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多梦之春
惨白的光打量着眼前巨大的空间，房间里空荡荡的，飘窗和窗帘都紧闭着，家具不多有些乱，地上扔着不少空水瓶子，还有几个红酒瓶，看来原主是单身贵族，整个装修属于欧美风格，客厅挂着一副巨大的抽象风格画作，看得人眼花缭乱。
等她仔细检查完整个房间后，太阳已经挂在头顶，林一修长的脖颈上挂满了汗珠，深黑色的短发像是水里洗出来的，但值得高兴的是，终于安全了。
这一念头一冒出来，身体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嗓子眼像一头老驴在嘶吼。
过了许久，林一拖着疲倦的身体走进卫生间，这一夜她耗费了太多体力，拧开浴霸流淌出温水，她像久旱逢甘霖的将死之鱼，艰难的抬起头来，将自己暴露在水里。
迅速洗完澡后她恢复了几丝精神气，换上背包里的干净衣物，开始仔细搜查整套房子。
虽然停电，自来水管里有水，但不确定能否食用。
煤气供应可以做饭。
高级公寓防盗门很结实。
厨房储物柜里有少量米面。
强忍着热意，将两层防盗门全部反锁好，并把客厅的单人沙发推过去抵住门，虽然这位单身女贵族比较讲卫生，但林一确实有点洁癖，从衣帽间里翻出备用的床单被罩，全部都换了。
在储物间她睡得很浅，生怕有危险，现在不一样了，等一切安排妥当，她才放心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舒服极了，睡醒以后居然到下午六点，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她这才回想起来，原来世界末日了。
这次没做什么梦，只是有些想母亲了。
从昨天一切发生一直到此刻，她像是一个被上了发条的玩偶，似乎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人推着走的，而现在抛离了环境，她终于能停下来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
室内一片昏沉，湿热的空气腻成一团。
想起这一夜她经历的种种，眼圈有些湿意，迷茫，不安的情绪包裹着她。
上一次这样哭泣，还是三年前母亲的去世。尽管在别人眼里，她的母亲是小三，可是母亲对她特别好，林一永远都能记得，母亲柔弱的身躯为她遮风挡雨，婉转的嗓音怎样陪她成长，以及病床前那无力的手掌，最后的叮咛。
母亲从不与人争抢，即使面对街坊四邻的恶意，她也闭口不言，这样温润如水的一个女人，最后的结局却是一场车祸，而她则亲眼目睹一切的发生。
什么都没能保护得了。
记忆里的是一个瓢泼大雨的傍晚，怀里白色的雏菊被雨打的七零八落，她孤零零的站在墓碑前，周围的世界隐在雨幕里。
从那一天开始，林一长大了，她内心撑起一个巨人，表面却风雨不惊，伪装成一个痞子。
所以你看，成长其实与年龄无关。
擦了擦眼泪，她从床上坐了起来，衣柜里有不少原主的衣服，她没有动，冰箱里空荡荡的，但她今早背来的水和方便食品够她吃两天的，倒了半瓶水在锅里，打开煤气烧开，从背包里掏出一桶老坛酸菜，她其实喜欢吃煮的泡面，但是为了不用多消耗洗锅的水，就只好将沸水倒回泡面桶里，没一会儿泡面的香味儿溢满房间。
吃完泡面将房屋简单收拾了一下，把冰箱里腐烂的食物装在袋子里提出去，戴上打扫卫生时从玄关的盒子里翻到的一次性口罩，背上双肩包，腰间挂着两个手掌那么长的匕首，转身去移开沙发打开房门。
外面还没有完全黑下去，白光透过楼道的窗口撒了进来，马马虎虎可以看清眼前。
她需要去再拿一些吃的，以防万一，这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林一在门口站着不动，表情犹豫不决，迟疑了一会儿，她向楼上走去，停在了五楼门口，抬手敲门。
里面一片平静，随即隔着门传来了那位老师的声音。
“是你啊，同学，有什么事吗？”
“老师您好，现在太阳要落山了，温度降低了许多，我要去地超里寻找食物和水，您要一起去吗？”
门内沉默了一会儿。
“就你一个人？”
“嗯，家人已经遭遇不测，现在就剩我一个。”
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人，这是第一次尝试寻求陌生人的合作，因为这个她不熟悉的世界隐藏着太多危险。
