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权力的游戏
而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今后的无数次,他还要像此次一样不断地面对同伴死亡的惨状,在尸山血海的地狱之中不断地前行……而随着不断地爬至高位,他更加要直视同伴与部下的淋漓鲜血,并为他们的死亡负起责任。
于是,那时他将要触及又一个必须舍弃的事物……
那是他第三件舍弃的事物——自己的人性。
【诉说着编造的希望,却不能使梦想闪耀光芒。】
【在无休止的危机中,无数次舍身飞跃其中。】
【有时最好的策略,是舍弃宝贵的生命。】
这是他二十余年间,在血与泪的抗争中谱写下的命运之歌。
但即便每一次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即便每一次都面对着舍弃与抉择,他也还是在二十余年间维持着调查兵团的壁外调查……
终至实现梦想之日。
……
时间的指针终于再度拨动,命运的钟鸣悄然奏响。
让我们再将时光前溯到他在幽暗的地牢中,面对着奈尔的那个疑问的那一刻……
这一刻,昏暗牢房中的烛火,仿佛又将画面映照出了二十余年前两人数次对谈的场景……而今却是、物是人非。
而他历经久久的自我拷问与挣扎,终是将答案在心底敲定。
后悔吗?
不……
不……
不……
如果一直都选择“最优策略”的话,是无法战胜敌人,超越绝境的。
而活着的意义又何尝不是这样?
如果一直都选择轻松的活法的话,要如何在这个残酷的世界追逐梦想与自由?
即便做出常人无法理解的选择,即便背负常人无法宽恕的罪孽……
前进……
想着远方前进。
这是他早已选择的信念,也是他一直秉行的做法。
即便重来一次……
他依然仍愿前往。
他从未后悔。
但他并没有对铁栅栏外的人说出自己的所思所想,只是缄默不语着。
奈尔在火光中注视着这个人沉默良久。
二十二年前,他曾以为他看懂了他,现在眼前却是陌生……数日前,他曾想要为自己一直轻否他的猜想而表示歉意,也想要在他凯旋归来之后,说出二十二年前未能出口的那句“对不起”……
但如今,却怎么也无法出口了……
看不懂他……
二十二年的分道扬镳使他们踏上各自不同的道路,使曾经在三年的训练兵时光中有所交集的两人渐行渐远……
也许没人能看懂他……
最终,为了打破难耐的沉寂,奈尔只得问道: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复兴艾尔迪亚族。”听此一问,艾尔文抬眸直视着牢门外的昔日同窗友人,眼神重回坚定,“我在谈判中争取了四年的时间,来改变墙内。”
“!?……”这是在以往听过无数次的这个男人疯狂的答案,奈尔惊讶地睁大了眼看着他,额角有冷汗滑过,而后发出了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嘲讽的笑,“哈……上一次是夺还玛利亚之墙寻找真相,这一次则是抗击海外的敌人复兴墙内吗?……又是一个疯狂的梦想呢……”
他不理解。他不懂为什么在这个无可救药的末日中,这个男人还能看着远方,总是为自己找到战斗的理由,无论身处何种境地……
而此时,这个男人竟然给了自觉无法看懂他的自己一个答案:
“不过是执念罢了……”
“执念……”他有些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突然怀疑,也许这个男人并不像自己想的那般坚定不疑,“那么为了这种执念……值得吗?让自己变成这种样子,让这个世界变成这种样子……”
值得吗?……
为了自由,化身恶魔进入地狱;为了理想,牺牲原则成为刽子手……
如果说昔日自己在谎称为了人类的话,那么如今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呢?……
是的。
并不是没有过犹疑,并不是从不曾退缩,并不是不感到伤痛。
但若是有高墙横亘在面前,那么即便粉身碎骨也要前行;
若是有人发出了质疑,那么即便迫使着自己也要去坚信。
因为,这是自己选择的道路啊……
……
“我会前进的。即便再痛苦……”
最终,他向对方告知了这一结论。
这一在今后的人生中驱使着他前行,却也印刻下诅咒的结论。
奈尔讶然地瞪大了双眼,这个男人的话语在他心中一震,短短的几个字却承载着不改的誓言。他难以置信地望着男人的神情,坚毅的面容上幽蓝的眸子中,地狱的灵魂之火静谧地燃烧……
在这一瞬间他竟有些感到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神……那是无论在地狱中被业火怎样痛苦地灼烧,也要展翅翱翔的恶魔的眼神。
暂放过往、决意前行。
一个更大的难题又横亘在他面前,一个更艰难的险境又呈现在他面前。
四年的时间,一个不一样的艾尔迪亚……
可能吗?
他不知道。
但至少此时,他已经迈出了知晓这个世界真相的第一步。
在征程的延续中,他那未完的生命之歌也迎来了续篇……
【即便舍弃的东西无穷无尽,而得到的只有些许……】
【只要不断挑战,努力总不会白费。】
【可能性是无可估量的。】
而他即将踏上的征途,不是大地苍穹,却是血狱深渊……
……
一个月后,艾尔文从牢中被释放,重新恢复调查兵团团长一职。百废待兴的调查兵团迎来了许多狂热的、等待着他复出的新兵,他们士气高昂地期盼着这位夺过了超大型巨人的英雄、书写下了数度传奇战役的领袖,能带领艾尔迪亚走出高墙。
但另一种对立的声音却同时高涨了起来,艾伦·耶格尔与三笠·阿克曼在退出了调查兵团后,没有加入其他的兵团,但却有不少在听闻了玛利亚之墙夺还战的真相后,对团长艾尔文的做法感到不满的人追随了他们。
于是,人们分裂成艾尔文派与耶格尔派,在墙内对立起来……
内忧外患、强敌环伺,墙内艾族的命运更加风雨飘摇了……而艾尔文·史密斯也将在更为艰险的荆棘之路上,继续前进……
从牢狱之灾中解脱,重任调查兵团团长一职的艾尔文开始忙于政事。一天,一位新加入调查兵团的士兵秘密找到他,正是原中央宪兵克罗巴·弗库洛。
艾尔文认出了他,他是那次政变中,在宪兵团的牢房中负责拷问自己的宪兵之一。那天的情形在他看着眼前这个黑发男人时,又自记忆中浮现出来……
那时已失一臂的他被中央宪兵押着进到了牢中。铁栅门关起,他仅剩的左手被铐到墙上,使他只能以一个艰难的姿势坐着。
而后,铁门开启,三名中央宪兵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名黑发男子。不知怎地,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们的艾尔文,竟想起了二十多年前还是少年的自己被三名训练兵团团围住的景象……
黑发男子不由分说,上前一步来痛殴了他几拳。成年人的力道不可与少年同日而语,他很快被打得流出了鼻血……
“说。调查兵团到底知道了多少?”黑发男子幽幽地开口,语气中不带一丝温度和情感,拷问的流程于他已是熟稔于心,只不过这次的对象换作了名存实亡的调查兵团团长。
而眼前头发散乱、稍显狼狈的金发男人不出他所料地不为所动。他已见过不少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自诩坚强之辈,但大多都在真正严酷的刑讯下丑态百出、原形毕露。但今时他还注意到,坐于地上的男人的眼神是古井无波的深沉与坚定,似乎全无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之事的恐惧……
不过还是例行公事,黑发男子从身后的宪兵手中接过盛有拷问器具的铁制托盘——其上是用来拔除指甲的器具。
他直截了当地取出刑具,不等面前的男人做足心理准备后就上去扳过他铐在墙壁上的左手,二话不说就以娴熟的手法一下撕去了他左手小指的指甲……
十指连心,剧痛如利锥一般自指尖迸裂,随着血淋淋的指甲肉暴露在空气中,血辣辣的痛感自其上如迭起的浪涛一般狂乱地敲击着理智与心房。
