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风起83
孟星魂同样没想到——没想到方清歌居然推个书童出来做挡箭牌,而且这书童清清秀秀,文文弱弱的像个未经世事的大姑娘,一双安静的眼眸清澈得叫人心喜。他仔细打量莫待,神色中透着讥诮:“如果我没猜错,小公子一不是仙门嫡系,二并非人间富贵,三没有名师加持。没背景没靠山,就是一个靠着一口气才走到这里的人。你们推他出来做我的对手,良心不会痛么?”
方清歌淡淡一笑:“你先打赢他再来谴责我。既然入了仙门,他就该面对他该面对的。”
“你是赌我不忍心对他下狠手,还是说你原本就想借本公子的手杀了他?他得罪你了?”
方清歌被说中心事,也不辩驳:“孟公子说这么多,是不敢跟他打么?”
雪凌寒去到莫待身边,提剑在手:“我来做你的对手。”
孟星魂笑了:“小公子,我刚说完你没靠山,就来一个。”
莫待懒声道:“书童靠书不靠山。既然仙后抬举,孟公子也不嫌弃,在下奉陪就是。”
雪凌玥暗暗顿足:坏了!这孩子太年轻,不知道孟星魂的厉害!这可如何是好?
雪凌寒定定地看了莫待片刻,随手递过去青鸾剑:“当心!”
莫待屈指叩了叩剑身,嘴角飞起一抹笑意:“好剑,好剑!”
孟星魂看着两人,目光闪烁:“小公子当真是碧霄宫的人?”
莫待摘下抹额,指着额上的飞花令道:“你看这像假的么?”
孟星魂摇头:“真的不能再真了。只是,你真要跟我过招?”
“我有路可退么?要不你罢手?你也不肯啊!”莫待边说边把抹额往袖子里塞。雪凌寒拿过抹额,仔细替他系好扶正,温声道,“别逞强,量力而行。不是还有我么?”说完,在他眉间印下一吻。
刹那间,永安殿前静如无物!谁也没想到,冷得像冰山,几千年也难得露个笑脸的凌寒上仙会有如此举动。要知道,从雪凌寒成年时起,提亲的人就快把琅寰山的山门挤破了。敢上门提亲的仙家,谁不是有权有势的高门巨族?养在家中的姑娘,哪个不是百媚千娇,闭月羞花?偏偏无人能让他动心。最开始,碍于面子他还应付几句。到后来,他连敷衍也不愿意。但凡有人为提亲而来,他都闭门不见,就是雪凌玥去叫也不应。为此,雪庆霄和方清歌没少向人赔不是。最有名的当数二十多年前的七月初七,他生日那天发生的事。当天,火神门掌门南宫哲带着家眷亲自登门,为二女儿南宫敏敏提亲。南宫世家是正宗的仙家血统,正位上神的人数最多,在仙界的地位不用多说。南宫敏敏有才有德,倾国倾城,是家族中最受宠的女孩子。若结下这门亲事,仙界必将多一段佳话。哪知雪凌寒却一口回绝,说他的终身大事不劳旁人操心,他自有主张。若是他心悦之人,哪怕是凡夫俗子,貌若夜叉,他也不离不弃生死相随;若不是他心悦之人,不管对方有如何显赫的身家与惊世的美貌,都跟他无关。说完这番话,他甩手离了生日宴,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一年后被雪凌玥从人间界强行带回仙界。南宫哲当众折了面子,愤而离场,无论雪庆霄夫妇如何道歉也无济于事。后来,还是梅染出面才将这件事平息下来。自那以后,凡是仙界的活动,火神门一律不参加,除非有战事才会奉召出征。当然,也再没人提及雪凌寒的感情。每每见他独来独往,没人觉得不妥,倒自然地认为他天生就该是那种状态。谁曾想,他的心竟已经有了归宿。
众人从难以置信到恍然回神,从窃窃私语到恢复常态,不过就是转眼的时间。除去新入门的俗家弟子,其余的人哪个不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妖,什么世面没见过?就是那些俗家弟子,也是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谁还没个见怪不怪的定力。
见雪庆霄神色如常,方清歌心想:看来是我多心了。她哪里知道,此刻雪庆霄心里乱糟糟的。他想赶紧弄清楚莫待的真实身份,打探出柳朝烟的下落,还在想如何尽快从琅寰山脱身。
雪凌玥高兴了:这层窗户纸总算捅破了!只是这样一来,母后要睡不安稳了。
谢轻晗的座位距离季晓棠不远,他无比清楚地看见从谢轻云眼角滑落的泪水。他暗叹造化弄人,原来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穆婉秋也看见了谢轻云的眼泪,她想起了与自己情定三生却战死沙场的恋人,不由叹了一句情深缘浅,天意难违。
一时间,莫待也慌得手脚无措。他很清楚雪凌寒的心意,却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情况下坦白对自己的回护与爱意。这无异于向天下人宣布:他,雪凌寒,深爱着莫待!“你……”莫待声音轻颤,眼里浮起一层薄薄的泪光。
雪凌寒展颜一笑,柔声道:“别怕,我永远在你身边!”
