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亚欧两洲统一的尝试和失败

第一节　马其顿和亚历山大

【腓力和他的新军】当希腊各城邦国势衰替时，北方有一个新势力正在发展，预备做他年希腊的主人翁，这就是马其顿（Macedonia）。马其顿的立国虽然已经多年（公元前七世纪时立国），但是第一个重要的国王要推亚历山大（Alexander）的父亲腓力（Philip）这个人。他于公元前三六〇年即位，曾受一种希腊的教育，所以常想做南方希腊诸名城的主人。他第一步先创设一种新式有力的军队，使他成为一个永久的制度。新军中有步兵和骑兵。步兵的战术为史上有名的方阵（Phalanxes），这是一种久经训练而成的一种密集团体，同时并用大队的骑兵去辅助他们。腓力和他的儿子亚历山大所以能够所向无敌，就是因为他们有这种强盛的新军的缘故。

【腓力做希腊的主人】腓力即位之后，先后把马其顿的领土向东北两方拓展，直达北方的多瑙河，和东方的赫勒斯滂海峡为止。他的武功不久就使他和希腊北部的城邦冲突起来。当时雅典城中人对于腓力南下的意见分为两派。一派主张和腓力携手承认他为希腊的救星。这派的领袖就是年纪已老的雄辩大家伊苏格拉底。另一派痛诋腓力为野蛮的僭主，意在剥夺希腊人的自由，使他们变为奴隶。这反对派的领袖亦是一个大雄辩家，名叫狄摩（Demosthenes）。他的演说词《讨腓力檄》（Philppics）为希腊雄辩学上的杰作。后来双方经过一个长期的战争，腓力终于公元前三三八年在喀罗尼亚（Chaeronea）地方大败希腊人，并且自立为希腊各城邦同盟的领袖。当时希腊各城都已俯首受命，只有斯巴达不肯屈服。二年之后（公元前三三六年）腓力正开始在小亚细亚一带地方用兵，意在打倒波斯人，解放此地希腊人所建的城市，不料于嫁女宴会席上被刺而死。

【亚历山大的教育和性情】腓力既死，他的儿子亚历山大承继马其顿的王国，年方二十岁。当亚历山大十三岁时，他的父亲聘希腊大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来任他的师傅。他因此就很喜读希腊文学中的名著，尤其荷马的诗篇。因此古代英雄的伟业早就触动了这个青年的想象，所以他的一生品性始终都带一点英雄的色彩。

【希腊的征服】当时希腊诸城邦本来不愿屈服于马其顿的治下，现在看见新王年少，他们就想乘机去推翻他。但是当底比斯因腓力去世再叛时，亚历山大竟把他攻陷了，屠毁一空，只留下大诗人品达（Pindar）的一座古宅。从此以后希腊人才知道他的雄才大略不可轻侮；但是同时亦知道他对于希腊的文化却很尊崇。因此希腊各城邦除斯巴达外就组织一个同盟，公举他做同盟的领袖兼领军队。亚历山大的武力因有希腊军队的加入更加强盛了。

【亚历山大的东征】亚历山大的东征波斯，目的在于表明他是希腊人的领袖，要代他们复仇。他统率军队直入小亚细亚，屯军于古特类地方，在此地的阿典尼庙中祭神求佑，希望能够战胜波斯人。同时波斯王亦雇了几千几万的希腊重步兵预备抵抗。公元前三三四年两军大战于格拉尼卡斯（Granicus）河上，希腊军一战而胜。于是直驱而南，沿路从波斯人手中夺回希腊人的城市。再东向沿地中海东北角而达二百年来波斯王所领的境上。亚历山大在此地横行了十年（公元前三三三—前三二三年）。当希腊军走到伊萨斯（Issus）湾时遇到波斯王大流士第三亲统的大军，这是波斯人最后一道的防线。亚历山大又大败波斯人（公元前三三三年）。大流士军大溃，直待渡过幼发拉底河惊魂方定。波斯王于是遣使求和，愿割幼发拉底河以西地方给予希腊人。亚历山大的近臣劝他承受和议，但是当时他已起了一种征服世界的幻想，所以不愿讲和，仍旧率军前进。为防止波斯海军袭击起见，故意沿地中海岸南下，一路征服腓尼基诸城市，再向西南征服久属波斯版图的埃及。波斯海军既失去停泊的海口，又不能再和本国交通，所以不久亦就溃散了。

