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艾尔迪亚帝国
当枭在制伏了希斯特利亚,并在地下准备好了巨人继承仪式时,艾尔文将昏迷不醒的艾伦带到了这里。从超大型巨人中出来后,他因数日以来不眠不休、以及短时间内连续变成超大型巨人而鼻血直流,虚弱不已。
“……你还是快回去歇着吧。”看着一旁抹着鼻血的那人,枭说道。
“不……”而艾尔文看了一眼被绑缚上高台的艾伦,又转头看向身旁的黑发男人,答道,“我想亲眼看看你继承进击巨人的样子。”
“……我就是为了这一刻来的啊,”看到他投注过来的目光,枭也向高台上看去,记忆仿佛又荡回到听闻墙外真相的那一天,“我想亲眼看看,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很像我?”
“通过巨人的记忆吗?……”勉强止住了因过度使用巨人之力而流下的鼻血,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一支装有吉克给予的脊髓液针剂的盒子,“不过,要说的话,也应该是你像他吧……”
两人貌似是有些不合时宜地在一场惨烈的战役后说着这般“打趣”的话,却没有注意到台上被铁链铐着的艾伦已微微恢复神志……
“你这个……叛徒!”
当枭从艾尔文手中接过针剂,卷起袖子,正欲往小臂上打去,而艾尔文也欲以立体机动装置前往一侧的冰壁上时,这一回响在地下溶洞中的声音打断了两人。
“你究竟是什么时候背叛我的!?”
话音的来源是跪在高台上,有着一头黑色中长发的少年。他甫一恢复意识,那些屈辱而痛苦的记忆便涌上心头,使之情绪格外激动。此时,他竭力质问着站在下方仰视着自己的这个黑发男人,这个前不久还信誓旦旦地应下自己“成为英雄”的邀请的男人……
“背叛?……”而枭有些啼笑皆非,暂放下拿着针剂的手,开始解答起少年的疑惑,“呵,你似乎搞错了什么……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你的人。”
“……”
意料之中的回答,艾伦沉默地低下了头,眼中是不甘的泪水与悲戚的神色。
是啊,他早该想到的。
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一个圈套!
又是……又是那个男人的圈套!!
什么“一山不容二虎”……自己太过天真了。
原来,墙内的两只恶魔勾结到了一起、沆瀣一气……
还有什么比这对于世界来说更糟的吗!?
他绝望了,脑中又浮现起在玛利亚之墙夺还战中看着那个混蛋夺过超大型巨人,并被他骗到地下室中的场景……
不甘的泪水化作原初的愤怒滴落到心底,他抬起头,面前是已经变成无垢巨人的枭,以及他身边那个仍旧一脸气定神闲的可恨男人……
“你们这两个披着人皮的畜牲……”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心中只剩下对这两名极恶之人的诅咒。
“你们就应该像猪狗一样被人虐辱、宰杀!!!”
他没有被捂上嘴,因为刚刚在超大型巨人手中被捏碎了全身骨头的他,根本没有力气再变成巨人。化身无垢巨人的枭一步步向高台前行着,而攀援到一侧的冰壁上的艾尔文听着他的厉声诅咒,默不作声。
“我诅咒你们!!今后永远活在非人的痛苦————”
当他激愤地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出现在高台前的巨人刚好咬断了他的头……
……
(配乐BGM:omake-pfadlib)
在“王宫行刺事件”、“耶派清剿计划”与“坐标夺还行动”后,权力的天秤已向艾尔文派倾斜。在铲除了中立派与耶格尔派后,他成为了墙内的实际掌权者。
但这一系列事件仍留下了隐患,女王虽然被艾尔文派控制,但她的一些亲信趁乱通过枭也没有掌握的地下通道逃出,目前艾尔文正下令全国搜寻这几名亲信的行踪。
可墙内举国上下也是百废待兴,频繁的起义与镇压使得玛利亚之墙周围的边境形势十分混乱,这几名逃窜者极有可能溜出边境,成为漏网之鱼……
在波诡云谲的形势之中,艾尔文又当机立断,立刻开启了对原耶格尔派所在的地下街的清理与纳归行动,收归其人员、清点其物资、开发其资源。两年间,耶格尔派已将地下街进一步开发,将其规模扩大数倍,几乎已形成一个具有独立生态系统的地下王国。而他在此基础上继续命人在地下进行扩大与建设,并从全国各地募集来手艺精湛的工匠与博学多识的科学家。一切的布置似乎都在昭示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风雨的来临……
当一系列工程与议案在整个国境内有条不紊地开始推进时,艾尔文也召来了枭进行议谈。
“女王亲信的行踪还没有消息吗?”房间内巨大的落地窗前,金发男人向枭留下一个背影,问道。
“距那场战役已过了一个星期,他们可能已在混乱的边境躲过了盘查,逃向了国外……”枭有些瘆瘆地说道,两人都明白让掌握如此多情报的人逃窜到境外意味着什么。
而这也是近来整个墙内大兴土木、严阵以待的原因。
“如果马莱真的发动战争……我们该如何以应?”直切主题,他料想艾尔文找他来定是为了此事,而此时他的眸中显露一股冷硬的神色,“……发动‘地鸣’吗?”