黑发男子转头观察他的反应,以判断酷刑的成效。他看到男人强忍着没有哼出一声,但久久皱起的眉梢与眼底流露的痛苦神色却出卖了他……
“嗯!?弗库洛先生,你真的拔下他的指甲了吗?他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看来拔一片果然不够啊!快点全部拔了吧。可惜,他只有一只手。”
身后的两名宪兵对这一拷问的结果表示疑惑,但更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克罗巴将刑具放回托盘上,然后转身对他们说:
“不必了。会说的人拔一片就会说了,不会说的人,无论拔多少片都是一样的。”
他们不明白长官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了这个罪人,看着克罗巴收拾着刑问器具准备离开,不依不饶地“献策”道:
“别啊……你何不如去问问他想要和左边还是右边——”
宪兵话说到一半,却被克罗巴看向他的一个冰冷阴森的眼神吓得活活将剩下的几个字吞回了肚子里。
克罗巴·弗库洛,即便在中央宪兵团之中也是最特殊的人,以在犯人的大叫中仍面无表情地进行机械式的拷问而被称为“魔鬼刽子手”。今天却罕见地饶过了落到他手中的猎物,并以怖人的眼神吓退了两名帮手。
在三人离开之前,克罗巴最后回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却是对上他的眼神……那双不染纤尘的幽蓝眸子中有审视、有坚定、有不甘,却没有恨意。
相似的情景,不同的心境。
如今,他看施暴者的眼神里已没了憎恨;而刽子手的眼中亦毫无快感。
相同的是……他都在忍辱负重。
从一开始忍受父亲被秘密抹杀的黑幕起,他忍受着同伴的嗤笑,忍受着劣童的霸凌,忍受着巨人的横暴,忍受着民众的鄙夷。即便一次又一次地失败,即便一次又一次地蒙羞,他仍一次又一次地力排众议让调查兵团前往远方……乃至使用上卑劣的手段。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有了向王政复仇一血家父暴亡之耻的契机。成则改天换日,败则身首异处。
而后来他所做的一切,都被那名黑发男子看在眼里。
如今登门拜访,却已是立场倒转。
这名已自称为“枭”的中央宪兵出现在他面前……
“枭”,暗夜中的猫头鹰,无声的杀手。是那位深藏功与名的墙外艾族复权派的秘密领袖,也是上上任进击巨人的持有者艾伦·克鲁格的代号。
克罗巴说道,自从听晓了调查兵团揭开的墙外的真相,他觉得自己与那个墙外的名叫“枭”的家伙是如此的相像。同样在暗中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同样对同胞伸出酷刑的魔爪,同样“扮演”着中央的走狗,同样潜藏蛰伏于暗处……这份隐忍,一切只为了今日。
听着男子的诉说,艾尔文想到,看来忍辱负重的人不是只有自己一个。
克罗巴之所以任中央宪兵,也是一直在“挑选”那个自己认为正确的人。当初在对艾尔文进行拷问后,他就有预感他可能会是自己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于是便放过了他,观察着他……
直至这次玛利亚之墙夺还战后,他确信了,这正是自己所寻找的人。
“曾经我高傲地俯视着你……”名为“枭”的黑发男子在他面前微微低头,话语中是真挚与执着,“现在,让我臣服于你吧。”
他的话语让他微微惊讶。
艾尔文也知此人非是池中之物,有意对其重用,便指派他前往耶格尔派作间谍,在暗中行动。
至于耶格尔派……在那日希斯特利亚亲自到地牢下质问艾尔文无果后,也纳归了女王一方的势力。如今以地下街为据点,开始一场反对现调查兵团及其团长的密谋革命。
暴风雨前的宁静维持着表面的和平,自那次之后,艾尔文与艾伦等人不再见面,也没有时间见面。
随着艾尔文派以及调查兵团的威信及地位提升,他搬到了希娜之墙的王宫中处理政务。调查兵团已经不需要像以前那样组织壁外调查了,于是如今他有了一个新的职责——墙内艾族的外交官。
现在,他终日忙于处理文件与外交事务,几乎是事必躬亲,以至不眠不休。他并不认为其他人能处理得了与马莱及各方势力的斡旋,其实也不愿相信任何人。为了逼迫自己成为一台处理事物的机器,他甚至会选择切断自己的手指,来维持清醒……
反正,还会长出来的……不是么?
但这样的权宜之计终是战胜不了人的本能,无止尽地损耗身体,也终究会付出代价。一次工作中,他因过度劳累而昏倒在了地上。而看到了这一幕的枭推门而入,将他送往了医护所。
要问为何枭能恰好到此,其实他也被耶格尔派派来监视艾尔文的一举一动……也即“双重间谍”。因而他能“名正言顺”地观察艾尔文,并在工作中找到机会和他密谈。在明面上,他还有一个掩人耳目的身份——王宫护卫。
当艾尔文在病床上醒转过来时,勉力地抬起眼皮,映入眼帘的是身着制服,站在自己面前的枭。
他此时打着点滴,面色苍白而虚弱,挣扎着靠坐到床背上后,他问道眼前的男人:
“我昏睡多久了?……”
“两天了……”他看着面前显得沧桑的男人逞强地挣扎的样子,黑色的眸中有不易察觉的情绪流露。
“……”而金发男人似是一愣,而后便伸手要去揭下手背上的输液管,准备翻身下床。
“你干什么!?……”
枭慌了,连忙赶过去想制止他,那人却道出了一个火上眉梢的事实:
“昏倒前我与吉克约定在三日后见面,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无可奈何,枭只得罢手,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有些艰难地起身,而后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耶格尔派没有让你趁这个机会伪装成意外将我除掉吗?”一边打整着自己的衣衫,他一边向男人确认着间谍行动的进展。
“我跟他们说还没有拿到可以扳倒你的证据,他们没有足够的把握,不敢轻举妄动。”而枭也镇定下来,换回一副坚定沉着的眼神,他放任这个男人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行动,他相信他没有这么脆弱,“如果无凭无据地贸然除掉你,调查兵团将失去控制。现在墙内的所有势力都在虎视眈眈、却又按兵不动。”
“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煎熬,紧绷的弦不知何时就会断掉……”艾尔文说着,走到病房的门前握住门把手,并留下了前去赴会之前对枭的最后一句话,“也许,是该寻找破局的关键了。”
破局的关键吗?……
注视着金发男人离开房间,枭陷入了沉思。
【艾尔文……既然我帮不了你去处理那些事务,那么我只能帮你想想这个破局的关键了。】
而后,艾尔文与吉克约定的会面在城郊的一处小树林中秘密展开。
“哟,你比上次见面时还要憔悴上不少啊?团长……”
以本体出现在他面前的吉克有点打趣意味地说着。而艾尔文心想刚从医院醒来还没休养几天的自己,匆匆来此赴约,确实约莫看起来气色好不到哪去吧……
两人谈到了“坐标”的处置方法,艾尔文说道已与耶格尔派保持互不通气的状况许久了,但自己派出了“双重间谍”,足够掌握对方的动向。而艾伦与吉克情报来往的途径却被艾尔文派切断,他们占有情报上的绝对优势与外交的话语权。
即便如此,一直放任“坐标”不管也不是办法。与女王的谈判失败,希斯特利亚也站在了耶格尔派一边。只要不将“坐标”的控制权握于手中,耶格尔派的存在就始终是一个威胁。
艾尔文让吉克准备一只脊髓液针剂,他终究还是要对“坐标”下手。只不过,接受“坐标”的那个人不会是自己。一方面是因为吉克说超大型巨人与进击巨人的力量无法兼容,另一方面是因为自己这个目标太过显眼。
那么人选……便只有——
回到城中,他召来了枭,与其商量对策。枭临危受命应下了继承进击巨人的使命,他没有犹疑,倒不如说,他正是“为此而来”的。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做?