门那一侧迟疑了一会儿，给出回复。
“行，你等一下，我马上出来。”
几分钟后，对方穿着一身运动装提着菜刀走出来，看见门口呆立的林一打探到：
“林同学你住哪儿呀？”
“楼下。”
“那你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无论怎样林一都只是一个高中生，心里有些担忧，但并没有都写在脸上。
“王老师，我身体素质不错，以前经常打架，如果碰到危险的话我可以扛一会儿，但一会儿还是得麻烦你注意周围环境，我们速战速决，拿上东西就离开。”
气温比凌晨更高了，这温度在不断攀升，林一想，如果再这么下去，那么早晚一天世界会变成一把灰烬。
热浪顺着大堂被挤坏的玻璃门涌进来，在楼道里肆意蹿跳，林一感觉到，有汗滴正顺着脸颊咕噜咕噜滚下来，然后在下一瞬被蒸发。
从楼梯间出来时外面的天是深红色，照着大堂一片暗红，俩人提了一口气，以最快的速度从楼梯间跑到地超入口的扶梯边上。
林一抓着匕首扭头问正在粗喘气的王安。
“老师，没问题吧？”
“我——我没有看见怪物，快点进去吧。”
根据上一次记下的路线，他们很快就在黑暗里找到了食品区，却看见王安紧锁眉头在琢磨什么。
“老师，怎么了？”
“啊，没事，就是觉得，超市里的尸体似乎被人动了。”
林一心里一惊。
“还有别人也进来了？可是不对啊，来的都是找水和事物的，谁没事去碰发臭的尸体呢？”
“不知道，接下来万事小心。”
此时地超里有许多人在找仓库，林一想，在这里打工的没几个能有条件住在这儿，而地超的管理层一定不会把仓库的位置公之于众，所以还是快点收集物资吧。
在货架下的柜子里，找到了一些物资。
翻出了一瓶果汁，林一拧开就喝下了大半瓶，虽然饮料比矿泉水好喝，但是她还是选择装了十几瓶矿泉水，因为这才是最解渴的东西，并且还可以用来做饭。
另外一摞箱子里居然是罐头，昨天由于紧张都没仔细翻找，今天趁着有人陪，林一干脆把所有的箱子都翻了一遍，而另外一边的王安还发现了蜡烛。
背包空间有限，挑拣了一些营养价值最高的食物装了一大包，就看见王安又吃力地抱着一个大箱子，林一有些无奈。
“老师，你找个包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家里没这么大的啊。”
“要不一会儿我们去一趟服装区？那儿应该有包，正好我挑一些衣服和鞋。”
俩人一拍即合，在林一的带领下很快摸索到服装区，相比尸体满地的食品区，这儿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不愧是富人区，香奈儿迪奥普拉达遍地都是，可总不能穿着小西服跑路吧，林一挑了了几套工装和运动服绑在背包上，手里拎着两双运动鞋，无论哪一个都标价上千，但这重要吗，这会儿又没有销售员守在门口收钱。
林一还从橱窗里顺了一块机械表，灰色的金属质感，因为过不了多久手机就彻底用不了了，她需要确切的知道时间和日期。
他们不敢多做逗留，迅速挑拣好后就从地超溜出来。和王安告别后林一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确保防护门反锁好，打着手机的手电筒她把背包放在客厅的地毯上，点燃玻璃茶几上的黄色香薰蜡烛，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深夜三点多了。
将三套衣服和顺来的内衣内裤挂在卧室，然后把新鞋放在玄关处，再将食物和水从背包里倒出来分类放好。
把昨天带来的可乐喝了一瓶，温热温热的，味道并不怎么样。
今天出的汗比较少，想必是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适应高温了，但还是选择迅速洗个澡，趁着洗衣机洗衣服的时候给太阳能上满水。
一个不好的消息，她发现自来水变得很细，大概天亮就会停水了。这个认知使得林一多了几分迷茫和无助，她用大盆小盆开始接水，一系列忙完后肚子又饿了，这次林一决定好好吃一顿。
她做饭水平还可以，勉强能吃。用小半瓶矿泉水熬粥，然后将精装的一大包干虾拆出来，锅里倒油，辣椒蒜末，然后倒入洗好的红虾，挖一勺辣酱，倒一些清水，盖上锅盖，几分钟后麻辣的虾味涌了上来，而一旁的白粥也好了。