发动“地鸣”……这看起来似乎是一个面对解无可解的问题、避无可避的方法。
“不……”
但却被男人否决了。
“一旦发动了‘地鸣’,就无法回头了。”
他缓缓说道,向前走了几步,微微仰头望向窗外的光景。
“……”
枭凝视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默。
最近的天气一直不太好,艾尔文看到窗外阴云下的雄鹰已渐渐飞低。天,似乎又要下雨了。而窗外的远端,依然是那道永远矗立着的墙壁,无论风吹雨打、霜雪日晒……
“你在巨人的记忆中看到了什么?”
半晌,金发男人再度开口问道。而枭知道他所指所问的是什么,只幽幽地答道:
“毁灭。”
是啊……按照既定的事实前行,按照艾伦向他邀请“成为英雄”的那个命运前行的话,只会招致毁灭。
枭在记忆中看到了这一点,艾尔文也猜到了这一切。
这场权力的游戏还远未结束。
那么,可还有任何办法能不给世界招致毁灭?可还有任何办法能改写难违的命运?……
“那么……你想怎么办?”
他终是正式向艾尔文询问道,他料想着他是否又在想着去踏上一条疯狂而又危险的道路……
如果是的话,他宁愿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
但答案是肯定的……
“我将只身对抗马莱军队,为你带领人们迁往地下争取时间。”
“!??……”
斩钉截铁的话语、简明有力的回答,却是如一记重锤敲击在枭的心房。当在脑中复写那个男人所描绘的属于自己的蓝图全貌后,他几乎是有些失态地喝出声:
“你疯了!?……那些马莱人会怎样对待他们的战俘!?……”
“呵……”听着身后之人情绪有些失控的话语,他却又在不该笑的时候笑了,“我已经是恶魔了……还管自己被怎么对待吗?”
然后,他如是说道。
“……不……”而身后之人却是陷入了一阵挣扎,压抑着翻涌的情绪说道,“我在克鲁格的记忆中看见了他们的手段……这对你来说不单单是舍弃性命……”
黑发男子话语中的痛楚与煎熬回荡在偌大的空间内,而眼前的人只是轻阖下眼,眉间没有畏惧与迟疑,那个声音又在他心底响起:
“我会前进的。即便再痛苦……”
这声音一直驱使着他前行,不畏艰险;这声音始终诅咒着他前行,迈入深渊……
半晌、睁眼,他只淡而笃定地说道:
“那么,便让我将尊严也舍弃吧。”
……
接下来,他要迎来第五件舍弃的事物——自己的尊严。
(配乐BGM:僕の戦争)
一个多月后,马莱军队踏足了帕拉迪岛,将以“解放王室血脉”的名义对岛上的艾尔迪亚人进行人道主义歼/灭。而他们远远地看见,岛中迎击他们的,除了三道墙壁外,只有一只庞大的巨人……
艾尔文化身超大型巨人,只身迎战马莱大军,掩护其他人撤往地下。他徒手迎击着敌人的飞机大炮与精锐士兵,放出蒸汽干扰他们的视线,再趁隙将敌机击坠。
一些他顾不得阻拦的敌军则突击到了地下王国的入口处,而调查兵团的精锐们齐备对人立体机动装置,皆固守在此,击毙了一波又一波欲突入地下的马莱士兵。
艾尔迪亚的士兵们掩护着还未及得迁往地下的平民们进入地下隧道,而在庞大的地底王国,早已安居好墙内精锐的学者与工程师。他们将在墙内的领袖艾尔文为其争取的时间中,利用地底大量的资源继续扩大先前的科研成果。
而代价便是……
艾尔文化身超大型巨人抗敌,虽然一时之间令马莱军队束手无策,但也因蒸汽与体力的消耗很快败下阵来。
将从巨人体内出来的他俘获后,马莱士兵仍欲前往地下追缴墙内艾族。他们方踏至门口,却听得地下传来一声枭带来的威吓:
“我岛地上资源任君取用,但若妄图踏足地下,吾等必将以千万巨人之铁蹄踏平马莱!”