不可能强抢的。那太明显,也会使双方的冲突升级,将艾尔文派置于一个不利的境地。
而对于此,枭早已开始思考策略,他向艾尔文提出了一个疯狂的计划:
“将你自己……作为一个诱饵、一种筹码……如何?”
午后的王宫办公室内,拉起的黄色窗帘被窗外的微风吹拂而起。两人在办公桌旁相对而视,黑发男人面上浮现一抹危险的笑。
艾尔文先是惊讶,而后失笑。
一切似乎反了过来,以前都是自己对别人提出这些危险的提议,都是自己将别人当作诱饵。如今执棋的人,却换了边……
这次……要将自己的性命交予这个男人,来进行一场布局了么?
“好吧。我答应你……”
直视着他漆黑的眸子,他郑重地道。
现今墙内,艾尔文派作为明面上掌控了外交与军队的势力,成为了以艾伦、三笠、希斯特利亚为首的耶格尔派,以及以萨克雷、皮克西斯、奈尔为首的中立派的眼中钉。
自艾尔文从玛利亚之墙夺还战凯旋后,不少人因他“复兴艾尔迪亚族,联合墙内外抗击马莱”的主张信服其威信,加入了调查兵团,自愿臣服于他。
因而,在壁外调查已不复存在后,“调查兵团”也名存实亡,现在的调查兵团其实可谓正是艾尔文的私兵……
因此,墙内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位调查兵团团长身上。只要杀了他,就可以使权力的天秤倾斜。
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艾尔文就是那架天秤。
而枭,就是执秤的那个人……
枭献计在耶格尔派中放出艾尔文位置的信息,引诱耶格尔派中的激进分子对其进行暗杀。当天,担任宫殿守卫的枭会刻意将杀手放进宫中……然后,面对突然的刺杀的艾尔文,将以自卫的名义变身超大型巨人……
此举自然会使整座宫殿夷为平地……特意将刺杀的日子选在中立派们召开会议之时,那么那时与艾尔文同处一幢建筑的中枢人物也会尽数死去……
这是一招能将令艾尔文派与耶格尔派都头痛不已的中立派们都铲去的计策……而枭在作为间谍向艾伦献策时也会指出这一点。
“!……”
听完了这一计策的艾尔文双眼因内心的冲击而微微睁大,表情有那么一瞬凝固在脸上。而后,他拉开椅子坐到了桌边,闭眼、一手扶额,有些艰难而沙哑地道出了下一句话:
“……你是要让我——进行一场屠/杀吗?”
枭漆黑的眸子盯着那个在自己面前面露痛苦的男人,回答道:
“……这将是一场不得已的‘自卫’行为。”
“……”
男人皱着眉,陷入了一场长久的沉默与挣扎。
而枭一直不发一语地等着他,等着他做出最终的决定……
一场自卫行为么?……这是政治家的谎言。
这是谎言包裹下的屠/杀。
但他自然是明白的,一直都是明白的。
如今艾尔迪亚外忧内患、强敌环伺。墙内政见的不统一掣肘了自身的发展,顽固的中立派仍把控着经济命脉和在贵族中的话语权,有许多不支持与墙外艾族联合的人们站在他们那边;潜伏的耶格尔派在女王的帮助下盘踞于地下,手握冰爆石的开采权,使得墙内的科研进程一再延缓。
而斡旋于墙内外的他,单是处理繁杂的事务便已殚精竭虑,自地牢内出来后紧绷的神经一直损耗着这个男人的精神……若持续以求稳的方法寻求可能的谈判破局,恐迟则生变。
长久的磨折使他恪守的理智开始松动,在名为“魔鬼刽子手”献上的掌控破局关键的策略下,使他心中的天平倾向残忍与疯狂。
是啊……需要打破僵局。
既然选择了站上这个位置,那么便要做出着选择去前进,便要遵循自己的誓言去前进。曾经想要调查真相的他即便牺牲士兵的性命也要前进,现在想要复兴艾尔迪亚的他即便牺牲平民的性命也要前进……
这就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做法不是么?这就是自己这个恶魔的做法……
思及此处,他倏尔睁眼。一手捻在眉心,蓝色的眸子却倒映出血与火的猩红……
枭站在一旁看着他危险地上扬的嘴角,他能感觉出对于这个惯于隐藏情绪的男人来说,这一稍显狰狞的表情意味着他内心经过了怎样的挣扎……
但他乐于看到他这样的表情,他想看到他,更真实的一面。
“你想出来的办法真是比我还要疯狂呢……”良久,沉寂的房间内终于又响起金发男人的话语,“不过……我就答应你吧。”
站了半晌的枭终于等到了肯定的答复,他看到男人在一瞬的表情失控后又将自己的情绪悉数压下,此时那人的神情只透露出一股肃穆苍凉……
是啊……自己又将做出这种恶魔般的行径。
但既然选择了,那么便要像从前为墙内艾尔迪亚带来真相一般,如自己承诺过的那样,再为艾尔迪亚带来胜利。
这是一条只许成、不许败的道路,这是一条只许进、不许退的道路。
即便,付出再惨痛的代价……
直到现在,他已经舍弃了安逸、感情,与人性。而自这个计划起,他将把自己的性命化作诱饵与棋子交予这个刽子手去赌。
这是他第四件舍弃的事物——自己的性命。
除此之外……他还应该好好想想自己这个恶魔还该舍弃什么了……
一切都是为了执念的达成,与最终的胜利。
之后,枭找到机会在地下耶格尔派的据点中会见了艾伦,借向他汇报艾尔文的情报之机提出了这个暗杀计划。
地下溶洞昏黄的火光中,成为耶格尔派首领的艾伦站在那个担任间谍的男人面前。自那次改变墙内命运的玛利亚之墙夺还战后,已过了将近两年。
此时十七岁的艾伦一头中长的黑发,神情中透露着领袖的冷静与威严,不复当初的热血与冲动。而在他身边担任亲卫的则是将头发剪得更短的三笠,腰间仍挂着立体机动装置的刀刃,随时准备作战。
“首领,我有一计能让你除去艾尔文。”枭对着艾伦开口,如同在艾尔文面前献计那样此时对耶格尔派献上计策。
只是,对方并不知道自己不是第一个听到这个计策的人……
“哦?你还真是比我更想让他死呢。”艾伦看着这个两年前以旧中央宪兵的身份被希斯特利亚引荐来见自己的男人,试探着他的话语中听不出感情。
而枭知道,其中潜藏着的是疑究与不信任。前半生都潜伏与黑暗中行见不得光之事的自己,是没那么容易取信于这个年轻的首领的。
“你也知道,我是当初负责拷问调查兵团团长艾尔文·史密斯的中央宪兵。”他“开诚布公”地向艾伦强调自己的经历,来给这招险棋附上足够的合理性,“那时,我就注意到了这个男人十分危险。可惜他从我的手中溜走,又逃过了旧王政的绞刑,于是才有了今天。现在,已经有了他和吉克会面的证据,但他防备心很重。只有除去他,我们才能进行下一步。”
“……”艾伦注视着男人笃定的眼神,他的每一句话都与自己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
是的。艾尔文·史密斯,就是墙内最大的威胁。不,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威胁!