热乎的饭裹进嘴里，麻辣的虾肉芬芳扑鼻，这是她这两天吃的最好的一顿，用了一点水洗完锅，吃饱喝足后她选择坐在客厅里点物资。
矿泉水二十八瓶......半，可乐三瓶，果汁一瓶，大米一小盆，面粉一包，饼干六包，泡面三桶加十袋，自热火锅两盒，还有一大包荔枝和黄桃罐头，以及可供照明使用的蜡烛七根，然后......没了。
充电宝已经彻底歇菜了，手机电量百分之三十七，尽管很早以前林一就开启了超级省电模式，但并不能阻碍电量的流逝。
宽敞的公寓里出了茶几上闪烁的烛光，只剩黑暗，这一片空间被厚实的窗帘隔离开来，外界时间的流逝似乎也与这里无关。
以前无聊的时候会做题，可现在世界都结束了，学习也就变得意义不大，林一就在这里度过了两天，尽管在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停水了，但靠着地超的资源她和楼上的王老师勉强支撑。
每天林一都会在空地上做做仰卧起坐高抬腿之类的，加强身体锻炼，她无法忘记王老师描述的怪物。
她还是在做梦，有时候是往事，有时候会看到母亲一个人，梦里母亲一遍一遍地叫她回家。
林一站在阳台上，透过飘窗望向远方，她有一个直觉，她必须要回一趟原来的小院，那里藏着什么必须要知道的答案。
“你愿意当我的女儿吗？”
有人朝她笑了笑，缓缓地伸出手。
那一年她刚刚在孤儿院度过第十个年头，有一天院长带她见到了一个人，自此以后，她有了新的名字——林一。
“你和我的女儿很像，她如果活着的话，今年也和你这么大了。”
林一后来才知道，李香荷曾经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却在9岁时生病离开了，因为他们的眼睛格外相似，所以自己才被领养了。
但林一不在乎她是否是谁的替代品，她只需要知道，有人愿意拉着自己的手，远离那个地方，并且给自己一个温暖的家，愿意哄着她睡觉，愿意给她讲白雪公主的故事，愿意对她说起遥远的以后。
“别生气，和他们争吵没有结果。”
这是第一次听到邻居议论母亲是小三时，林一打破了他们的玻璃，和那些比她大的孩子撕打在一起时，母亲拉过她说的话，而后她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没有看到爸爸。
原来母亲原本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却在大二被迫退学，被家人抛弃，远走他乡，独自生活，只是因为一个陌生男人的一晚恶意，还有肚子的小生命。
“无论如何，孩子没有错，我想给她见到世界的机会，我想竭尽所能给她幸福。”
她做到了，即使她的宝贝身患重病，她也不惜一切代价去给她治病，可惜，她卖了一切，都差在钱上，她第一次去见那个男人，却被赶了出来，附带了一身伤痕。
最后，她的女儿还是走了。
“那天，我原本是想找一个地方了此余生，但是却遇到了你，我想，你一定是上天给我的第二次生命。我无法想象，你们的眼睛，竟然那么相似。”
林一遇见了生命里的第一束光，打透了她整个暗淡人生。
“等你高中毕业了，我们就去别的城市生活，京市怎么样？我原本就在那儿生活，那座城市美极了，有落雪与宫殿，有香山和秋叶，还有数不尽的星空。”
“我们以后要不要开一家店？你觉得什么店最好呢？到时候你好好读书，我在家等你放学，回来后有你最爱吃的红烧肘子。”
“你说，我老了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呢？到时候你就长大了啊......”
但是很遗憾，他们畅想的未来，断送在呼啸而来的货车前。
她看见母亲脸上的来不及转变的温柔，她身上的水蓝色长裙像天边的落雁，直直的坠了下来，带起一片暗红。
一切都结束了.....尽管有人愿意带她回到林家，愿意补偿她，愿意帮她修改个人资料，可是，真正需要补偿的人都离开了呀，她要代替那两人复仇！车祸一定是阴谋！阴谋！
如果......如果那一天，她能够清晰的记起发生的一切，她一定可以找到破绽，抓住凶手！
她一遍又一遍几近自虐的回忆那一场车祸，寻找被遗忘了的细节。
从这一天开始，林一经历过的每一件事都存进了大脑里，她得了一种病，超忆症。
如果，光不曾来，她其实可以永远待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