士兵们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地下之人所言非虚。他们根据投敌叛逃的女王党羽的情报得知,墙内艾族的女王希斯特利亚被囚禁在地下,而坐标之力也被墙内的艾尔文派控制。他们本想奇袭墙内,解救女王、夺取“坐标”,却没想到艾尔迪亚人早已布好防线。
【嘁……果然不该在没有夺取“坐标”之前,贸然进攻帕拉迪岛……】
马莱长官嗔怪着,无奈发布退军的指令。不过此役也并非一无所获,他们俘获了墙内艾族的首领,当初夺过超大型巨人的罪魁祸首——艾尔文·史密斯。
马莱自是打算夺回他身上的超大型巨人之力,但也考虑到将他作为一种筹码与威慑的利用价值。最终,马莱公开向各国宣布俘获了帕拉迪岛的首脑,并将其投入地牢作为名义上统治了艾尔迪亚族的服众手段。
于是,艾尔文便成了马莱的瓮中之鳖、笼中困兽……
他们起初想让他饿上个十天半个月,让他没有力气再变身为超大型巨人。但当狱卒前往地牢中查看他的情况时,竟发现四肢被铁链捆缚,跪于地上的他,一直在吃下自己不断长出来的舌头来充饥……
这一恶魔般的行径令马莱举国震惊。墙内艾族果然是恶魔的一族……惩处这一恶魔民族的声音声嚣尘上,对一个民族的所有恶意……都将集中于一个个体身上。
既然没有被当作人类来看待的话……那么对他做什么都是无罪的吧?
既然有着站在所有人对立面的恶魔的话……那么群体的暴力就是正义的吧?
于是,马莱士兵每天在市民广场上对他进行酷/刑表演,以供人们观赏。被刀枪火棍留下的伤痕,第二天又会完好如初……
而人之恶念膨胀无法得到满足,如此的“演出”也愈发变本加厉。
曾经在棋盘外运筹帷幄的他,如今也被化作了那盘上的一颗小小棋子……
曾经在权力的游戏中纵横捭阖的他,如今也在马莱的权势下成了游乐之物……
(配乐BGM:Game of Thrones Medley)
一天,他被马莱士兵押着走出了地牢,广场上人群已聚集至此。被押解着跪坐到高台上,他赤裸着上身,双手被铁铐铐缚于身前,而面前被扔来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观众朋友们——接下来请欣赏我们精心准备的‘自/杀表演’!”司仪大声地报幕着,周围的人潮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在挟裹而来的浪潮一般的呼声中,他有些麻木地低头看向膝前那把闪着刃光的匕首……
他知道,这些马莱人要以他的性命来取乐。因为他不会那么容易死去,所以他们能对他做很多事;因为他有着非人的体质,所以被视作可以任意对待的怪物……
如果不迎合他们的恶念的话,就会被送往巨人继承仪式的地下,将超大型巨人的力量献出后成为祭品。
他不想死,
他不能死。
还有……等着他的人。
还有……未完成的事。
他会前进……即便再痛苦。
于是,便只有屈服……
他决绝地用被铐着的手拿起那把匕首,然后以一个略显艰难的姿势将锋锐的刀尖抵到自己光裸的小腹上……而后便是用力在肚皮上拉开一道口子。
一瞬从零加剧到极点的痛苦使他皱眉,咬紧了牙根,却没有哼出一声。腹部被一口气切开,鲜血如瀑布一般地顺着他结实的小腹汩汩滑下,濡湿了他的长裤。
内脏几乎要自腹腔中点点松脱的剧痛使他闭紧了眼,陷入持久的煎熬中。而无法关闭的耳帘中传来的,是人群中兴奋的惊呼。
上至老人,下至孩童,尽数聚集于广场上观赏这一血/腥的“表演”。这是一种示威,也是一种教育……
已在耶格尔医生的笔记中了解到马莱人的劣根性,他本就不对这个国家的人抱什么期望;但亲历其中,更加直面了这种恶意。
说来也可笑,在这种莫大的痛苦与屈辱中,他竟还有功夫来思考马莱人的“国民性”……
呵,也许此刻,正应当把自己不当作自己。把这身不视作己身,把这心不视作己心,才能在这没有尽头的耻辱与苦痛中苟活下来吧……
他舍弃了人性,舍弃了感情;舍弃了尊严,舍弃了性命……还要竭力扼杀那被蚕食得早已麻木,仅余一些一毫、一分一点的内心。
不过,此刻的痛苦持续不了多久了……巨人的力量已使他的伤口开始渐渐恢复,浓浓的蒸汽自他的腹部升起,飘散到广场的上空中。
“怪物!!……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恶心!!”