必须铲除他。也早就想铲除他。
在与希斯特利亚稍有接触后看到的未来,竟因这个男人而偏离了既定的正轨……必须除掉他,才能与吉克会话,将历史的进程重新导向注定的未来,一个让艾尔迪亚从巨人之力的奴役下自由解放的未来!
否则……艾尔迪亚人将永远逃不出力量的囚笼。
那个男人想复兴艾尔迪亚,而自己却想解放艾尔迪亚。
这一切,也是为了阿尔明的在天之灵……
“好吧,我就答应你吧……怎么做?”少年思索些时,终于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而一个笑在枭的嘴角上扬起来。
他巧妙地运用了“八分实话、两分假话”的手法,曾经拷问艾尔文是真,认为他危险也是真,但没有点破的是,他并不认为那“危险”是贬义的……
一个情报不对称的话术,就让面前的少年上钩了。
终究,还是太年轻啊……
“派出杀手去行刺他。”心下想着,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地道出了自己的计策。
“!?……”而少年一惊,似是有些厌烦这个男人每次说话说一半的习惯,即刻反问道,“就这么简单?”
“是的。就这么简单。”而枭仍是将话说得云里雾里。
他在拿捏这个年轻人的心态,享受这种他在暗处享受了数十年的猫捉老鼠的游戏。这种攻心术对于那个金发男人并不适用,但对于眼前的这名少年,尚是手到擒来。
“……要做刽子手的话就让我来吧。”也被两人之间的文字游戏弄得有些焦虑,三笠接过话说道,眼神一凛。
而艾伦却做出一个拦下她的举动,他很高兴她愿意为了自己手染鲜血,但此时今日并不若那天在森林中制住那个男人一般……
“不。”而这次枭倒是率先开了口,也终于不再吝啬地解释起周详的计划,“阿克曼来做的话太明显了。我们需要派出一名隐藏耶格尔派身份的杀手,我会提供艾尔文的位置,并将杀手放进宫殿,而时间就选在——”
他顿了一顿,看到面前的两人神情都紧绷起来,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而后道出了惊人的计划:
“中立派召开会议的那天。”
“!?——”这个决定显然令艾伦一惊,他追问道,“为什么是那天?”
“为了给我们的计划留足后手。”知道对方会难以置信地追问,他不慌不忙地答道,“若暗杀成功,我会放出他与吉克联络的证据谎称他通敌卖国;若暗杀不成,那么定是他化身为超大型巨人,而届时——”
“!!……”听到这里,震惊在艾伦放大的双目中迸裂开来,喃喃地道出了一个不敢相信的后果,“届时,当天与会的人都会和宫殿一起被炸得灰飞烟灭……”
“不错。若事情真的走到这一步,耶格尔派将顺手牵羊除掉恼人的中立派成员。”男人的眼神依旧平静,嘴角残留着阴森的笑,仿佛在说“这是一个横竖都对耶格尔派有益的完美计策”……
“这可是屠/杀!……”而艾伦却有些激动地上前一步,瞪大的眼中倒映出这个男人鬼魅一般的身影。
“是的。但这一切都将会是艾尔文·史密斯做的。”
“……兵不血刃,借刀杀/人吗?……”思绪被其步步引导着,艾伦有些失神地微微低头,一手按在额头上,心中倒映出血与火的猩红……
“嗯。倒不如说,如果他真的用这种激进的手段自卫了更好。我们不仅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除去中立派,还可以借指控调查兵团团长的屠/杀暴行一举占据舆论制高点。”无视少年显露的纠葛心绪,他继续解释道,言语中不带一丝情感,却是杀伐狠厉,“趁此东风,耶格尔派便可自地下倾巢而出,发动讨伐投靠壁外侵略者的调查兵团的革命——这不正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男人滴水不漏的计策与循循善诱的话语令艾伦陷入长久的震惊……
危险……
没错。这个男人太过危险……
不就像这个男人向自己形容艾尔文一样,这个男人也同样危险吗……?
如果说艾尔文·史密斯是一种威胁的话,克罗巴·弗库洛又何尝不是一种威胁……?
他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会在自己面前自称为“枭”了。那个几乎凭一己之力就建立艾尔迪亚复权派,让父亲来到墙内影响了墙内历史进程的男人的代号……
同意他的计划,不是与虎谋皮么?……
但,只有恶魔才能超越恶魔。
这个人视艾尔文为眼中钉,对自己来说是一个好的信号。
对……
就让他们去斗吧,一山不容二虎。
反正,只要能与吉克见面,自己将以始祖巨人与进击巨人之力控制下整个局势,让历史继续沿所见之未来前行……
(配乐BGM:7-b@$)
深夜。艾尔文站在未掩的窗边,虽已处理完事务,却仍是未眠……
他凝视着自己映于玻璃上的倒影,近日来思绪所系皆是不久后将要施行的屠/杀计划……
数日后,自己将亲手杀死总统萨克雷,驻屯兵团总司令皮克西斯,以及……宪兵团团长奈尔。
二十余年前训练兵的时光又闪回在他的脑海中……
在黑夜的灯火下听着自己诉说、又向自己诉说的少年。
那不堪的一日中那人愤怒地冲过来揪住霸凌者衣领的身影。
一同立志加入调查兵团的四人的欢饮谈笑。
波光粼粼的溪边两名少年愣住的模样。
而如今,当初的四名少年,两名英年早逝,两名分道扬镳……
而如今,再不相见的那名少女,她丈夫的命却被自己置于棋盘之上……
他开始有些厌恶自己。
仅仅是因为政见不同,便要杀/人吗?