莫待紧握青鸾剑,含泪笑了:“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不断有侍卫赶来,将永安殿围得水泄不通。原本就剑拔弩张的气氛越发杀机重重。雪凌寒晃眼看见人群中有守卫洗心池的侍卫,正待细看却被人挡住了视线。他顾不上细想,将心思都放在了即将开始的对决上。
莫待上到高台,抱拳行礼:“孟公子的仙法是出了名的强,在下就是再修一万年也只能望其项背,根本就没有比的必要。若是单纯的比剑术,在下倒愿斗胆一试。”
“只比剑术?”孟星魂心存疑惑,却没能从对方脸上看出任何信息。“就依公子。请!”他的剑法得令狐云骁真传,本就已难觅对手。加之他是剑痴,常年勤练不辍,钻研不断,多年下来,虽说不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已绝对有资格睥睨三界剑豪。尤其是这套自创的惊魂剑法,当真是惊魂摄魄,精妙至极!饶是莫待这样的剑术高手,也不敢有丝毫大意。两人从台下打到台上,又从屋顶打到树梢……直打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为着两人精湛的剑技与轻功,众人时而欢呼雀跃,时而惊声尖叫,时而屏气凝神,时而又拍手叫绝。他们都庆幸来了琅寰山,有幸观看这场世间罕见的比斗。从前,在大多数人看来,莫待不过就是一个运气比较好的江湖白衣。经此一战,天下人都将知道,这个江湖白衣具备惊人的才能。
孟星魂又惊又喜!惊的是他得道多年,同辈中能与他打平手的不超过五人,没想到竟和一个少年郎过了这些招还不见胜负;喜的是能与这样的高手过招,当真是三生有幸!他认真起来,一招一式都经过算计后才出手。
莫待跃上树梢,借力跳上永安殿的屋顶,接着翻身而下。飞速旋转的剑光如同舞动的白练,又好似倾泻而下的飞流,将他裹在其中,已分不出人在何处剑在何方。两片树叶从剑光中飞出,直奔孟星魂胸前的大穴,青鸾剑则直指其天灵盖。
几乎是出自本能,孟星魂扬手甩出四点灵力,其中两点迎击树叶,另外两点没入剑光中,目标是青鸾剑那端的莫待。
糟了!雪凌玥出手相救,终究慢了半拍。半空中传来两声轻响。他心里一紧。剑光散去,莫待手握青鸾剑,直直地朝下坠落。那两点灵力射穿了他的身体,将他的五脏六腑尽数击伤。
雪凌寒飞身扑出,双手稳稳地接住莫待:“语……与我说说,你哪里不好?”他看着那一袭被血染红的衣衫和青鸾剑上的血,眼中杀意翻腾。
莫待擦去嘴角的血,咧嘴道:“抱歉,又让你担心了。”
“小公子,你要不要紧?”孟星魂不觉得那几点灵力有多厉害,不过是虚招而已。“我没想伤……”他的话还没说完,面前多了一道人影。“梅染?”
梅染脸色如铁,冷声道:“是你伤了他?”不等孟星魂解释,他已挥手拍出。
此时,孟星魂的心思都在莫待的身上。他想不通,一个在青英会上被方清歌推到台上的人,竟躲不过他随手弹出的并无多大杀伤力的灵力。他正观察莫待的伤势,没想到梅染会突下杀手。等他看到梅染出招时,已来不及闪躲。
“不要!”莫待拼尽残力一跃,挺身挡在孟星魂身前,硬生生扛下了梅染的掌力。这一掌的威力远非那两点灵力可比,他感觉生命正以流水的速度消失。
孟星魂愣住了:“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莫待咳出两大口血,撑住最后一口气道:“我受伤不是你的错,是我技不如人……我输得心服口服!这场比赛很公平,任何人……任何人都不得为难孟公子!”
“你……!罢了!”梅染无心多说,抓住莫待的胳膊腾空而去,直接到了禁地的桃花林里。他将莫待带至桃林深处的草堂,安放在窗前的榻上。那是他夜静时望月的地方。
莫待已失去意识,深陷昏迷。梅染用黑纱蒙住自己的双眼,挥手褪去莫待的衣衫。他要用他的灵力为莫待续命,否则莫待熬不过半个时辰。他的手不小心碰上了莫待的肌肤,猛地缩了回来。攥拳默坐片刻后,他才又将双手准确无误地放到莫待背部的穴位上。
至纯至阳的灵力源源不断地送进莫待的身体。一炷香后,他总算不流血了。梅染收了手,替他穿好衣服后才去掉蒙眼的黑纱。
莫待躺在温暖清透的阳光中,安详得像是熬夜后贪睡不起的人儿。梅染紧握双拳,站了好一阵才替他拔下锁魂簪,解下抹额。长发散开,铺出一枕亮如水光,黑似深夜的愁绪。惨白的脸庞上,浅紫色的六棱雪花依然栩栩如生,没有半点伤损。梅染第一次发现,这泼墨似的黑和霜雪似的白放在一起,竟好看得让人心动。
一只相思鸟落在窗台上,嘀啾啼叫,婉转歌喉。不知道它为谁歌唱,又为谁停留?
梅染收回目光,准备给伤口上药。他盯着莫待胸前血淋淋的伤,不知不觉中双手又攥紧了。左思右想盘算了大半天,他才动手。不到一个时辰,他便破了自己遵守了数万年的两条血誓:不与女人亲近,不替女人宽衣解带。他不知道是该自扇耳光呢,还是该宿醉一场。哦对了,他也曾立誓终身不沾酒。想到此,他摇头苦笑,很是无奈。
他打来温水,开始清洗伤口周围的血迹。手指碰上一点硬物,细看什么也没有。他又按了按那处位置,确定自己的感觉没有错。想了想,他小心拨开伤口上的血肉,一根只有发丝一半粗细的银针赫然眼前。是孟星魂的暗器?不像。那银针寸许长,软如丝绵,无异味也无毒物附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他捻着银针,试图将其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