而广场的人们却叫骂起来。
“下贱的艾尔迪亚人……恶魔的民族!”
“应该杀光他们!!让他们永远做我们的奴/隶,跪在我们面前!”
恶毒的咒骂再度铺天盖地地袭来,跪坐于高台之上的他却已漠然……不是没有想过就这么化身超大型巨人将所有的污言秽语都化作被自己屠/杀时的绝望悲鸣,但一旦开始的话……就停不下来了。
马莱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那么本来因自己的牺牲而争取了时间潜藏于地下的同胞们,又会受到战争的侵扰。那么一直以来的研究就会中断,他们也不得不启动最后的保险——地鸣。
如果发动了地鸣,那么这个世界就会陷入真正的地狱之中。艾尔迪亚人将被再度卷入因果的链条中,一切都不会有终结……
直到此刻,他仍在忍辱负重……
所以……一切都冲着他来吧!将一切的恶意、怨毒、咒骂、酷/刑、拷打、虐待、侮辱……都冲着他一个人来吧!
这也是……身为艾尔迪亚的恶魔的自己,应当承受的吧。
恶魔……就该身在地狱,不是么?
于是,地狱的通廊便为他铺陈开来……
戛然而止的“自杀表演”显然不足以取悦今天的观众,一旁的马莱士兵取过一副粗重的镣铐,铐在了他双脚的脚踝上……
那人粗鲁地嚷道:
“快‘走’,你这贱/奴!”
“走”?……
他反应过来了什么,从内心深处爆发出的一股屈辱感使他握紧了拳……
虽已竭力地扼杀内心,但还是做不到全然无知无觉……
而在他一瞬的思虑中,身后的人粗暴地用沾染了泥土的军靴踢了踢他的背,不耐烦地说道:
“向前‘走’!”
于是只得暂且将这种耻辱感咽下,顺从地用膝盖“走”下高台,然后在两侧人群留出的通道中跪行向前……
施虐欲与征服欲得到满足,人们激动地再度发出呼喊,轰乱而亢奋的人群中发出的呐喊为何语,他已听不清。但疯狂的人们砸过来的石子,在身上击出千疮百孔的痛楚,却清晰可见。
他缓缓在叫骂与投石的暴风骤雨中膝行着,意识已有些恍惚……眼前,是没有尽头的道路;两侧,是面孔模糊了的人群……
他恍惚间觉得这些人的面孔化作了一张张熟悉的脸……是那些曾经因他而死,为他而死,被他杀死的同伴。他们想看看自己献出的心脏有没有结果,想看看那个将他们的性命当作了弃子的艾尔迪亚的恶魔如今下场怎么样……
却看到他可笑地在这条长长的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这……便是他的赎罪之路吧。
不是恶魔身在地狱,而是恶魔创造了地狱。
亲手将自己推入深渊,也将他人推入深渊,于是如今在这无尽的痛苦与屈辱之中轮回……也是应该的吧。
……
这只是为人们所看到的,而在人们看不到的黑暗牢狱中的呢?……
承受着非人的折辱与虐/刑,他在身体随处可感的痛苦与屈辱之中,脑海中浮现的是那日艾伦的话语……
【呵……还真给他说中了啊……我现在就像猪狗一样正被人侮辱、虐待……】
但他仍不打算屈服,仍不打算放弃生命……
只因……遥远的故土中,还有人在等着他……还有未完成的事。
虽然……丝毫不知外面的情况,那个代他领导着艾尔迪亚的男人是否已经死去?这世界是否还如他所想的那样?
