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罗马帝国的极盛时代

第一节　奥古斯都时代的罗马

【罗马帝国的起源】当屋大维东征凯旋而回时，罗马人都觉得百年来的内乱可以从此结束。而且觉得罗马版图广大，非由一个人去统治它不可。因此此后四十四年间（公元前三〇—公元一四年）屋大维就能够放手去组织一个强固的政府，后来罗马元老院上尊号于屋大维，称他为奥古斯都（Augustus），就是“尊严”的意思。但是他的职位称作“元首”（Princeps），亦称做“元帅”（Imperator），欧洲史上皇帝的称号就是从元帅一词孳乳而来。不过形式上屋大维自己还是以为所处的地位是共和的元首，由元老院和人民选举出来。此后统治罗马帝国的，虽然名义上有一个元老院和一个元首，但是握有实权的只是一个元首，因为元首统有军队的缘故，所以罗马共和日后终变成武人当国的帝制。历史家以为这四十四年间为奥古斯都组织罗马帝国的时代，所以称他为奥古斯都时代。

【军队和边防】奥古斯都似乎以为罗马的领土已经够大了，所以不主张再事扩充。当时罗马帝国的国境南达撒哈拉沙漠，西达大西洋岸，东界幼发拉底河，北界莱茵河和多瑙河，包有南欧、北非、西亚三大部的地方。为巩固国防起见，不能不维持大队的常备军，平均殆有二十二万五千人。军中兵士大概由各省招募而来。此后军队多远驻边疆。国内除皇帝禁卫军外，已不很看见兵士的踪迹了。

【帝国组织规模的宏大】当时罗马境内包有许多不同的民族，奥古斯都要想组织一个较新较好的政府去统治他们，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他就把各省省长的任命权全都握在自己的手中，叫他们对自己负责任。政绩优秀的省长往往能够久于其任，或者不次升迁，不像从前那样一年一任，任意迁调。因此全部地中海都进到一个升平富庶的时期。从前国内各民族间的畛域之见，都被太平景象包围起来了。

【罗马城的重建】奥古斯都并且重建罗马城，使它成为当日西洋世界中最宏丽的首都。他把自己的住屋改为宏大美丽的皇宫。在旧市场的四周围又造了许多大理石的建筑。其中最美丽的就是恺撒在旧市场北部所造的一个恺撒市场。后来城中商业日形繁盛，奥古斯都又在近旁添造一个奥古斯都市场。从前庞培曾经造过第一个石造的剧场，如今奥古斯都又添造一个，比旧的还要宏大。

【奥古斯都时代的书籍和著作家】在奥古斯都时代，拉丁文的著作才达到最完美的境地。罗马人对于科学贡献很少，至于他们的美术完全以希腊的作品做他们的模型。著作家中差不多亦多受希腊人的影响。罗马的文人往往到雅典去留学；学成回国时往往有口讲希腊语的风气。在奥古斯都以前，罗马有一个律师、政治家兼雄辩家西塞罗（Cicero）这个人（公元前一〇〇—前四三年），他的演说大有功于拉丁文的改善。他年老时著了许多关于义务、友谊、神祇等等书籍，如今还是脍炙人口。他们虽然大体模仿希腊人的著作，但是表达得非常优美而富丽，真不愧为拉丁散文的模范。至于罗马的韵文在西塞罗死后三十年才有作品出现。自从奥古斯都统一帝国建设和平局面以后，他开始奖励文人来点缀他的事业。赫拉斯（Horace，公元前六五—前八年）为引用希腊韵律于拉丁文学中的第一人。他所作的小诗往往描写人生的乐趣、恋爱和野心，有时流入悲哀的一路。维吉尔（Virgil，公元前七〇—前一九年）为罗马最可爱的诗人。他最初描写乡间的生活；后来著了一篇不朽的诗叫做《伊尼特》（Aeneid），这是一篇续荷马《伊利亚特》诗的著作，内中描述特洛伊的陷落，和恺撒祖先伊尼亚（Aeneas）迁入意大利的故事。此外又有一个历史家名叫李维（Livius，公元前五九—公元一七年），著了一部《罗马史》，为我们研究罗马古史时主要的材料。

