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长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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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摘星26

夜月灿就不会这么听话了,张口便是:“不行!我要先看比赛。他们那点东西一辆马车都装不满,我看完比赛顺道就带回来了,不用专门去一趟。难得有机会……”他没再继续说下去,后脑勺那股冷飕飕的凉意掐断了他的话。回头看,只见莫待正盯着他,眼神不冷不热的,像是主人对忤逆者的警告。“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莫待慢悠悠地收回目光,迈步走到他前面去了:“你好看。”

见曲玲珑和谢轻云都憋着笑,夜月灿恼得又蹦又跳又比画,就是不出声。冷不防莫待又回过头来,他根本来不及收手,只得尴尬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好半天都一动不动。莫待围着他来回转了两圈,学着谢轻云的声音道:“啧啧啧……可惜了,再好看也只是只猴子。”

夜月灿抓狂极了,那样子当真像一只被人戏耍了的猴子,惹得曲玲珑和谢轻云笑得相互捶肩擂胸。顾长风跟在莫待身边,表情没有太多变化。

众人刚坐定,一个常在凤来客栈出入的小男孩跑到谢轻云跟前,把一截湘妃竹放在他面前:“一位戴斗笠的公子给你的。”

竹节中塞着一颗质地坚硬的蜡丸。莫待手一伸抓了过去,嗅了嗅确定无毒才还回去。谢轻云捏破蜡丸,取出裹在中间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窝棚区,大火,速撤。“给你东西的人呢?他留话了么?”

小男孩指向出城的方向:“走了。他说,要快。再没有别的了。”

恰在这时,伙计送来了各色精美的餐点,看得小男孩直咽口水。伙计是个机灵的,见状忙道:“我带他去厨房西吃点东西吧!”

“等一等。”莫待拿了两块糕点给小男孩,温和地问,“那位公子什么时候找的你?”

小男孩不敢直视莫待的眼睛,目光闪躲,低着头使劲搓衣角:“昨天……酉时刚过。”

“昨天?你为何要拖到今天?你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没人会怪你。”

“我……我……那位公子给了我一大块银子,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谢三公子。谁知谢三公子和你们都不在店里。我怕我没帮上忙他把银子要回去,就撒谎说把东西送到了,他就离开了。之后我又来了两次,你们还是没回来。后来,我就回家了。”小男孩抬起头,急急地道,“家里没粮食了,那银子能救我们一家人的命!”

谢轻云一个眼神,伙计将小男孩带走了。见莫待双眉紧蹙,笑道:“昨天酉时和现在也不差多少时间。咱先吃饭,边吃边合计。”

曲玲珑道:“先不管消息的真假。苏舜卿的行动时间是今晚子时后,真要有人放火,那就在天黑之后子时之前。咱们赶在子时前安排好一切不就可以了?时间充裕,不必担心。”

“天黑后想个法子把窝棚区的人都引出来。干这种活玲珑公子应该很在行,就交给他去办。咱们负责善后。”顿了顿,夜月灿又道,“要不咱们把这个消息告诉苏舜卿,让他提前把人迁走。”

谢轻云道:“苏舜卿不会信。到时候走漏了风声,打草惊蛇了,咱们很难行事。人命关天,宁可信其有。吃完饭,咱们分头行动。”

“看在这顿早餐的份上,本公子就先帮忙搬家。”夜月灿狠狠咬了一口肉包子道,“我很好奇,什么样的人会和白衣无垢过不去?他们已经那么悲惨了,还要放火毁了他们的容身之所,这是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该不会是之前吴忧惹上的那些人?”

谢轻云摇头:“江湖恩怨,即便要报复也只针对吴忧,不该是整个窝棚区。别着急,今天晚上就能见分晓。”

莫待的眉头舒展了些,拿起素肉包掰了一小块。他吃东西极慢,旁人吃两个包子的时间只够他吃一口点心。就是汤进了他的嘴,也要品尝片刻后才会下咽。曲玲珑说,看他吃饭是享受也是折磨。在这件事情上,谢轻云和夜月灿深有体会,对此深表赞同。

对窗的角落里,两名男子边吃饭边小声议论。其中一个道:“那根本就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为之,说是为了肃清凤梧城的不洁,还老百姓清静。”

“不会吧?无垢和白衣再低贱,好歹也是一条命,怎么能下这样的狠手?”