但是……只要还活着,就有不能放弃的希望。
直到此刻,他仍在进行豪赌……
赌同胞们会走出地下国度,绝地反击;赌那个人会绝境突围,前来救出自己;赌自己的明天、还有未来,未来、还拥有可能……
相信着,并且一直等待下去;即便再痛苦,也要前进。
而后,就这样过了一年……他等到的,却是前往巨人继承仪式的地下……
被捆缚着,跪伏于高台上的他看着马莱的高层、与将要继承超大型巨人的荣誉马莱战士走近密室内,看着他们从皮箱中掏出针剂……
难道……就要这么结束了么?一生……
原来……这一次的忍辱负重,最终只迎来了这样的结局;
原来……这一场的孤注豪赌,终究是没能得见任何成果。
毕生郁积于心的痛苦与不甘,在剥夺一切的绝望面前,化作一瞬的崩溃,一滴泪,从他的眼角缓缓滑落……
虽然不显眼,但还是被下面的马莱人看在眼里。
“喂喂喂喂喂!?……你这恶魔还会流泪??不是吧,是‘鳄鱼的眼泪’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你真坏,别开玩笑了~他毕竟被我们‘那样’了一年呢~被弄哭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哼,虽说如此,你们知道他杀了多少人吗?被我们这样对待也是理所当然的!——接下来,就到巨人的臭嘴中忏悔你的一生吧!”
话音一落,偌大的空间中一阵亮光闪过,变成了无垢巨人的艾尔迪亚战士张大了嘴,向面前这个可口的“食物”流着口水慢慢走来……
艾尔文没有再流下第二滴泪,只是绝望地闭上眼,心中的滋味难以言说。
他等待着这让一路以来坚持的最后的信仰与希望破灭、夺走一切、却也结束加诸己身的苦痛的审判降临……
呵……不是再正常不过的结局了么?
身为恶魔的自己,还期待什么呢?……
(配乐BGM:Zero Eclipse)
而后,一声崩天裂地的巨响降临,上空透射而出的光使他猛然睁眼,而后那刺眼的光几要灼伤他的眼皮。进击的巨人怒吼着从上方冲了下来,一把抱住那只靠近自己的无垢巨人,狂乱地以硬质化的爪牙将其撕咬成了碎片。
其身后一些携带着喷气式背囊的士兵冲了进来,击毙在场的几个马莱高层后来到了他所在的平台上。他没有见过这些装备,但他知道,这是他们研究的成果。
他……终于还是来了!
……
数日后,帕拉迪岛的海岸边。
“那天……我在马莱救出你,看到你的第一眼时,你简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枭带着有些抱歉的笑对身边沉默了许久的男人说道,明明是一个让人不想再提起的话题,却又令他想提。
“呵……已经‘死’了很多回了呢……”而金发男人在他旁边说道,面上和语间还没有完全褪去因长久的折磨带来的疲态……
“……”听着他貌若坦率的“自嘲”,枭的眉头皱起一抹钝痛,而后有些艰难地继续问道,眼神却望向远方的海岸线,不敢直视那人的眼睛,“你受了不少苦吧?……”
“……嗯。”
他沉吟片刻,做出肯定的答复。
即便是他身旁的男人,也不知道在这短短的一声应答中,饱含着多少无法诉说的情绪……
一切仿佛就要这么如混沌的螺旋一般沉落下去……然而男人突又话锋一转,碧蓝的眸子眺望着水天一色的边际,平静的海面仿佛洗净了其中的阴霾。
“不过当你出现的那一瞬间,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男人目之所极之处是一望无际的长渊浩穹,一个光点仿佛如尽头的夕阳反射其中般,再度在那沉寂了已久的瞳孔中映现……然而他的唇角仍是下沉的凝固,只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想,幸亏我坚持了下来。”
而在他的话语中,枭渐渐转头看向他,看到那明渊中重燃的灯火……
“是的。多亏了你的牺牲与坚持,艾尔迪亚族才能获得喘息与崛起的时间……”凝视着那星火,他立刻说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笃定与郑重。
“你是我们的英雄。”
“!……”