第二节　罗马的太平时代

【奥古斯都的后继者】自从奥古斯都建设罗马帝政以后，二百年间国内太平，为罗马帝国的极盛时代。我们在前章中所述的，就是这一期中最初四十四年间种种开国事业设施的情形。现在继续叙述此后一百五十余年间（即公元一四—一六七年），罗马帝国的政治和文化怎样达到极盛的地步。当公元一四年奥古斯都去世时，罗马帝位的承继并没有法律的规定。奥古斯都没有儿子，所以他向元老院要求允许他的义子提比略（Tiberius）和他自己并理国事，而且做他的承继人。提比略本是一个有能力的军官，他即位后（公元一四—三七年），就大权独揽，一切国家大事不再经过国民的公决。从此以后，甚至共和政体的形式亦完全消灭了。继提比略而起的君主，有很英明的，亦有很昏暴的，我们亦不必一一去详述。就中最昏暴的一个就是尼禄（公元五四—六八年）。相传他曾杀死他自己的皇后、母亲和有名的师傅塞涅卡（Seneca，死于六五年）；而且为便利重建罗马城起见，把全城一把火烧掉。这种传说我们没有凭据可以证实它们。不过无论如何，尼禄曾将放火的罪名加到当时一班新起的基督教徒的身上，把他们杀死许多。所以后代的基督教徒非常的痛恨他。后来他终因军队叛变，自杀而死。罗马帝国最初一百年的升平时代就此结束。

【韦伯芗和国防】尼禄死后，国内又因竞争帝位大起骚乱。最后（公元六九年）韦伯芗（Vespasian）终打败敌人入继大统（公元七〇—七九年）。于是罗马帝国再享一百年的太平幸福，为罗马史上最隆盛最富庶的一个时代。当时帝国的东境和北境因为没有天然屏障，最易受敌，而且因为北方日耳曼蛮族蠢蠢欲动，古代文化尤有随时覆灭的危险。韦伯芗和他的儿子很能尽力的修筑北方的长城和堡垒，但是他们始终不能战败多瑙河下流达西亚人（Dacians）。

【图拉真和他的武功】到了图拉真（Trajan）在位时代（公元九八—一一七年），他的战略很精，武功很盛，把达西亚人根据地一一攻破；并于多瑙河上造一座大桥，将达西亚地改为行省，在河北设立许多罗马人的殖民地。这就是现代罗马尼亚（Rumania）的起源。图拉真后来又东征亚洲，把罗马的领土拓展到幼发拉底河上流。但是古代亚述和巴比伦的旧壤，始终为强盛的安息人所占有。图拉真很想步亚历山大的后尘，征服波斯帝国的旧地。

【安息、罗马战端的重启】原来安息自夫雷阿特四世于公元前一世纪末年去世以后，虽仍因和罗马争夺亚美尼亚的主权，常起战争。但是战事每以亚美尼亚为中心，且每以亚美尼亚的向背为进止。两国间实无大规模的战争。而且到公元一世纪后半期，亚美尼亚再由安息王族收归统治，不过有受罗马皇帝的加冕，一得其名，一得其实，双方的纷争为之涣然冰释，因此又有五十年的绝对和平。但是当时的安息一面有北方蛮族的入侵，一面有其国内白种民族的叛乱，国势已现瓦解之象了。到公元二世纪初而两国的战端重起。原来当时安息境内既有犹太教徒的蠢动，又有新起的基督教徒的得势。国内的精诚团结已不若立国初年的坚固。而且安息初期的政制到此已逐渐腐化，不能统一帝国。罗马人知之甚悉，很想乘机实现统一东方的旧梦。加以当时亚美尼亚王为安息的王子，即位时不肯受罗马皇帝的加冕。而罗马皇帝图拉真本是雄才大略的君主，生平极慕亚力山大的为人。因为这种种原因，自奥古斯都和夫雷阿特四世以来一百三十年间的太平局面，又为之打破。当时安息的皇帝为柯斯罗（Chosroes）（中国唐书旧译库萨和）听到图拉真出兵的消息，急派人迎之于雅典，愿修好。罗马皇帝不允，于一一四年到亚洲，杀亚美尼亚王，并征复美索不达米亚一带地，另立安息新王，一时声势甚盛。但自一一七年图拉真去世后，罗马新帝哈德良（Hadrian）认为深入东方并非上策，遂放弃新得诸地。安息的柯斯罗遂乘机复辟。此后两国又和平五十年。不过安息的衰败情形已完全暴露出来了。