【亚历山大为东方的主人】亚历山大既然没有后顾之忧，于是从埃及回到亚洲，向东渡过底格里斯河，于公元前三三〇年在阿卑拉（Arbela）地方再败波斯军。波斯军乃大溃，不能再战。亚历山大于是直入巴比伦城住在波斯王的冬宫中。自从公元前三三〇年到前三二四年间，亚历山大军再向北而进，渡过中亚的乌浒河（Oxus）和药杀河（Jaxartes），更南向渡过印度河直进恒河（Ganges）流域。行军至此，兵士中不堪困惫，乃不得已西归。归途经过荒野的沙漠，饥渴交迫，兵士死的很多。到公元前三二三年才归巴比伦城。

【亚历山大西征的计划】同时亚历山大并有征服地中海西部的计划。他想造战船千艘以便征服意大利、西西里和迦太基各地；又想沿非洲北岸用巨款筑造一条大道，以便军队可由埃及经过迦太基直达大西洋岸。古代东方各国国王每以神祇的子孙自命，亚历山大此时亦模仿他们，暗使埃及祭司称他为埃及神阿蒙（Amon）的儿子。他又仿效东方习惯，凡臣下见他必伏地以口吻他的足，并正式通令希腊各城市此后应奉他为神。这是欧洲君主专制和君权神授两种制度最早的实例。

【亚历山大的去世和他的帝国的分裂】公元前三二三年亚历山大正预备南征阿拉伯为后日远征西部地中海的准备，忽然因为酒色过度染病去世，年仅三十三岁，在位凡十三年，世人称他为“大王”实在无愧。世界史上的天才能在这样一个短期间做出这样伟大的事业，除中国的秦始皇帝以外，实在很少。自从他去世以后他的大帝国就内乱了三十年。最后欧、亚、非三洲的领土各自分裂成为鼎足三分的局面。

【希腊的衰落】欧洲方面的马其顿和希腊两地，此后服属于亚历山大的大将安替哥奴（Antigonus）的孙子。但是此时的希腊已经不是地中海商业上的领袖了。原来自从亚历山大东征之后，希腊的商人纷纷渡海到波斯一带地方去经商；因此不但希腊人口大形减少，就是商业的中心亦逐渐移到非洲的亚历山大（Alexandria）和亚洲的安条克（Antioch）诸城了。希腊的商业既衰，就再没有维持海陆军的财力，国势因此大衰成为不能自保的局面。他们此时虽然开始组织同盟想脱去马其顿的束缚，但是事实上已不可能，不过希腊的文化却仍旧继续发展下去，而且传播很广，所以普通称此后三百年间的西洋史为希腊文化的广播时代。

【埃及的隆盛】至于非洲的埃及，则为亚历山大的老将托勒密（Ptolemy）所领有，他是马其顿诸将领中一个最有才能的人。他后来自立为王，创建一个有名的朝代，定都于尼罗河口三角洲上亚历山大所建的亚历山大城。此后一百年间（公元前三世纪）东部地中海一带以埃及的国势为最隆盛，而文化的发达尤为独步一时。希腊末期文化的中心实在就在托勒密王朝治下的埃及。

第二节　希腊文化的广播

【希腊文化的广播时代】亚历山大死后的三百年通常叫做希腊文化的广播时代，因为此时的希腊文化渐由希腊本国广播于当时西洋的世界。亚洲西部的民族受希腊人的统治而且常和希腊商人往来。希腊语因此渐成为当时的世界语。希腊的文化亦因此波及于中亚。至于希腊本国城市的生活状况亦比较从前安适得多。住屋的建筑和装饰都比从前美丽。屋中第一次装有水管和市中自来水接通，街道上亦埋有排水管。这都是伯里克利时代所未曾有过的设备。

【亚历山大城的繁华】当时西洋最大的城市要以埃及的亚历山大为首推，人口最多，财产最富，商业最盛，文化的事业亦最为发达。沿海港一带造有很长的船埠，凡当时大西洋、地中海和印度洋中的商船麇集其间，真有帆樯林立的气概。海口进口处造有一个极大的灯塔，夜间塔顶点灯以利航行。当时大海船载重四千吨。外商初次到此城来时，目睹港中托勒密海军的威武，以及绿树丛中各种建筑的宏大，一定要叹为当时地中海东部最繁华的胜概。城的中部有宫殿、博物馆、体育场、沐浴场、议事厅、音乐厅、市场等，四周环绕市民的住宅，真是民丰物阜，不愧为当时西洋唯一文化的中心。可惜所有建筑现在都已湮没无存了。