他些许惊愕地回头看向黑发男子,摆出一副那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摆出的讶然神情。而后那人却又见得他微微低下头去,自嘲道,嘴角却是松动了刹然的笑意。
“呵……不过一介恶魔罢了~”
“……呵~”
枭愣了愣,而后却是心领神会。
故事的最终,
夕阳西下的海边,
两人坐在沙滩上,
相视一笑。
……
但这,还不是最终。
海滩边,一阵缄默之后,艾尔文忽然开口说道:
“我想在这海岸边……立一座墓碑。”
“!?……”枭惊愕地转头看向他。
“哀悼死去的同胞的墓碑。”他确信地说着,仿佛遗漏了什么关键的事实似的……
“但……”而枭点出了这一事实,“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被你给杀死的吧?……”
“……”他没有出言以答,只是眉头轻皱,在面上勾起一抹有些惨淡,又透着几分残酷的笑。
【杀/人者给受害人立碑吗……】
看着他的笑,枭的心海宛如被一粒石子激起水波荡漾。
【要说的话……我也是其中的一名刽子手。】
思及此处,他不愿再看着他的眼睛,转而低下头去,也微微皱眉。
【哀悼什么的……真令人心情复杂啊。】
而那一刻他没有参透的是,
艾尔文这一看似节外生枝的决定,
有着更多的深意。
于是,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筹备后,艾尔迪亚人的悼念仪式——也暨艾尔迪亚与马莱战争结束后的纪念仪式,在帕拉迪岛接壤马莱的南部海岸线上召开了。
战争之后的仪式,通常都是供人们回顾战争,悼念死者,以及展望未来的和平生活所用。这次仪式,不单单是一场艾尔迪亚人对于一路走来逝去的同胞的哀悼,更是一场艾尔迪亚与马莱之间和平与休战的历史进程的见证……
仪式也邀请到了马莱及各国的人民参与、及见证,四面八方而来的宾客都乘船聚集于帕拉迪岛海岸线边。在哀悼仪式过后,各国的首脑也会被请入宫中一叙,共商国际大事。
而艾尔迪亚人都聚集到了海岸边,其中也包括在与马莱签订了有条件的和平条约后,被释放的墙外艾尔迪亚人……自以枭为首,吉克从中内应的“新艾尔迪亚敢死队”在马莱王宫下救出艾尔文的那天起,国际形势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墙内与墙外,海峡两岸的同胞终于得以重聚,得到一洗前隙、共创未来的契机。但曾经的自相残杀、猜忌隔阂,纵使经过双方首脑的外交努力,仍在双方之间埋下了再度分离的导火线……
如今,在帕拉迪岛上共建新城,尚处在相互磨合初期的两岸艾尔迪亚人,携手至这片曾经为一方所遥望,也为一方所阻隔的海岸线上,一同参加他们“新艾尔迪亚帝国”国王————艾尔文·史密斯·艾尔迪亚主持的悼念仪式。
仪式开始,以克罗巴·弗库洛·艾尔迪亚及吉克·耶格尔·艾尔迪亚等人为代表的艾尔迪亚人们,将手捧的花束献到了海岸上为纪念同胞而设的墓碑旁,同时……为墓碑前方留下了一条两侧铺满花束的道路。
岸线外的艘艘巨轮上,马莱等国的国民们都在海风吹拂的甲板上注视着他们的仪式。献花代表们返回了队伍前列,身着葬礼礼服的艾尔迪亚人们皆阵列于此。而后,在众人让出的道路中,艾尔文国王出现了。
他手捧巨大的由白百合、白菊花与栀子花组成的花束,身着黑色礼服,面上是看不出所思所想的古井无波。接下来,便是整个仪式中最正式、最高潮的部分,国王艾尔文将在全世界人民的见证下,亲手为战争中死去的同胞献上花束,并进行致辞。
那一瞬,海岸边的风仿佛都静止了,浪涛也不再低语;那一幕,一位身穿黑衣的金发男子,手捧纯白的花束,越过人潮、越过花海,终而停驻在那座丰碑面前……
男子缓缓地将花束放在墓前,而后无声地伫立……他微微低头,注视着墓碑。脑中的思绪如暴风一般回溯……
曾经,也像这样一般在墓碑前献上花束;而今,立场却已倒转……
曾经,有无数次像这一刻般哀悼着死去的同伴;而今,却无法忽略他们因何而死的事实……
曾经,他在尸骸铸就的高峰上俯瞰着世间;而今,这血海凝结为了矗立在自己眼前的一座小小墓碑……
于是,往昔的一切便可作罢么?……徒将昔日仓惶死去的冤魂,作为这种具有作秀性质的仪式上的道具,平白的牺牲缔造虚假的和平,无辜的惨死者便可在地狱中安息吗!??
