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是注定相遇无法永久的关系①
这么多年以后，我还是无法忘记当初的惊鸿一瞥。
第一次遇到宋遇哲是在新入学的时候，那天我本来正走着入学的流程，却偶然间听到了楼下争吵的声音。
原本我并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可那一次我却鬼使神差的停下脚步，向楼下看去。这一看，便见到了他……
精致的五官，高大挺拔的身材，特别是那双单眼皮出乎意料的漂亮，透着一股浓到化不开的孤寂。
他穿着不同于他这个人，十分朴素，还有许多褶皱，看起来穿了许久了，连小腿都露出一截。好在他的气质不凡，让整个人配合着这样的装扮也别有一番滋味。
和他一起的男人穿着带泥点的工作服，看长相估摸是他的父亲，不过此刻他的父亲正跪在板着脸的校长面前。
我迟迟无法将目光移开，直到有人叫我快点去报名。
那天过后，我便再没学校里遇到过他，虽然没遇到，但入学那次他的事情已经在同学间广为流传——他被校长拒绝入学。
为什么会拒绝呢？
有同学说大概是他惹了事，还有同学说他家没钱……
这样过了许久。他如那次突然出现在我眼前一般，又突然来到了学校里并且成为了我的同班同学。
一来到学校他整个人显得尤为开朗，和之前完全不同，也因为他会做人颜值又高，很快和同学们打成一片。
但私底下，一些嫉妒他的男生，总会说他“穷鬼的小孩”、“用的东西都是破烂”。
我有亲眼见到他听到，但他也就阴郁那么片刻，之后好像忘记他们说了什么似的，继续玩在一起。
我不解，但没过多干预。
我们班的班主任有着自己的教育方法，那就是让班级上的每个同学都轮流到讲台，为同学们讲述自己收集的故事，而讲故事也要用自己制作PPT呈现。
讲的顺序依照着班级学号的顺序，宋遇哲因为是最后一个到班的，所以成为班上最后一个讲故事的人。
但不管再怎么样，迟早会轮到他。
慢慢的，还是到达了那一刻，前一天宋遇哲也有尝试和“关系较好”的同学借优盘，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借他。
这件事还是我看到他两手空空地站上讲台才知道的。他在台上，没有丝毫的窘迫，双手插着口袋对班主任懒洋洋地道：
“我没做。”
班主任被宋遇哲懒散的态度激怒，课后叫他去了办公室写检讨。
我明白，宋遇哲不是不想做，而是没有条件做。
从办公室回来，他洋装无所谓的笑着，在同学们看好戏的询问中落座。这一次我没有忍住，绕过班上的同学对他说：
“宋遇哲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找你？”宋遇哲是第一次注意到我这个人，愣了会，他淡然一笑：“知道了。”
一个和我玩的好的女同学，满脸惊讶拉着我小声讯问：“你为什么要帮他呀，他家可穷了，你不怕你帮了他以后，他赖上你，偷你家东西呀？别的忙咱都可以考虑考虑，可是物质上的还是三思而后行啊。”
我摇摇头自嘲：“说不定他也不找我帮忙呢。”
和我说的一样，宋遇哲像是忘了我，之后的生活也和我半点交集也没有。
这天我留校有点迟了，学校基本已经空无一人了，走出教室，眼睛一下就看见了操场上一道奔跑的身影。宋遇哲跑的很快，速度不减，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了。
我站在走廊上一直看着他。
他跑了多久，我就站了多久，只是默不作声的在另一处陪伴着他。
自己于他的世界而言是个局外人，贸然过去叫停，只会让他觉得多管闲事，而且一点用处也没有。
好在老天爷看在眼里，下起了雨。小雨下下来的那刻，我原以为宋遇哲会离开了，可足足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雨都下大了他都没有半分想离开的意思，依旧偏执地跑着。
那模样……好像是妄图想靠自己的努力到达世界的某一个尽头。
我看不下去了，撑着伞追上他的脚步，在吵杂的雨声中冲他喊道：“宋遇哲下雨了别跑了，快回家吧！”
他仍一股脑的往前跑，将我视作空气。