但,他也明白,这并不是单纯的意见不同。不是少年们在餐桌边口角之争的意见不同。
更何况,单单是少年之间的意气之争,都能催生出暴行。
那么,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政见不同,也即意味着不共戴天。
他嘴角坚毅下沉,紧抿的唇下压抑的是深邃的苦痛;他一手抚于窗面,手指在其上愈攥愈紧;他双眼凝视自身,逼着自己直视着其中或决绝、或犹疑、或残忍、或仁慈的情绪往返交复,一点一点将那双蓝宝石般的眸子割成碎片……
那碎片一片一片解剖着自己、切割着自己、凌迟着自己,让他将自己的本性看得更透……
然后,他心底浮现出又一个对于自己的诅咒:
无论用多么逼不得已的理由劝说自己,无论用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加冕自己,双手染满鲜血是唯一无法更改的事实。
是的。这也是他早就在心中种下的诅咒。
如今,更加清晰地看着自己一点点堕入地狱、一步步滑向深渊……
他一直都清楚,这是用性命也无法偿还的罪孽。
那么……唯有活着偿还这一切!
神色一凛,他一手猛然敲碎窗户的玻璃,而后在半空中死死握成拳,其上可见鲜血淋漓……同时,还未待他及得看清其上倒映着的自我狰狞的神态,碎裂的琉璃便将他投射于其上的自我割裂为碎片,既而一片片剥落,坠入窗外无尽的黑夜之中……
一股愤怒自他灵魂深处升起,对自我的愤怒、对世界的愤怒、对命运的愤怒。这是每当被逼至绝境时便会爆发出的愤怒,如野兽一般;这是足以给予自己力量的愤怒,如恶魔一般。
是的……活着偿还这一切,背负着痛苦与罪孽前进。
“我会前进的。即便再痛苦……”
若要问为什么……
因为这是他早已立下的誓言。
既是诅咒又是誓言的誓言。
【若有一天需要做出补偿,光是这条性命,根本不足以偿还吧……】
【那就在我坠入地狱之后,坚信在有限的现在做下的决断,定能创造出明天!】
独白已成、词毕曲终……
若能在此役中继续苟活下去,那么便将这首终成之歌,献与那个约定之人……
在自己取其丈夫的性命之后……
……
耶格尔派发动刺杀的前夜,也即那个墙内的大事件发生的前夜……艾伦正与枭做完行动前的最后确认。
燃着烛火的地下,他坐在石质的座椅上,一手置于扶手上托着腮,面上疲态略显。似是想了许久后,他对着转身欲走的黑发男人道出这些天来一直思索,并最终决定的一个打算:
“枭……事成之后,我希望你能扮演那个‘拯救人类的英雄’。”
黑发男人有些错愕地顿步,听着身后少年意有所指的呓语,不明其意,却只回道:
“……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我很荣幸。”
而后,男人的漆黑背影一步步没入了烛光照不到的阴影尽头,地下的空间内惟余置身石座上的少年。
原定阻止发动地鸣的自己,化身人类的英雄的少年已经不再了……
这两年来,他一直在物色另外合适的人选;如今,便让他将这个未来押在那个名为“枭”的男人身上吧……
隔天,事件的发展按照计划进行着。
当艾尔文如往日那般在午后的办公室内处理文件时,却早已做好了应对接下来将会到来的杀手的准备。
于是,当身后的落地窗倏地被由外冲破时,他即刻果断地回过头。
而后,他眼中放大的是持着立体机动装置的双刃袭来之人的身影;年轻的刺客眼中放大的则是金发男人朝他伸过来的手,以及——那手掌上早已划开的一道伤痕……
当天,宫殿内正召开中立派们的会议。
由大理石制成的白色长方形会议桌上,端坐于尽头的是总统萨克雷,仍因炎热的天气将两只袖子卷起;坐于左侧的是一干贵族代表以及皮克西斯司令,面上低沉肃穆的神态昭示着近况的严峻;坐于右侧的是内务议员们与宪兵团团长奈尔,他更是一边蹩着眉头,一边参照手中拿着的文件展开议题,语带愁意:
“近来反对与墙外艾尔迪亚人结盟的贵族们也是不断上书……连宪兵团内部也是人心惶惶,有的士兵向我反映‘不知为何而战’……”
“自那起战役之后已经两年了,这墙内的形势愈渐严峻啊……”听着奈尔面带愁容的汇报,萨克雷也慨叹道,“没有向贵族们解释道政府并没有对外结盟,而是尚在商谈吗?”
“……”看着萨克雷转头问向自己,奈尔似是心有余悸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无奈地轻叹一口气,汇报道在场的人们都不想面对的事实,“这套说辞已经用了两年了,但‘商谈’的结果越来越无法服众……现在连三大兵团之间都是心不齐的,有的贵族喝斥我们政府……是无能的中央……”
“……也对啊,”听到这般无可奈何的事实,萨克雷双手交叠在下巴上,双目透过镜片注视着远端的落地窗,“毕竟是连身为墙内象征的女王都无法取信的中央……地下耶格尔派的行动也是我们无法掌控的。”
“所以被称为‘中立派’的我们才会在这里召开会议。”在会场惨淡的开场白中,皮克西斯环视与会诸人一圈后说道,宛如定海神针,“那么……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该决定如何处置调查兵团了。”
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每个人皆神情紧绷,额尖悬着一滴冷汗。
处置调查兵团。
这是墙内的执政者们几十年来都商议不断的话题。
调查兵团,对于端坐于权力交椅上的政客们,一直都是一把双刃剑。
既是主动出击、排除威胁的矛,也是改朝换代、自我裁决的刃。
旧王政曾千方百计地阻止调查兵团的行动,以保护维持统治的秘密;如今,新王政却也要对这支无法掌控的危险军团进行又一次的裁决……
这一切,也是因为有那个男人在……
那个危险的、总是要到远方去的男人。
那个在几十年间维持着调查兵团向外航行的航向,如今业已成为调查兵团精神象征的男人。
那个数度被王政威胁性命,数度与王政立场更迭,如今又站在王政对立面的男人。
这是他们避不过的话题,这是他们避不过的人……
“与现调查兵团团长艾尔文·史密斯的对谈,也只有两年前在地下牢房的那一次吧,奈尔?”会场内久久压抑的沉寂终于被萨克雷的询问打破,而问题指向答案的所有者奈尔,“你对现在的调查兵团,怎么想?”
面对萨克雷投射来的目光,奈尔微微低下了头,内心的纠葛再度浮出水面。
【为什么,你总是与我们想法不同;为什么,你总是一言不发地做着危险的事;为什么,你总是要前往无法名状的远方?】
【艾尔文……】
双手置于光滑的大理石桌面上,奈尔陷入了沉思。
他曾背弃承诺、与之分道扬镳;他曾回心转意,欲向他致以歉意;他曾大失所望,对他保持距离;他曾以为自己看透了他……
【艾尔文,你这个该死的、不让人省心的混蛋……】
思绪沉底、眼神闪烁、冷汗滴落……一番挣扎后,他抬起头来,悻悻地说道:
“那时他和我说,‘他会前进’……也许,我们应该正式和他进行一次约谈?……”
“和他谈谈吗……”听着奈尔的回答,萨克雷若有所思,镜片下的眼神内却有一股狠厉的神色,“皮克西斯呢?你怎么看?”