不……地狱的声音仍回荡在他耳畔,业火的孽景仍闪烁于他眼中。被自己亲手送上断头台的厉鬼悲鸣嚎叫着,要使他终生饱受炙烤煎熬,要使这个世界一同化作炼狱……
他想起了那些自己救不到的人,想起了自己曾经的一次次决策,想起了那些所谓的权宜之计……失去亲人的人们厉声喝问,承担着意料之外的死亡的人们讨要着说法,被当作了弃子的士兵们一边哭喊着一边献出心脏……
他想起了那一次次的谎言,被精心编织出的骗局,超大型巨人现出的身形涂炭了生灵……而后便是足下冤魂化厉鬼的恶号,被剥夺之人的无助哭喊与极端诅咒,地狱的鞭刑、堕落的狂欢……以及那无间之中冤死之人愈渐增加的一双双眼睛。
……
孤独地矗立着,他沉痛地闭上了眼。而随着沉重的眼帘缓缓落下的,是他的双膝……
青石板被叩响的声音,刹那搅破了世界的寂静……地狱中恶鬼凄厉的嚎叫于这一声响之后乍停,静止的时空仿佛重又拨动发条,咸腥的海风夹杂着海鸟的鸣叫掠过,轻抚着墓碑的浪涛声也盖不过的是……人群中在这一举动后爆发出的惊呼声。
以及其后接踵而至的如层层浪潮般的议论声。
当参加葬礼的人群都在寂静中等待着艾尔文会发表怎样的致辞时,下一幕,却见他在所有人面前屈膝下来,跪立在墓碑前,低头……
这一幕,也另乘着船远远观望的各国特使们震惊。马莱巨轮的甲板上,几名马莱高层在看到这一举动后举着红酒杯的手一颤,窃窃私语起来:
“……那个艾尔文·史密斯竟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不,现在的话应该称为艾尔文·史密斯·艾尔迪亚了……”
“哈,这有什么的!他在我们这儿被囚禁的时候,可是在广场上跪行过呢~”
“白痴啊你,这意义根本不同。衣不蔽体的奴隶的屈膝,与穿戴整齐的上位者的屈膝,其意义是不同的。”
而另一方东洋一族的使船上,使节们也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居然在这样的公开仪式上,选择这种方式来谢罪吗?……是作秀吗?”
“就算是作秀……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啊……”
远望的他国使者们尚且如此,近观的人们更是为这一举动所震撼:
“艾尔文大人…………”
“不……您怎能如此舍弃尊严……”
人群中,吉克为眼前的这一幕所一震。而枭更是握紧了拳,看着那人跪在眼前,心一瞬仿佛被狠狠揪紧……
而后,碑前跪立着的人开始了致辞,却并没有起身……
“……艾伦·克鲁格,格里沙·耶格尔……奥路德·诺尔,毕加·约克……欧鲁·波扎德,佩托拉·拉尔,埃尔德·琴,米凯·萨卡利亚斯……”
他开始低头默念这一个个逝去的名字,期间,双膝始终不曾离开过地面……周围的人们听着这一个个或陌生或熟悉的名字,有的震惊,有的愤慨,有的悲切……
“……阿尔明·阿尔雷特,让·基尔斯坦,科尼·施普林格,萨沙·布劳斯,韩吉·左耶……达里斯·萨克雷,达特·皮克希斯,奈尔·德克,三笠·阿克曼,艾伦·耶格尔……”
而他继续念着,这一串串长长的名字堆叠起了记忆中的尸山,昔日的同伴们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又一点点在他的脑海中展开来,有的震惊,有的愤慨,有的悲切……
枭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就这么跪在那里,花了很长的时间,慢慢默念出这些名字……周围的艾尔迪亚同胞们都和他一样陷入深沉的哀切与沉默中。
【你是想以这种方式赎罪么……艾尔文……】
而远在巨轮上听着这些的别国使者们却有些不以为意,不知道这位新艾尔迪亚的领导人特意让他们等在这里听这一串串不知名的名字是何用意。正在各国高层们摸不着头脑时,这一“艾尔迪亚的名单”终于念完……
在简短的停顿后,仪式中央的碑刻前,那跪着的人再度开口说道:
“……以上在漫长的战争史中,为新艾尔迪亚的荣光献出心脏的吾等同胞……我谨代表新艾尔迪亚帝国的全体国民,在这片吾族世世代代、前仆后继也欲行至的海岸上,对上述烈士致以最诚挚的敬意与歉意!”