【哈德良的国防事业】哈德良（Hadrian，公元七六—一三八年）亦是一个英武的皇帝，他不但知兵，而且长于治国。他不想继续图拉真东征的计划，反把帝国东方的界线移回幼发拉底河。不过他仍旧保留达谢地方，而且巩固莱茵河和多瑙河的防御。罗马北方长城的完成大部分就是他的功劳。他又在不列颠岛上造一个长城。这两大长城的遗址如今还在，不过没有中国的万里长城这样整齐伟大。图拉真的战功和哈德良的政治手腕，都足以巩固罗马帝国的边防，维持国内人民的安乐。当时罗马的军队由国内各地招募而来，种族很杂。边境上兵房林立，建筑都极宏伟。而且为随时防御外夷起见，军纪亦极严肃。

【内政上的改良】同时帝国的内政亦大有改进。凡百要务渐由一种政务部分头办理，和现代国务院中的各部一样，各部设有部长一人。这种分部办事的制度亦是到了哈德良在位方才完成，较中国约迟三百年。各种政治改革中尤以取消旧日赋税包征制为最重要。从前各省赋税多由私人包办，上蚀国币，下剥人民，弄得全国人民怨声载道。现在政府把这种恶制度废止了，全国赋税都由中央派人直接去征收，因此廓清了许多害民蠹国的流弊。同时全国的法律亦把它和财政一样统一起来。此时罗马的法学家都是世界史上罕有的天才。他们把罗马城的法律加以变通，使它能够适用于全国。这种法律的精神都极公允中和，大有功于帝国的统一，因为此后国内各民族都同受一种法律的保护，旧日种族上的畛域从此完全消灭了。

第三节　罗马帝国的文化

【帝国中的人民】罗马帝国中的人口我们没有确实的统计，大约有六千五百万至一万万人。内中民族很为复杂，有意大利人、希腊人、高卢人、西班牙人、不列颠人、日耳曼人、北非洲人、埃及人、阿拉伯人、犹太人、腓尼基人、叙利亚人、亚美尼亚人和赫梯人，此外还有许多不重要的小民族。各有各的风俗习惯和服装，但是他们都享有同一太平和保护。人民的大部分都住在城市中，古代乡农的生活到此已变为城市的生活了。

【道路和商业】帝国境内到处有石造的大道，越山渡河，四通八达，河上的石桥有遗址留下来的如今还是很多。海上的交通亦很便利。从罗马城寄信到亚历山大费时不过十天。政府中运谷的大船往来于罗马港口和亚历山大间，重到数千吨。海陆的交通既很便利，商业亦就更加发达起来。在印度洋上往来于红海和印度间的商船多到一百二十只。凡东方的货物都先运到亚历山大，再分配到西部各地，所以此时的亚历山大仍旧继续为西洋世界中最大的商业中心。

【帝国西部的文化】在西部地中海一带原来没有所谓文化。到此时西欧才受罗马建筑家的指导，开始建筑城市和种种公共的建筑。如桥梁、剧场、别墅、浴场等，宏大的遗址如今还可以在不列颠、法国南部、德国直到巴尔干半岛等地方看得见。在北部非洲迦太基以西亦有全城遗址的留存，来表明罗马文化的隆盛。

【罗马城中的新建筑】至于罗马城在哈德良在位的末年，实在是当时西洋最宏丽的都会。它的面积、人口和建筑物都已超过亚历山大城了。在旧市场附近的建筑尤为帝国时代精华的所在。瓦斯巴兴在此地造一个极大的圆形角斗场，在旧市场北边又新造三个新市场为古代空前的大建筑。图拉真和哈德良时代各种建筑的伟大和美丽已经达到最高的程度。原来当希腊文化广播时代，建筑家已经开始利用多量的水泥。哈德良时所造万神殿的穹隆顶直径一百四十余英尺，纯用水泥造成，如今已有一千八百年，还是巍然耸立。

【雕刻和绘画】罗马的美术以表现于建筑物上的浮雕为最佳。图拉真的纪功柱就是一例，上面刻有图拉真生平的战绩。罗马的雕像大概都以希腊人的杰作为范本。但是罗马人的半身肖像却刻得非常有精神，使我们可以想见古代罗马人的丰采怎样。至于绘画为屋中墙上的装饰品，亦大体模仿希腊人的作风，为当时美术品中最可注意的一种。

【庞培城】罗马外省城市中有一个地方保留到今，为我们研究古代罗马人生活最好的材料，这就是庞培城（Pompeii）。原来当公元七九年时，有维苏威（Vesuvius）火山爆发，把附近的庞培城埋在岩灰之下，因此无意中把它们全部保存起来。近代发掘之后，所有街道、住屋、商店、市场以及种种建筑物都得重见天日，使我们可以目睹当时人生活的状况。