萨克雷很懂,很懂那个男人的本性。
当那天他在马车中对他说出“你其实并不想死”时,他就明白了,那个男人是与自己同样的危险人物。
烈酒,并不会因为陈放在一边就失去其烈性,只会因岁月而愈渐浓烈;野兽,如果长期任他自由驰骋,更是会长出利爪与锐牙……
因而他想听听识得酒滋味的皮克西斯的意见。
而皮克西斯也陷入了沉吟。
【终究是又走到这一步了吗……】
他曾问过那个男人对于斗争的看法,他说“当人数减少到一人之下时,便不会有斗争了”;他曾在那个男人的病床边等他醒来,并带着玩笑地说“要陪他一起下地狱”;他曾以为他能成为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事实上也实现了,但却没有永远的朋友……
当斗争因想法的不同再度显现开来时,当利益的天秤在多方的斡旋下倾斜时,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我认为,是谈是战,应在周详评估目前的形势后再做斟酌……”
他终于还是开口了,一手半掩于面上,一如那日艾尔文在政变前找他相谈时的动作。
“嗯——”萨克雷做出了肯定的答复,然而他话语的尾音,终是没有落下……
(配乐BGM:ERENthe標)
下一瞬间,一股爆流冲破了萨克雷身后的议会大厅墙壁,强烈的冲击波霎时袭卷了整个空间,将在场的所有人以及大理石的议会桌都化作了灰烬……
与会的众人都未及得反应,便在剧烈冲击之中瞬间蒸发,于空气中灰飞烟灭……
是战是谈,艾尔文终究是没有给他们做出决断的时间,先下手为强。
在王宫的废墟中,置身于超大型巨人中的他俯瞰着脚边的混乱,宫殿周围的人们惊慌失措、开始了动荡,整个希娜之墙内因这起突变而失了安宁。
他感受着第一次化身为超大型巨人杀/人带来的异样,萨克雷、皮克西斯、奈尔等中立派的人,以及宫殿内的平民,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即被自己变身带来的冲击悉数杀死……
而此时他巨大而没有皮肤的手中握着的,是那名来袭的刺客。他一开始便刻意控制了力量没有将其杀死,向他伸出去的手在变为巨人后如设想那般准确无误地握住了他。
既是保护,也是抓捕。
他要留下证据,耶格尔派密谋行刺的证据。
被他俯视着的地表上,身着护卫制服的枭正联合调查兵团的其他成员一同拦住混乱而激愤的人群。此时熙熙攘攘的王宫外,耶格尔派的人也从地下通道中走出来,观察着这场混乱事轶的走向。
他摊开手掌,调查兵们用立体机动装置上来带走了他掌中的那名刺客。而后,他解除了超大型巨人的变身。
眼前的蒸汽散去后,他看到枭在自己眼前拦住了前来质问的人。人们质问着,想要一个解释。
解释。他当然会给人们一个解释。
不过,这是在枭“重操旧业”之后了……
艾尔文下令下去,扣押自己俘获的行刺凶手,并让调查兵团成员兼王宫护卫的枭亲自对其进行拷问。
凶手在枭恶魔般的酷刑下终是招供,仅在这起“王宫行刺案”的隔天,被虐待得不成人形的行凶者便被推上处刑台枭首示众。
这起事件经施害者的口供披露,被定性为调查兵团团长艾尔文·史密斯在耶格尔派凶残的报复行为中,情急之下自卫而导致的悲剧。
观看着处刑的人们震怒着,向耶格尔派讨要着正义。导火索终被点燃,一场动荡的纷争一触即发……
心知中计的艾伦激愤交加,然而拿不出证据来洗刷冤屈。
在暗潮与明浪交迭的纷复之下,艾尔文当机立断,要求耶格尔派三天内交出首领艾伦·耶格尔与女王希斯特利亚,否则便以为祸乱政、包藏祸首、挟持女王的罪名对其实施武力镇压。
(配乐BGM:hope of mankind)
这一最后通牒下出的第二天夜晚,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却造访了艾尔文……
来人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一双黝黑的眸子却已失去神采,这是一名容貌与记忆中几无二致的女子……
背对着他的金发男人以余光瞥见了来人的身影,似是并不打算转过身去,只有些沉痛地闭上眼。
“艾尔文……别来无恙。”
身后,女子幽幽开口了。“无恙”之语,却无“无恙”之意。
“見せかけの希望を説いて,夢をちらつかせはしない。惨状だけが,現状そのもの……”
而她面前,忽地传来一阵歌声。男人就这么背对着她,兀自唱了起来。他的歌声貌似没有太多起伏,如大江大河一般,却是掩藏着其下的波涛浪潮……而后却如振翅的雄鹰一般陡入高亢,仍是雄浑不减。
“終わりなき crisisの中,兵を導き続け。何を捨て去ったとしても,繋ぎ止める hope of mankind……”
一边唱着,他渐渐转身,双手背于身后,高歌着;高歌着这首二十余年前女子留下旋律的歌,高歌着这首他在二十余年间用血与火书写下的歌……
女子有些错愕地注视着在自己面前歌唱着的男人,他的眼中因多日未眠而带上血丝,短利的金发如少年时那般梳成三七分,饱经的风霜使少年的面庞雕刻上硬朗,而昔日的少年此时正以一副极为严肃、甚至有些沉重的神情唱着这首特别的歌……
这是他送给昔日女孩的礼物,为了完成这首歌,他用了二十余年的时间,也与女子错过了一生。
他不知道她是否能明白自己在这般如叙如诉的演唱中所包含的情绪……但此时,面对女子的突然造访,他仍将实现诺言,亲自把这首歌唱给她听;将发自内心深处、满载挣扎的独白,也一字一字地念给她听……
“無惨に散った,餌食となった。有志にいつか,償えるなら,命ひとつじゃ,不足だろうが。地獄に落ちた,その後でなら,限りある今,下す決断が,明日を創ると,信じている……”
在之前旋律的起伏后突然导入的独白是递进着不断加快的短句,此时,方才的字字句句中极力压抑着的心绪也些微地流露。自我诘问的语句宛如将交错的暗潮浮上看似平静的湖面,久久未曾平息……而后却又倏尔被盖过这些细屑浪潮的惊涛所取代。
“捨てたものは限りなく,得たものは僅かでも。挑む限りゼロじゃない,可能性はまだ……”
仿佛是为了结束漫长的辗转与沉郁,歌曲的结尾再度以激昂的旋律画下句点。猛然上扬的音浪似是强行冲破因犹疑带来的阴霾,强制将重重心绪按下,转而面向前方而奏、登上高台而歌……
历经麻木般平静,彷徨般沉吟的眼神,终在曲末恢复毅然般坚定。
悲歌慷慨,这是他人生的写照。直至将那悲意都化作了长风之中的歌谣,几不可见、几不可闻……
曲毕,他再度陷入沉默,只是微微俯视着面前的黑发女子,蓝色的眸中倒映出她因情绪纠葛而微微显得狰狞的面容。
“这是……”良久,女子终于开口,却是质问道,幽黑的眸子中饱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你用我丈夫的鲜血写成的吗!?”