他的言辞掷地有声,而愈渐慷慨激昂。
“并在这片曾阻隔了我族人民的海岸上,将先烈的英灵铸刻为此座丰碑,以作吾族与世界各国和平的见证与传承!……战争,结束了!!”
在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几乎是用全身的力量吼着,跪着的身体微微前倾。雄浑有力的话音震彻了天地,在场的人们心中的钟声都宛如被重锤敲响;刹那间,阔海长空之中时间宛如凝固,天地间陷入了一阵静默……
而后,不由自主地拍响的几声掌声零散地响落,而后仿佛细碎的雨点急剧加骤为暴雨一般,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周围被掌声包裹,置身于人群中的枭却一时怔愣,只感眸中有热泪盈眶。
【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吗……】
【艾尔文……你终究是一个人抗下了所有。】
如惊涛骇浪般连绵不绝的掌声此起彼伏着,海岸边站在甲板上观望的人们也由衷地投来赞许与敬佩的目光,马莱高层手中的半杯红酒,依然躺在玻璃的高脚杯里。
饱含真诚与敬意的掌声响彻了长岸,久久后才如初歇的骤雨般渐渐淡下去。而从开始至结束,沉甸甸的方碑前那个跪着的身影,都不曾挪动过脚步……
在掌声的包围中他闭眼,双膝因久跪早已发麻,心中却是罕见的宁静,仿佛与辽阔的天地融为一体。
世界的枷锁仿佛松动了一个栓钮,天穹之上的盖子一若被冥冥之中不可窥的手掀开。
有多久了?……没有这样开阔地感受着世界。
曾经,执念的偏锋削窄了攀行的峭壁,不顾一切地前进着,看不清周遭。待到回头之时,身后已堆积起高高的尸堆,以血路铸就铭耀于胸的辉煌……
曾经,誓言与诅咒逼压着恶魔在凄厉的炼狱之中发出悲鸣,不可抑止地挥下屠刀。以致堕入黑暗的深潭,便是不见天日的囚辱与禁锢……
而此刻,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感觉……
放下,与安宁。
周围的人已情绪高涨,有的潸然泪下,有的慨叹不已,有的长长哀叹。枭置身其中,感动之余也冷静地注视着那个跪立着的背影。
他久久未起身,而周围的人也无一催促或发出哄闹。时间仿佛过得极缓,天地之间宛若只余一人、一碑、一山、一海……
那人背靠群山,
如山一般的伟岸。
那人面朝大海,
是海一般的胸怀。
那人言之凿凿,
为心之真诚……
854年
新艾尔迪亚帝国第一次正式接待各国来宾的宴会,在希娜之墙内气势恢宏的新殿中召开。国王艾尔文·史密斯·艾尔迪亚作为代表与诸国要员共商国际形势、畅谈美好未来。
这距那起载入史册的玛利亚之墙夺还战中,与吉克立下“复兴艾尔迪亚”的约定时起,正好经过了四年。
而这一鸿篇巨制的复兴史中的两名关键人物艾尔文与克罗巴,两人皆终身未婚……各自将自身的巨人之力向选定的继承人传承下去,而其他智慧巨人持有者也将继续奉行这一法则。
863年
那是一个明媚的晴天,国王艾尔文在面向全国举办完自己的葬礼后,即在人们含泪不舍的目送下前往了继承仪式的地下……
亲自选定的年轻有为的继承人已站在那高台之下等候,而这一次,没有不甘、没有束缚,他只是静静地端坐于高台上冰爆石制成的王座中,安详地看着眼前的无垢巨人靠近……
史册记载,他带着笑意死去。活在了继承者的记忆中,活在了每一个尤弥尔子民的心中……
新艾尔迪亚帝国第一任国王艾尔文·史密斯·艾尔迪亚,
享年五十岁。
新艾尔迪亚帝国的人们依旧背负着巨人之力活着。
但那三道墙壁虽在,人们却已不用躲藏其内;九大巨人之力虽在,人们却已不用活在它的阴影之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