我也隐隐有怒火燃起：“宋遇哲！别跑了再跑的话身体该撑不下去了！”
他这次终于有了反应，扭头对我声撕竭底地吼道：“滚！用不着你管！”
我被他吼得顿住了脚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这一面，平常在学校他不管对老师还是对同学都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
一瞬间，鼻子眼睛发酸，下定决心再也不管他了，就扭头跑走了，可那把伞我还是留给了他。
我不知道的是，宋遇哲再跑了一圈，回到那把伞的位置时，终于停下来了。
第二天，我发了点低烧趴在桌子上浑浑噩噩的听着老师上课，下课了就睡觉。这时有人敲了敲我的桌子，我忍着烦躁抬头看过去，就看见是宋遇哲那张帅脸。
相比起自己，他气色真是好的不止一星半点，整的自己好像那个大冤种，回家的时候还被老爸老妈骂了一顿。
我声音因为生病变得有些沙哑，语气不耐烦：“干嘛？”
他重新变成好人的模样，对我不好意思的道：“谢谢你的雨伞，伞还给你。”
说着他把雨伞递给了我，我接了过来，闷不吭声的随意塞回抽屉里，扭过头继续要睡。
他及时叫住了我，道：“你……看起来很不舒服，是因为淋雨吗？”
“不是。”我嘟囔。
因为过久的聊天，同学们的注意力都看了过来，都在好奇我和宋遇哲发生了什么。
“一定是因为你昨天把伞给我才会淋雨的吧，水杯给我吧，我帮你打杯热水。”
听到这，同学们都开始起哄起来。我眉头一皱，宋遇哲突然cue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再也没有睡觉的心情，坐直身体看向他，莞尔一笑：“行啊，那你给我打杯水吧，记得一半凉水一半热水喔，太热我喝不下。”
他懵了一会儿，表情有一瞬间的真实，最后又笑了起来：“好。”
我心里暗骂笑面虎，把水杯给了他。
宋遇哲打水出了教室以后，同学们看我的眼神都变得怪异了起来，连和我玩的好的女生也开始刻意躲避我的目光。
我明白了，原来是宋遇哲记仇，今天整这么一出，把我归类为和他一起的人，让同学们都开始像排斥他一样，排斥我。
加重，我喜欢“穷鬼”的人设。
也在这一刻，我真正认识到了他，骄傲敏感，有着极其可悲的自尊感。不想任何人左右他，不想任何人觉得他需要被帮助。
既然这样，那我就顺藤摸瓜，进入他的生活，让他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都有自己，让他烦自己，又躲不开自己！
怪就怪，他惹错了人。
这么想着，我也这么做了。
明面上，宋遇哲笑嘻嘻，私底下宋遇哲把我堵在角落，恶狠狠道：“辛飘！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无辜耸肩：“不想做什么啊，谁不知道我喜欢你？既然我喜欢你，那就要无时无刻粘着你。”
“喜欢我？呵，你就是想报复我！”宋遇哲深吸口气，耐着性子恳求：“算我错了行吧？我不习惯谁离我这么近。”
“行啊，不过我可不是那么好打发，你得先给我点好处才行。”
“好处？”宋遇哲脸一黑：“我没钱。”
我噗嗤一笑：“我知道你没钱，你周末陪我散步怎么样？”
宋遇哲满脸莫名：“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我直球点头：“嗯，我喜欢你。”
宋遇哲闻言，心猛地一停滞，原本他是不应该相信的，可这段时间他们的相处，辛飘对自己的无微不至，也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
“咳。”
宋遇哲清理一下嗓子：“好，我周末陪你散步，可你以后再也不能骚扰我。”
“好，我考虑考虑。”
周末那天如约而至，我穿着最漂亮的小裙子，扎着头发，青春靓丽的去见宋遇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原本以为宋遇哲只会穿着随便，没想到这一天穿的衣服倒意外挺新且帅气的。
虽然只是简单的白体桖和黑裤子。