“在官老爷的眼里,无垢和白衣算人?不过是任其驱使的牲畜罢了。主人要杀要剐不需要提前通知,更不需要任何理由。”

“这世道!越来越不给人活路了!走吧,眼不见,心不烦。”

一把短剑飞过莫待身边,直直奔着说话者的背心去了。谢轻云抬手抓住剑柄,又给扔了回去:“有话好好说,别打扰用餐的人。”

几名穿戴奢华,长相阴柔的男子围坐窗前,簇拥着一名荣长脸,弯眉细眼,樱桃小嘴粉红腮,身段妖娆,浑身珠光宝气,装扮得像个首饰库的年轻女子。她一边玩着缀满了珠宝的发辫,一边舔着锋利的剑尖:“你是何人?敢多管闲事。”

“在下是何人?好说好说……”谢轻云换了个地方,大大咧咧地坐下,“在下乃江湖闲散人,闲人管闲事倒也不算多事。请问姑娘又是什么人?闷不吭声就出手,可不太磊落。”

那女子见顾长风已护着那两名男子出了客栈,粉脸一变:“爱管闲事的人都死得惨。”

谢轻云笑道:“姑娘长得不错,可惜张嘴闭嘴就死啊活啊的,太煞风景了。”

那女子顿时双眉倒竖:“姑奶奶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姑娘何必要将事情做绝?”

“古人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赛貂蝉虽不在朝为官,好歹也是官宦之后,有责任为圣上排忧解难。那二人妄议朝政,诽谤圣上,必须死!”赛貂蝉动了动手指,那几名男子像是得了圣旨,立刻追顾长风去了。

莫待慢条斯理地剥了一个鸡蛋,小心地将蛋黄和蛋清剥离开来,生怕两者有点粘连。他吃完蛋清,看着蛋黄发了愁,不知道该如何下口。夜月灿已见识过他对蛋黄的讨厌程度,又知道他一定会将摆在面前的食物吃光,笑道:“玲珑公子,你信么?看这位公子吃鸡蛋绝对比看他们打架有意思得多。”

谢轻云道:“你不帮忙拿调味品也就算了,怎么倒还看上热闹了?”

夜月灿嘿嘿两声:“你想帮忙?那你倒是去啊!可惜呀,某人现在分身乏术。”

赛貂蝉怒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管旁人吃饭!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谢轻云正要回话,见顾长风匆匆进来,神态有异,忙问:“有事?”

“无事。”顾长风笑了笑,神色已恢复如常,“各位要打架请去大街上,别砸坏我的东西。”一边说一边拿过装蛋黄的碟子,到后厨去了。莫待像看见压境的大军退后三百里,长长地松了口气。

夜月灿十分扫兴:“我就知道,他一来就没得看了。”

见众人聊得轻松,全然没把自己当回事,赛貂蝉顿时怒不可遏。她这种身份的人,走到哪里不是前呼后拥,被人当祖宗伺候,何时受过这种轻慢。她弹出一枚嵌着宝石的戒指,直取谢轻云的左眼:“一群低等贱民,竟也想着救苦救难!先管好自个儿吧!别闲事没管着倒把小命给搭上了。”

谢轻云接住戒指看了看成色,随手扔到莫待面前:“小财迷,今儿撞大运了。有人主动送钱上门,高不高兴?”

莫待眼皮都没抬,对着碟中的菜露了笑脸:蛋黄被碾成细细的粉末,撒在细如发丝的蔬菜上,拌以少许佐料,既遮住了鸡蛋的腥味,又保住了食物的营养。他尝了一点,很满意这个味道,将那碟菜吃得一点不剩。

“不理我?看来是不喜欢。”谢轻云指着赛貂蝉胸前硕大无比的夜明珠道,“那个应该值不少钱,你拿它砸我呗!我想给这财迷多攒点酒钱。”

见对方没被戒指分散注意力,自己无法瞅空偷袭,一向得心应手的算盘落了空,赛貂蝉越发恼怒了:“想要钱是吧?可以!姑奶奶我就是不差钱!”她当真摘下了那颗夜明珠,只不过,这次扔的不是谢轻云,而是看起来瘦弱好欺的莫待。

曲玲珑笑道:“姑娘年纪虽轻,心肠却狠。人家没招你没惹你的,你这是何必?”

