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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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先让他过去,然后就从后面跟住他。”

他们等到这孩子几乎跑得看不见了,就解开马,纵身上去,然后爬坡骑出树丛,走上大道。

过了一会儿,这孩子听到声响,便勒住马回头看。他把帽子朝后推了推,坐在马上看着他们。他俩骑着马从两侧包抄过来。

“你在跟踪我们?”罗林斯问他。

他只是个十三岁左右的孩子。

“不,我没有跟踪你们。”孩子答道。

“那为什么跟着我们?”

“我没有跟着你们。”

罗林斯看看约翰·格雷迪,约翰·格雷迪正注视着那孩子。此时他转过脸看着远处的群山,又转过头看着孩子,最后看着罗林斯。罗林斯双手泰然自若地放在鞍头上,问道:“你没有跟着我们?”

“我是去兰特里的,”孩子说,“我不知道你们是谁。”

罗林斯看着约翰·格雷迪,约翰·格雷迪正在卷烟,一面打量着这孩子以及他的装备和马。

“你从哪儿弄到这马的?”约翰·格雷迪发问。

“这是我的马。”

约翰·格雷迪把烟放进嘴里,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根火柴,在大拇指甲上猛擦一下,擦着火后点上了烟。

“那是你的帽子吗?”他又问。

孩子抬眼看了看自己额上的宽帽边,又看了看罗林斯,没答话。

“你多大了?”约翰·格雷迪问他。

“十六。”

罗林斯啐了一口唾沫:“你他妈的是个说谎的小屎蛋!”

“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我起码知道你他妈的没十六岁。你从哪儿来?”

“潘代尔。”

“你昨晚在潘代尔看见我们了,是不是?”

“是。”

“你在干吗?你在逃跑吗?”

孩子看看罗林斯,又看看约翰·格雷迪:“是又怎么样?”

罗林斯看着约翰·格雷迪说:“你想咋办?”

“不知道。”

“我们可以在墨西哥卖掉那匹马。”

“对。”

“我可不想像上次那样费事去挖坑埋人了。”

“浑蛋!”约翰·格雷迪说,“那是你自己出的馊主意。我当时不是说把他留给兀鹰吗?”

“我们要不要扔个硬币决定由谁来毙了他?”

“好吧,扔吧。”

“要哪一面?”罗林斯问。

“正面。”

一枚硬币被抛到空中,罗林斯抓住后,把它拍在另一只手腕上,然后把手腕伸到两人面前,移开手掌。两人都看清楚了。

“是正面。”罗林斯说。

“把你的枪给我。”

“这不公平,”罗林斯说,“你已经毙过三个了。”

“那你来吧,你可以欠我一次。”

“你牵好他的马,它可能不习惯这枪声。”

“你们在和我闹着玩吧。”男孩说。

“你怎么这么肯定?”

“你们什么人也没毙过。”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会拿你开张呢?”

“你们不过是在吓唬我。我一路上都看到了。”

“你的确看到了。”罗林斯说。

“有谁在追你吗?”约翰·格雷迪又问他。

“没有。”

“那么他们是在追这匹马,是吧?”

男孩没有回答。

“你真要去兰特里吗?”

“是的。”

“你别和我们一块儿走,”罗林斯说,“你会把我们搞到监狱里去。”

“马是我的。”那孩子说。

“好了!小子,”罗林斯说,“我才不管这是谁的马——但肯定不是你的,我们走,老弟。”

罗林斯和约翰·格雷迪掉转马头,策马前行,朝南一路疾驰。他们没回头看那孩子一眼。

“我看这小子不会争论一番就算完的。”罗林斯说。

约翰·格雷迪把抽剩的烟头扔到前面的路上,说:“这个瘦猴还会再来找我们的。”

晌午,他们离开了这条路,又越过一片开阔的草地向西南方向骑行。途中,他们找到了一个铁皮储水箱饮马。这个水箱立在一架FW阿克斯特尔公司产的风车下面。风车在风中吱吱嘎嘎地慢慢转着。南面有一群牛卧在一片艾默里黑栎树的树荫里憩息。他们打算避开兰特里,商议着在夜间渡河。天气暖和,他们便把身上的脏衬衣洗了洗,然后直接穿着湿衣服上马骑行。他们能够看清身后这条路在东北方数英里之外的动静,但没有看到任何骑马人。

当晚,他们越过了得克萨斯州庞普维尔东侧的南太平洋铁路线,就在铁路右侧半英里处扎下帐篷。他们先刷洗了马,把马儿系在桩子上,又生起一堆火,这时天已黑了。约翰·格雷迪把马鞍子立在火堆旁烤着,走到大草原上站定聆听。他看到庞普维尔大水塘映照着紫色的天空,旁边有一弯新月像牛角高高悬起。他能听到百码之外马儿吃草的嚓嚓声,除此之外,大草原笼罩着一片蓝色,静谧而安详。

第二天早上十点左右,他们越过了90号公路,骑上了一大片牧场。绿色的原野上啃青的牛儿星罗棋布。南方远处,墨西哥的群山在变幻的云霞和缥缈的天光下影影绰绰,忽隐忽现,真像山妖鬼怪。两小时后,他们到达河边,坐在一处低矮的绝壁上,摘下帽子,看着河水。这河水完全是泥浆色,混浊不堪,下游水流湍急,哗哗作响。他们身下的沙洲坝上密密地长满了柳树和芦苇。河对面的峭壁经常有成千上万的燕子光顾,已被掏得千疮百孔,肮脏不堪。越过这段岩石峭壁是一片滚滚黄沙。他们转过脸来对视一下,戴上了帽子。

他们溯流而上,走到一条小溪支流。沿着小溪,他们骑马进入一片沙洲,坐在马上观察着流水和周围。罗林斯卷了一支烟,又把一条腿搭在鞍头上,坐着抽烟。

“我们在躲谁?”他问道。

“有谁是我们不用躲的?”

“我看不出来谁能藏在那儿。”

“他们朝我们这里看时,可能也会说同样的话。”

罗林斯抽着烟,没有回答。

“我们可以直接从那边的沙洲穿过去。”约翰·格雷迪说。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约翰·格雷迪一弯腰,朝河里吐了一口说:“你说得对,就照你说的办,我们说好了要把事儿做得稳妥些。”

“我巴不得马上就走,别废话了。”

“我也一样,伙计。”他转身看着罗林斯。

罗林斯点点头。“好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