男人没有应声,只是负手而立着,宛如一块磐石横亘在女子面前,一块不移的磐石。
“不、不只是我丈夫……”而女子仰视着那双记忆中的蓝色眸子,言语中染上悲愤,“还有那么多人的命……你这二十余年间,都是这么做的,是吗?”
诘问的言语宛如一颗石子,被掷入无波的深潭,在看不见的深渊搅动起暗潮。那湖面却覆上一层薄冰,将泛起的涟漪也悉数隔绝。
不带一丝感情地,男人开口道:
“是的。”
简短的话音在空气中消散,他看到女子的嘴角有些凄凉地往下抿了抿;而后,一瞬的闷痛与一声脆响同时于他的左颊上绽放……
女子甩了他一个耳光,决绝而悲戚地。
这一巴掌,埋葬了她对他曾有过的一丝情愫,她未曾对他说出口的情愫,他未曾回头抓住的情愫……
眉间敛去所有情绪,男人许久才渐渐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女子泪水几要决堤的脸庞。
而女子与那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对视了最后一眼,在心中,男人没有任何感情的冷血神情,不再与记忆中金发碧眼的少年重叠。
下一秒,女子夺门而出。
(配乐BGM:counter・attack-m’aenkaind)
转天,耶格尔派果然选择了负隅顽抗。艾尔文在与枭商讨后,决定正式发动“耶派清剿计划”与“坐标夺还行动”,将对据守地下街、誓死抵抗的耶格尔派进行一场冠以正义之名的镇压与屠/杀……
在“王宫行刺事件”爆发后的数天内,各地的贵族、商会、平民等皆部分出现不满艾尔文派的起兵反叛行为,有些地方的驻屯兵团也举兵起义。艾尔文派宪兵团前往各动乱地区联合驻屯兵团控制形势,调查兵团则被他调遣至“耶派清剿计划”中对耶格尔派执行作战。
带领调查兵团以武力突入地下耶派据点,他则将再度化身超大型巨人,亲自抓捕耶派首领艾伦·耶格尔,并扫除其亲卫三笠·阿克曼……
“我们一起想出的计划,正是‘疯上加疯’呢……”
在王宫别苑的新办公室内,艾尔文在与枭制定完作战计划后,有些感慨地如是说道。清晨透过落地窗投来的黎明光影将二人的轮廓镀上一层清薄的银辉,窗外的别馆空地上则是整齐整列于他脚下的调查兵团,正严阵以待、翘首以盼着他们指挥官的御驾亲征、共同作战。
“哼,谁说不是呢?”
枭煞有介事地回道,看着那个男人步至巨大的落地窗面前,俯瞰着他的兵团……
仰望着他们的领袖来到窗边,士兵们士气高涨。他们纷纷立正,右手握成拳一同置于左胸之上。这一举动勾起了艾尔文许多的回忆,而如今,却是“物是人非”……
“向艾尔文团长献出心脏!!”
身负自由之翼的士兵们慷慨激昂地一齐呼喝着,这一口号已与以往不同,这一口号并没有经过他的授意,这一口号象征着一个新生的黎明……
西边,太阳已冉冉升起;脚下,进击的号角吹响。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不凡的黎明……
数千名调查兵以立体机动装置降落到了地下街的入口处,他们皆携带着最新改良的对人立体机动装置。地下街的入口紧闭着,内里是死守在通道上的耶格尔派成员。调查兵团运来了爆破装置,炸开了通往地下的大门。
他们欲图向内突破,但狭窄的通道仍被耶格尔派牢牢把守着,双方在短暂的交火后,调查兵团伤亡更甚。此地易守难攻,若继续僵持下去,即便能勉力突围,兵团也会损伤惨重……而在局势陷入僵局之时,一个庞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士兵们的后方。
无可撼动的超大型巨人步踏着蒸汽与烈火朝着地下街的方向一步步袭来,士兵们皆为他让开一条路,注视着他,护于他左右。
山壁一般的黑影笼罩了地下街的入口,耶格尔派的成员们惊惧着、惶恐着、绝望着向头顶上的庞然大物仰视而去,看到他没有眼皮的双眼正俯视蝼蚁般地俯视着自己……他们慌乱了,以枪支狂乱地扫射着眼前巨大的怪物,然而只是徒劳。
而后……他们看见那巨兽抬起了脚。
艾尔文重重一脚向地下街入口后方的地表踩去,顷刻将之洞穿践踏。纵使置身于远在50米以上高度的巨人后颈中,他也好似听到了地下之人的嚎叫。被灌入地下的劲风吹袭的人们的嚎叫,魂断于他脚下的人们的嚎叫。
这是他第一次以超大型巨人之力踩死人类。
被踩踏成肉酱的人类的鲜血、内脏、骨骼附于他巨大的脚掌之下,却在超大型巨人的极热蒸汽下渐渐熔化……
而后,他看到士兵们欢呼着朝被他开了个大洞的地下突击而入,其中包括穿戴上对人立体机动装置的枭。
他则继续以巨手撬动着前方碍事的大地,将庇护着耶格尔派的地表掀开,以为调查兵团带来更多的空间。
随着战事逐步倒向调查兵团这边,耶格尔派固守的地下大门业已洞开,大量成员或死或俘、失去了战斗力。枭也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带领几名精锐前往错综复杂的地下寻找被保护起来的希斯特利亚。
而一阵冲破天际的亮光后,进击的巨人终于出现了……
他四肢都被硬如金铁的硬质化覆盖,手持双刃的三笠坐于其肩上,而两人的眼里都写满了狂怒的憎恨、凛冽的杀意、与炽烈的战火。
一切的一切,皆锁定、对准、钉住了那个男人,那个置身于超大型巨人后颈中的男人。
(配乐BGM:Vogel im Kafig)
下一瞬,进击的巨人的怒吼震裂了天际,震颤了周遭的调查兵,却震不退眼前的红色巨物。所有人都自觉地为他们让出了断垣残壁之上的战场,阴云密布的天际在这肃杀之气中劈下一道响彻云霄的落雷,暴雨旋即倾盆……
在这冗长而包含愤怒的吼声中,三笠自进击的巨人肩上一跃而起,立体机动装置的钩爪飞射至了超大型巨人不会被蒸汽消耗的牙齿骨骼上。
虽然突然降临的暴雨限制了超大型巨人的蒸汽,但也不是能轻易被两人制伏的目标。艾尔文与两人都深知这一点,他没有直接放出蒸汽,而是一手抓住了三笠的钢索,欲将其甩掷出去,同时观察着脚下向自己跑来的艾伦的举动。
被抓住绳索的三笠在半空中一滞,而后便迅速让钩索自动脱离,转而以新的备用绳索绕到了艾尔文后方。这是经过改良的立体机动装置,能够自动脱钩,并更换备用绳索。
不得已用后颈释放的蒸汽来吹飞袭来的阿克曼杀神,艾尔文控制了蒸汽释放的范围让其集中锁定身后的目标,以节约肌肉组织的消耗。
而在他因释放蒸汽不得动弹的时机,带着硬质化的艾伦也跑至了超大型巨人脚边……
他当然不会再向当初那样傻傻地抱住这只庞然大物的脚不撒手,知晓那是徒劳;同时,他也没指望能让三笠再次效仿阿尔明,像打倒贝尔托特那样赢得这场战斗。同样的计策,只能适用于当时的情况。
看着眼前这个红色的巨人,现在置身于内里的混账当初直接抢下贝尔托特,害得阿尔明枉死的样子又历历在目……
进击的巨人内部的艾伦发出不甘而暴怒的低吼,继而猛然以硬质化的劲足步踏地面,一跃而起,后而又以手掌延伸出硬质化的“铁制触手”。触手插到了超大型巨人的腹部,他以此为跳板攀援而上,这是他对硬质化能力的进阶开发与运用。
被蒸汽击退的三笠面上带上了烫伤的痕迹,不得不暂时飞离超大型巨人身侧,看着艾伦与之缠斗着。
行动迟缓的超大型巨人无力阻止进击的巨人以硬质化在其身上攀行而上的举动,只得等他来到自己后颈处,再喷出炽烈的蒸汽以应。
而这一暴烈的蒸汽攻击被艾伦双臂交叠于身前的硬质化护盾挡开,同时他双足延展出硬质化的触手附于超大型巨人肩上,令自己不被爆流轰飞。
暴雨使威力大打折扣的蒸汽不足以直接卷走已袭至后颈处的进击的巨人……
【得手了!!】
艾伦透过进击的巨人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红色后颈,正要以硬质化的双爪向前击去——
忽地,攀援于超大型巨人颈后的他猛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失重,以及随之而来的强烈眩晕。
超大型巨人竟忽地向侧面翻身而去,由于高度极剧降低带来的失重比起蒸汽来更是一种难以抵挡的冲击。
从来没有在贝尔托特身上见过这种动作的艾伦一时及不得反应,被从高高的后颈上甩了下来,重重地摔到了被雨水冲刷而泥泞的地面上,后脑些微震荡。
原来,有着难以预料的新绝招的,并不仅有自己这边。
“艾伦——!!”