夜月灿接口道:“谁说姑娘心眼不好了?她这是想散尽千金,造福他人做好事。”

曲玲珑作恍然大悟状:“是在下狭隘了。失敬,失敬。”他折扇轻摇,扇出一股劲风,挡下了夜明珠的攻势。夜月灿左手一捞,握夜明珠在手,对着光亮照了照,颇为失望地摇了摇头:“有瑕疵。不值钱。”

赛貂蝉被这一唱一和气得暴跳,破口大骂:“一个个的真想死?真想跟城外窝棚区那帮贱胚子一样,死无全尸?”

此言一出,谢轻云立马明白顾长风为何神色有异了。想必他已从那帮爪牙嘴里得知了这个消息,又不愿在这个时候影响莫待的心情,故而才没明言。他见莫待已放了筷子,暗暗骂道:这女人怎么这么爱说话?少说两句要死?得赶紧找话把这茬岔过去。

夜月灿嘴快,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死无全尸?”

“什么意思?不就是字面意思!惹急了我,姑奶奶叫你吃不了兜着走。看你长了一副聪明像,可别学那帮贱种,都只剩半口气了还在叫骂,可见平素里就是奸猾刁民!难怪会如此下场,连块完整的骨头都凑不齐……”赛貂蝉阴阳怪气地正说得起劲,忽然觉得有东西朝面前窜来。定睛一看,莫待已与她对面而站,正冷冷地盯着她。“你……你想干嘛?”她吓了一跳,本能地缩了缩身子。“你可别乱来!”

莫待的声音比他的眼神还要冷三分:“我只问一遍。倘若你不如实回答,我就剥光你的衣服,将你绑在门口的大树上,任人赏玩。”

赛貂蝉被他的目光压迫,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凭女人的直觉,她知道莫待铁定是言出必践的那种人。她怕死,也怕被羞辱,没胆冒这个险。她向窗外看去,只见那群男子倒在大街上,嗷嗷叫痛满地打滚,哪里还能帮手。去他奶奶的!这帮江湖草莽当真是混不吝的,实在不该招惹。罢了,先想法脱身再想法雪耻吧!啊,有人撑腰的感觉可真好啊……

大约知道她已拿定了主意,莫待道:“这件事受谁人主使?目的何在?可有活口?”

“是……是圣上的命令,说是要打造清明盛世给仙后看,以期仙后赐他福寿安康,江山稳固。我没去过现场,只是今天听别人说起,所以不知道有没有活口。那么大的火烧到天快亮才灭,怕是难逃一死。”赛貂蝉见莫待的脸色越来越差,又忙不迭地道,“至于是谁下的手,那是机密,我不清楚。”

莫待思忖片刻,离了赛貂蝉身前,不打算再问话。

顾长风问:“既然圣上已决定将他们迁走,为何又痛下杀手?”

“迁走?往哪里迁?迁去魔界还是别的国家?”赛貂蝉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目中尽是讥讽,“魔界早已不是当初的魔界,岂会任由圣上将无用之人遣往,白白增加魔界的消耗与负担。至于昭阳国,哪里不是饿殍遍野?此与彼又有何不同?”

曲玲珑道:“原来,迁走是假,真正的目的是将他们全部清除。这也就说得通为什么要在子时后才动手了。那个时候人都困了睡死了,很容易下手。用一条假消息骗了所有人,萧尧真是好算计!”

赛貂蝉道:“知道这消息的只有四等以上的人,你又从何得知?”

“你是说,除了普通百姓、无垢和白衣,其他的人早就被告知会有这场大火?”

“当然!如果不知情,看见那么大的火,难免引起恐慌。所以这城里的王公贵族商贾巨富,提前几天都已得到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