【奢侈的生活】当时罗马富人的生活非常奢侈，妇女以印度来的钻石、珍珠、宝石等为首饰，身上穿的是中国的丝绸。他们吃的水果都是罕见的珍品，如桃、杏等类，罗马人叫桃子为“波斯苹果”。此时欧洲才有东方蔗糖的出现，不过蜂蜜的用途当然还是很大。当时一班讽刺诗人如图拉真时代的朱维诺（Juvenal）辈，常有讽刺当时奢侈生活的作品。我们就此可见当时亚洲的特产已传进欧洲了。

【文学、科学的衰落】当帝国时代，罗马人的教育和图书馆虽然都很发达，但是著作家的成绩已经远不如奥古斯都时代中那样优美。普鲁塔克（Plutarch，公元五〇—一二〇年）用希腊文著成一部《名人传》，如今还不失为一种有趣的读物。塔西佗（Tacitus，约生于公元五四年）著了一部当代史，以文体简练、持论公允著名。但是这是罗马最后一部重要的史书，此后的著作我们就不大见了。罗马人的科学毫无进步。最重要的科学著作家就是大普林尼（Pliny the Elder，约死于公元七九年），他曾经著过一部百科全书名叫《自然史》。这是一种类纂，汇集古代希腊人著作中的各种材料而成，内中有真确的消息，亦有神话上人物的故事，以及关于草木鸟兽等魔性的文章。这部书为中古时代欧洲学术上一个绝大的权威。此后罗马人对于科学更是冷淡，他们不但没有新的发明，就是古代原有的发明亦忘却了一大半。

【托勒密的太阳系】亚历山大地方的最后一个科学家就是托勒密（Claudius Ptolemaeus，公元二世纪中），他大概生在哈德良在位的时代。他著有许多关于天文地理的书籍，很能把希腊人的学说提纲挈领的汇集起来，所以他的书在离今三四百年前还是不失为欧洲学术的宝库。他主张太阳围绕地球而旋转，这种学说就是通常所谓托勒密的太阳系，直到十六世纪哥白尼（Copernicus）的学说出世以后，方才推翻。

【东方宗教的传入】当时有许多有思想的罗马人在西塞罗的著作中读到希腊斯多噶和伊壁鸠鲁等派哲学的学说。不过这种学说唯有受过教育的知识阶级中人才能赏识，至于大部分的常人多受东方诸国玄秘宗教的迷惑。埃及埃西斯（Isis）女神很受当时人的崇拜，所以各大城中都建有埃西斯神庙。罗马的军人都崇奉波斯的米士拉斯神。原来罗马本有的宗教和希腊的宗教一样，在人类的行动上没有密切的关系，而且对于来世的快乐亦没有很大的希望。所以罗马人后来就不免要受东方新来的宗教的引诱。至于犹太人自从耶路撒冷的神庙被罗马人破坏以后，逐渐迁到罗马境内的各城市。罗马人对于犹太人宗教的集会已很习见了，不过因为犹太人除自己所奉的天神外，不承认别种神祇，所以常受罗马政府的压迫。

【基督教的兴起】此时在东方传来的各种宗教中唯有基督教的势力大有一日千里的形势。基督教原来为犹太巴勒斯坦地方人耶稣基督（Jesus Christ）所创。耶稣生于奥古斯都在位的时代，在犹太各地宣传他那人类博爱和天父仁慈的教义。过了几年之后，他的势力渐大，为国中旧派中人所忌，所以当提比略在位时代就被犹太人害死。后来他的使徒保罗（Paul）由反对耶稣者一变而为一个主要的传教师，从小亚细亚起，经过雅典，西到罗马，一路宣传耶稣的道理很著成效。不久罗马城中就开始有基督教的礼拜堂，罗马人亦因为基督教所引起的希望无穷，所以崇奉的人日有增加。但是这班基督教徒和犹太人一样，不但不愿以神礼尊奉皇帝，而且公开宣言罗马帝国不久就要灭亡。因此罗马政府对于宗教虽然向持宽大主义，但是对于基督教徒，以为他们暗使人民藐视皇帝和政府，很有叛国的嫌疑，所以常常加以严厉的迫害。然而基督教徒的人数却始终有增无减，终成为欧洲社会中一种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