一旁的三笠立刻赶过去查看倒地的艾伦的情况,而艾尔文自然不会给他们喘息之机。意识堪堪恢复的艾伦看着上方投来的黑影,千钧一发之际抱着跑过来的三笠翻身滚出超大型巨人铁蹄落下的范围,在雨地上溅起簇簇水花。
紧接着,巨足再度沿着他们奔逃的方向扫去,两人只得仓皇逃窜,直至躲到一处掩体后面。
“艾伦!……”半蹲在废墟后方的三笠焦急地喘着气,黑色的短发被急雨浸湿黏在面上,对一手捂住头的进击的巨人说着,“你用硬质化接近他会被甩下去的,由我来诱敌!他无法抓住我,我用改良后的立体机动装置不会被他找到破绽!”
身后,超大型巨人踢开废屑堆的巨响混杂着瓢泼的雨声来袭。艾伦无奈,情急之下只得同意三笠的提议,再度展开作战。
而此举……却是同意了一个令他在短暂的余生之中后悔万分的提议。
三笠自废墟的掩体后飞了出去,再度瞄准眼前难缠的超大型巨人。雨幕阻隔着两人,却阻隔不了势不两立的心情……
旋转着喷出的气体另她在半空中化作一个杀戮的螺旋,将周围的雨花都于身畔弹开,她猛地袭向超大型巨人左侧,砍下了他的左臂。
艾尔文并不想在雨中浪费蒸汽来阻隔三笠的近身,而她则要尽可能地斩断超大型巨人的四肢来削弱他的力量。
断裂的巨臂猛然脱落到一侧的地面上,惊动了一些在此颤抖的调查兵团士兵与耶格尔派成员。还未及得化作蒸汽的巨大手臂砸落于此,飞溅起泥潭上的烈雨。被惊动的人们惊异地仰头看向不远处的可怖战场,那是他们绝对无法插手的怪物之间的决斗。
双方的首领正在这场降罪罚灭的雷雨之下进行着一场旷世鏖战,多年的宿怨在暴降的雨点之中尽数挥洒,今此一战,便是成王败寇、不死不休。
而后,一道惊雷劈下,伴随着炸耳的雷鸣,众人以及艾伦都看到了一副急转之下的景象——
刚砍断超大型巨人左臂的三笠正要回身、拉动立体机动装置去卸掉其右臂,甫一回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没有皮肤的巨掌……
【不——!!】
心底急切的怒吼在骤烈雨声的掩盖之下都不及得发出……艾伦只见得三笠霎时间被那通红的巨手拍落!!
三笠被超大型巨人像拍蚊子一样一掌击落在地面上,于泥淖的雨沟中滑行数步……脊柱摔断的痛苦使得她不住地呻吟出声,双刃因无力紧握而松落到积水的地面上,啷当轻响。
艾尔文故意没有回避左臂的破绽,却是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立体机动装置纵使已经过绳索的改良,加入了自动脱钩的设计,但并未从根本上改变行动方式。
三笠的动作没有逃过使用了这个装置近三十年的他的鹰目,于是他成功预测了其行动,将之一举擒获。紧随其后地,他更是没有一丝犹豫地发动了乘胜追击……
【不——!!】
眼睁睁地看着投于女子身上的黑影愈渐放大……艾伦再度在心底绝望地呼喊着,拼了命地想要跑到女子身前,全身硬质化的覆盖宛如使尽浑身解数凝结起来的一口气。
然而他却觉得怎么跑也跑不动……是方才脑震荡带来的后遗症么?是被雨水沾湿而湿滑的地面么?还是这短短几步中漫长的悔恨?……
如果早一些,没有听信那个男人的谎话前往地下室……如果早一些,没有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害死阿尔明……如果再早一些,像了解104期的伙伴那样去了解他……
一切会否不同?……
如果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那么错估敌人只会招致毁灭……
最终,自己没能了解那个名为枭的叛徒,也没能了解那个名为艾尔文的恶魔……
他的思想、行为、判断轻易地被这两名危险人物看穿,而自己却看不透他们……
……于是才会是现在这样子吧?
来不及了。
在全身硬质化的进击的巨人未及得护上去之时,超大型巨人的铁蹄业已落下……仿佛已听不到那巨足踏下的闷响,进击的巨人无力地跪倒在那足边,那足下有血水汩汩四溢淌露,周遭却唯余绵密的细雨叩击于石板上的声声作响……
而后,无情屠戮的巨人抬起了他生杀予夺的铁足,那景象呈现在艾伦面前。女子被踩踏成薄薄的一层,鲜血在骤雨的冲刷下漫溢为一汪血泊……
他想叫……却叫不出声,唯感精神瞬间倾塌崩溃,宛如身上硬质化的碎片一般片片剥落。之后,他感到超大型巨人的手掌抓住了他。
面对失去斗志的敌人,艾尔文仍然没有松懈,为以防万一而捏碎了他全身的骨头。而后,失去了意识的进击巨人自然成为了艾尔文派的瓮中之鳖。
雨泪冲刷着血水,暴露于苍穹之下的地下街血流成河,鲜血混杂着雨污被地下层层叠叠的排水管道清除出阳光照不进的地底空间,静水流深,宣布着黎明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