他今天显得有点扭捏，眼睛四处乱看就是不看我：“去哪散步？”
“就公园里吧。”
去商场免不了会看到别人买东西。
“好。我还是有些积蓄的，待会儿给你买瓶饮料好了。”
“哟～”
“干嘛！你可别以为我今天是特意打扮，特意带钱的啊。”
“我可没说。”我的脸已经笑开花了，宋遇哲这样算不算自爆？还蛮可爱的，知道今天和自己散步就买新衣服，压箱底的钱也拿了出来，该是也有一点点重视自己的吧？
在公园里我们聊天的很开心，时间不知不觉过了很快。
一直到了傍晚，宋遇哲道：“别拦着我了，说什么我也要给你买点吃的喝的，小爷我有的是钱！”
“好好好。”我知道如果再拦着，宋遇哲也会生气了。
宋遇哲去小卖部里买吃的了，我站在小卖部门口等着。还没等到宋遇哲出来，迎面走过来几个年轻的社会青年。
我警惕地后退一步，不着边际地看了眼宋遇哲的方向：“干什么？”
“你刚刚是不是和宋遇哲一起？宋遇哲现在在哪里？”社会青年步步逼近，看起来很不好惹。
我心里虽然害怕，还是道：“我带你们去找他，他刚刚走了有一会儿，得快点。”
“好，就喜欢这么听话的人，带路。”
我赶紧趁着宋遇哲还没出来，快步带着社会青年往更远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冷静的套话：“宋遇哲惹到各位大哥吗？”
“那小子，说到他就来气，玛德我的女人都敢抢！”
我脸上是大写的问号：“他不是那样的人吧？”
社会青年愤愤不平：“你们这些女的就是看脸，看人家帅就屁颠屁颠凑过去，他那么个穷鬼软蛋，能给你们什么幸福，上一次他还不是被我打的，连学校都进不了。”
另外一个社会青年，小声反驳：“不是他打的你吗？然后你让你亲戚不让他入校……”
社会青年对他的屁股就是一脚：“去你大爷的！不会说话别说话，最后你他娘的还不是让他有书读了！傻逼亲戚一点钱就被买通了，屁用没有。”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我观察着四周找机会逃跑。
咦？正好前面有个拐角。快到了！快到了，冲……
“！”
还没到冲，我的手臂就被一股力量拉了过去，撞到了他的怀里，“宋遇哲？”
他没有回复，将手里拿着的一大包零食和饮料砸到了回过神的社会青年身上，然后拉着我疯狂逃跑。
当下，我被一惊，不是因为宋遇哲帮自己，而是因为宋遇哲一点没犹豫的把那一包吃的给丢了。宋遇哲可能从小到大，吃过的零食都没有刚刚那一包的多，他买来的时候该是多么的馋……
现在就这么，就这么……
跑了许久，我们终于甩开了社会青年。
宋遇哲一阵恼火：“傻子啊你，就那么跟着他们走，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不是让你等我的吗？有什么事情等我出来再说！”
“可是他们是来找你的。”
“找我就找我啊！管你什么事！”
似乎是发现自己语气有点不好，宋遇哲稍微平静一点：“下次不能这样了，我的事情我来处理，先送你回家好了。”
“可是刚刚那些吃的……”
“吃的没了就没了，下次再买。”
我心里苦涩，埋头跟着宋遇哲回家，中间怯兮兮偷看他几眼。
“我知道我很帅。”
“切。”被他这么一打混，我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一点，“下次我给你买吃的。”
“你还想着吃呢？不用，我一个大男人干嘛要你给我买吃的。”
我叹息：“宋遇哲，我也想对你好，给我个机会好吗，我其实很少对其他人好的，你是我鲜少的一个想付出真心的人。”
忽如其来的情话，把宋遇哲砸的懵逼，回过味来后是耳根泛红，“哼。”
分别回到家后的两人截然不同，一个人安然入睡，另外一个人久久不能平静，心跳不止，满脑子都是对方清晰的脸庞。
再之后，宋遇哲不知道耍了什么小聪明，社会青年没有再找事了，他们也平安过着高中生活。
高考那天来临。
我和宋遇哲的关系其实是看破不说破，谁也没有垮过那最后一道坎。
其实我是很想率先表白的，但是怕自己的贸然冲动，会导致不可预料的后果，因为宋遇哲不止一次的说过他如果想和一个女生在一起，那就是奔着结婚去的，在还没做好一切的准备、还没了解好对方的家庭前，都是浮云。