【科学的进步】西洋民族的智慧此时到处流露。当时曾有几种极有趣的发明，如螺丝钉和有齿的轮就是一例。科学家中以叙拉古的阿基米得（Archimedes，公元前二八七—前二一二年）为最伟大。他曾做出一件惊人的事情：他把几个滑车和几根杠杆排列起来，用曲柄轻轻一转，竟把一只满装货物的三桅大船移到水中。但是他并不单是一个机械的发明家，实在亦是一个头等的科学研究家。现在物理学上所谓“比重”（specific gravity）就是他发现出来的。此外他并为古代最大的算学家。

【亚历山大的科学家】当时亚历山大城中亦有许多科学家，为古代最伟大的一群人。他们同住在博物馆中，这是一种大学性质的研究机关，由王家给予薪水维持他们研究科学的事业。这是世界上国立研究院第一次的出现。这班科学家为后代科学上有系统的研究的先锋。他们所著的书在西洋学术上差不多享了二千年的威权，直到十九世纪时西洋的学术才另换一个崭新的方向。这班科学家中最有名的算学家就是生于公元前三〇〇年前后的欧几立得（Euclid）。他的几何学原理非常有条不紊，所以现代英国学校中还仍旧用他的书做几何学的课本，这是现代西洋一本最老的教科书了。托勒密朝诸王又在亚历山大造一个观象台，当时虽然还没有望远镜，但是天文上重要的观察和发现却已不少。萨莫斯（Samos）岛上有一个不很著名的天文学家甚至发现地球和行星围绕太阳而旋转的原理；不过当时还没有人去相信他，所以他的发现不久就忘却了。天文学的进步很有功于地理学的研究。当时亚历山大有一个天算家名叫埃拉托斯特涅斯（Eratosthenes，公元前二七六—前一九四年）曾经计算地球的大小。加以当时航海家往来于大西洋和印度洋上的为数很多，因此各地方的形势亦就逐渐明白了。所以埃拉托斯特涅斯所著的地理书比从前旧籍正确得多。他的书中第一次附有经纬线分明的地图。因此世界各国的方位亦比从前容易明定了。

【亚历山大的图书馆和书业】当时除自然科学外还有许多文学上的研究。图书馆虽然各地都有，但以亚历山大的最大，藏书达五十余万卷之多。抄书的事业既然非常宏大，日久之后当然发生搜求善本的要求，因此校勘版本的学问就日渐发达起来。校勘版本当然不能不加意语言文字的研究，亚历山大的学者因此有文法和字典一类书籍的著述，成为西洋最古的词书。

【雅典大学中的新哲学】当时雅典仍旧继续为哲学思想的中心。到此地来研究哲学的青年仍旧可以看见柏拉图的后继者继续在城北体育场中宣讲柏拉图的学说。亚里士多德从马其顿回国以后，在雅典城东体育场中的走廊上继续讲学，因此他的学派有逍遥派（Peripatetic）的名称。但是当时有许多希腊人很想求得一种学说可以使他们得到心理上的快乐和生活上的成功。因此雅典城有两派新哲学的兴起，来应付这种需要。一派叫做斯多噶派（Stoic），主张人生目的在于心志的坚定，无论境遇苦乐，都不应稍动其心。这派的首创者为芝诺（Zeno），他的讲演每在廊下举行，雅典名廊为“斯多亚”（stoa），所以世人就称这派哲学为斯多噶派，直译就是“廊下派”。这派哲学当时很是风行，后来成为势力最大的学派。另一派叫做伊壁鸠鲁派，为雅典人伊壁鸠鲁（Epicurus）在他自己花园中讲学时所创。他以为最美的生活就是身心俱快，不过要得其中庸而且要依据德性。他的见解本很崇高，但是学者往往误会他的真意，生出许多流弊。这派哲学在当时亦很占势力，后来传入罗马尤为倾动一时。这两派哲学后来逐渐盛行竟起代旧日的宗教。当时希腊人对于旧日神祇已经不再相信。他们的信仰自由，真要比后代基督教传入欧洲以后的信仰自由大得多。假使苏格拉底生在此时，决不致受人控诉冤死狱中了。此后埃及和古代东方诸国的神祇并亦逐渐流入希腊的境内。

【总论】旧日希腊的城邦此时竟和一个较大的世界混合起来了。因为当时希腊固然同化了东方，但是东方亦同化了东部地中海的世界。但是这个亚历山大东征所造成的世界到了公元前三世纪中叶后，就逐渐为东西两个新起的强国所征服，这就是亚洲黄种人第一次在西亚所建的安息和欧洲白种人第一次在西欧所建的罗马。我们要了解此后的世界史，应先追述这亚欧两大帝国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