物的自然本能,不能因此就能证明人之初就是善的,或者人之初就是恶的了。
三
由于“五四”运动和“文革”的原因,孟子在我的眼里,总是有些隔膜。近读《孟子》,才知晓这位思想的巨人,是怎样深刻地影响着中国社会两千多年的历史进程。然而,孟子更能吸引我的,是他的性格、胸襟和治学的理念。
他性格是刚毅的。什么是刚毅?我理解就是刚正、坚毅。即面对权势,敢于直言,坚持真理;面对困难,毫无惧色,坚韧不拔。孟子就是这样的人。《孟子·万章篇(下)》中记录了这个精采场面:
有一次,齐宣王向孟子问关于公卿的事。孟子说:“宣子您问的是哪一类公卿呢?”齐宣王反问道:“公卿还有不同的吗?”孟子回答说:“是有不同的。公卿有王室同宗族的公卿,有不与王室同宗族的公卿。”宣王说:“请问王室同宗族的公卿是怎么样的?”孟子说:“君子有重大过错就劝谏,反复劝君子都不听,就废除他们的王位,另立贤明的君主。”宣王突然沉下脸来。孟子说:“王不要惊异,王问我,我不敢不用诚实的话回答您。”宣王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又问不与王室同宗族的公卿是怎样的。孟子答道:“君王有错误就进谏批评,反复进谏而不听,就自己离职而去。”
从这一场面的记录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孟子是一个敢于直言的人,他没有丝毫的奴颜与媚骨。他把掌握实权的高级臣属分为“贵戚之卿”和“异性之卿”。贵戚之卿在君主发生重大过错时要敢于劝谏,反复劝谏不听,就考虑另立新君。异性之卿反复劝谏不听,则自动辞职。孟子主张君臣之间应当保持对等关系,并强调“贵戚之卿”限制君主的权力,必要时还可“弹骇”,这简直是石破天惊的建议。难怪齐宣王脸就变色了!
还有一件事也足以说明孟子的这一性格。有一次,孟子准备去朝见齐王,正巧齐王派了个人来,对孟子传达齐王的话:“我本来应当来这儿看您,但是受凉感冒了,不能吹风。明天早上我将临朝处理国政,不知您能否来朝上,让我见到您。”孟子回答说:“很不凑巧,我也生病了,不能朝庭里去”(见《孟子·公孙丑(下)》)。孟子是不是生病了?孟子并没有病。在孟子眼里,我是帮你来治国的,你应当礼贤下士,尊德重道,而你倒摆起君王的臭架势了,对不起,我孟子也称病不见。孟子刚毅性格,跃然纸上。
孟子的胸襟是博大的。孟子的哲学观和施政理念,加之孟子如此刚正不阿的性格,在急功近利的诸侯国王那里,遭遇冷遇,是必然的。但孟子却是豁达的,不为时代风气和世俗所困,宁可为真理正义穷困受苦,也不愿迎合现实,追求功名富贵苟且偷生。据《孟子·梁惠王(下)》记载:有一次,鲁平公准备去见孟子。他的宠臣臧仓诉说孟子的坏话,说孟子对后去世母亲的丧事,超过了先去世父亲丧事的规模。鲁平公听信谗言,失去了一次聆听真理的大好时机。孟子的学生乐正子,当时正在鲁国做客,把这件事告诉了孟子。孟子说:“人们办某件事情时,往往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驱使着他,他停止办某件事情时,也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阻止他。办和停办,都不是人力可能支配的。我这次不能见鲁平公,完全是天意,臧仓那小子有什么力量阻拦我与鲁平公见面呢?”在孟子看来,主要责任在于鲁平公,而不在于臧仓。鲁平公真正要把一个国家治理好,就要寻求规律,寻求良策。他没有这个眼光和胆魄,注定不会成就大事。一个宠臣的谗言,何足挂怀。中国两千多年的历史已经证明,孟子的思想是何等的深刻。如今,与孟子同时代的红极一时、权倾朝野的所谓“纵横家”,还有多少人能够像孟子一样,被后人奉为思想的巨人呢?
最能展示孟子宽阔胸襟的,是《孟子·离娄下》中的一段:孟子说,君子与一般人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的心里想的不一样。君子心里始终牢记着仁,牢记着礼。心里想着仁的人爱他人,心里装着礼的人尊重他人;爱别人的人,别人永远爱他,尊重别人的人,别人永远尊重他。假如有一个人在这里,他对我蛮横不讲理,那么君子就必定会反省自己:我一定是对他不仁,一定是对他不礼了,不然他怎么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我呢?反省自己之后,认为自己确实做到了仁,确实做到了礼,而那人的蛮横无礼依然不改;是君子一定会再次反省自己:我一定是对他不忠了。认真反省之后,认为自己待人确实是忠诚的,而那人仍然刁横如前;君子就会说:“这个人不过是个狂人罢了,像这样,与禽兽有什么区别呢?对禽兽又值得去责难他吗?”而自古以来的实际情况是怎样的呢?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因利益所驱,我们姑且不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多数的情形是:你对我不仁,我就对你不义,哪里像孟子这样,有如此胸襟。两人发生矛盾时,是君子者,必先反省自己,是不是自己尚未爱人与敬人。如果这样做了,就会化干戈为玉帛。也许这就是伟人与俗人,君子与小人的区别吧。
孟子治学的理念,就是“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书》是《尚书》。《尚书》是儒家的经典,作为孔子儒家学说的继承者孟子,当然要潜心钻研。然而,孟子对《尚书》关于武王伐讨中“血流杵”的真实性提出了大胆怀疑。敢于怀疑经典,敢于向经典中的谬误宣战,充分反映了孟子不迷信书本、不作书本的奴隶、敢于独立思考、反对教条的大无畏革新精神。毛泽东是反对孔孟之道的,可他却特别欣赏并经常引用孟子的“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这句话,坚持读书,不迷信书本,勇于独立思考。因此,他评《水浒》《红楼梦》,常有惊人之语,是一般专家学者所不能及的。
孟子是以继承孔子开创的儒家学派而自居的,几千年来人们也都把孔孟之道当作一家学派。其实孟子思想与孔子的思想大相径庭。比如孔子提倡仁,就是克己复礼,即战胜自己的私欲,恢复周礼。这是开历史倒车。而孟子则提倡仁和仁政,则是强调民本主义,统治者要根据民众的意愿治国,平定天下。孔子也讲天命,但仅仅停留在感性认识,而孟子提倡天命,却赋予了民众的意愿。这些迥然不同的地方,也正是孟子伟大的地方,否则,孟子也不会成为亚圣,与孔子思想并列,影响中国几千年。敢于在伟人停止思考的地方重新思考,孟子就是这样的人。
孟子之所以具有如此的性格、胸襟和不同凡响的治学理念,除时代风气、社会环境等诸因素以外,我以为他得益于一生“善养浩然之气”。王国维概括治学有三境界,我想孟子修养也有三境界: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夫,空乏其身,行佛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此为第一境界也。
“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坚持正义,伟岸前行。此为第二境界也。
“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故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登高远眺,拓展胸襟。此为第三境界也。
我体会的孟子养浩然之气的三境界,纯属个人浅见,不足为训。现记录于此,权当自己的座右铭罢了。
2006年4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