而自己，就是并没有彻底了解宋遇哲的家庭，因为他都不说，自己也不方便问，只是浅薄的知道他家里的经济情况不好。
高考结束后，我原本想找宋遇哲的，可宋遇哲忽然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
我却连他家在哪都不知道。
我只好打电话给班主任询问，班主任告诉了我地址，那是一个很贫穷落后的地方，基本上可以说是贫民区。
我惴惴不安的过去找他，我不知道如果宋遇哲看到自己，会是怎么一个反应，但自己真的很想知道他消失的原因是什么。
按照地址，当找到那个地址时，我深深愣在了原地，只见原本简陋的小平房外，被丢出了许多东西，房子里面好像也因为打斗变得乱七八糟。
我走了进去，赫然看见一大滩血迹。
心脏没有预兆的越跳越快，我颤着手，脑子不停的胡思乱想，最后强行镇定地拨打了报警电话。
报了警以后，我问了他们的邻居。原来前几天宋遇哲家因为欠了高利贷没还，全家都被打的进了医院，可还没住几天，因为付不起医药费又从医院出来，所以现在谁也不知道他们一家去了哪。
邻居们怀疑：或许已经死了吧，毕竟已经打成了那副模样。
我的身子已经抖的不成样，为什么都这样了，宋遇哲也不愿意和他说一声。
邻居犹犹豫豫的打量着我：“你是不是叫辛飘？”
“对！是宋遇哲有说什么吗？”
邻居沉重的点点头，“宋遇哲那孩子已经猜到你会来，所以在被救护车带去医院之前拜托我把这纸条交给你。”
我吞了吞口水，把纸条拿了过来，却迟迟不敢打开。许久，久到腿都站麻了，邻居已经不知踪影了，我才缓缓把纸条打开：
辛飘，在你看到这个纸条时，多半已经很清楚我的家是个怎么情况了吧？可惜了，就算知道我也已经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了，各自安好吧。
“混蛋宋遇哲！！！！”
此刻，宋遇哲躲在邻居的屋子里默默注视着，他也心痛难耐，但现在他已经是个废人了，怎么还能拖累辛飘？
原本自己还想和辛飘一起来家里，一起去大学，然后轰轰烈烈的表白。
邻居第一次看到宋遇哲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那么好的孩子，生生被打断了腿，那天拖着断腿辛辛苦苦的回来，拜托自己就是为了给现在这个女孩交代。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会到家的，总之我回到家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茶饭不思都把爸妈吓了一大跳。最后还是在爸妈无私的关怀下，慢慢恢复过来。
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宋遇哲要这样对待自己。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
有困难为什么不找她帮忙，她就那么不值得被依靠吗？
慢慢的我还是长大了，但生活里总缺少点什么，我明白是宋遇哲的原因。我也有一直努力寻找着宋遇哲的消息，但世界好像已经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直到有一天生日，我得到了一整个车的零食。我狠狠怔住了，疯了一般寻找宋遇哲的身影，去问了别人，别人也只说不清楚。
礼物没有署名，只有满满的属于自己和宋遇哲的默契。
“宋遇哲！我知道是你！混蛋！！过了这么多年，你连见我一面的勇气都没有吗！”
“谁说没有？”宋遇哲坏笑地坐着轮椅从车后面出现，“爱哭鬼！还不过来？”
我眼前登时一亮，眼泪不受控的越流越多，我立马扑了过去要去拥抱宋遇哲。
也是在这拥抱的片刻，梦醒了，泪沾湿了枕头，我恍然初醒，心痛的喘不过气来。
其实宋遇哲早就死了，在那天被打死了，全家人都死在了医院里。
我们的大学梦，本来就实现不了。
是注定相遇，但不能永久的关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