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回忆的秘密（18）

我用刚刚从学生餐厅里偷来的餐巾将它包裹住，藏进书包的夹层里面。克罗斯太太的历史课上，希特勒派兵前往波兰，对波兰不宣而战时，我偷偷地拿出烧黑的木块以及影印的信，把它们放在书桌上，然后开始把炭黑一点一点的涂抹在信纸上。这足可以起到一个以假乱真的效果，我想让任何一个人看到这封信都会觉得，它一定是在之前的某一天里经历了一场火灾。克罗斯太太应该是看穿了我的小伎俩，她突然停止讲课，把希特勒丢在一场演说中，朝我走来。我连忙将信纸揉成一团，飞快地从笔盒中抓出了一支钢笔。

“告诉我你的手里藏了什么东西？”她问我。

“我的笔，老师。”我不假思索的回答她。

“你的蓝钢笔漏水漏得真奇怪，竟然可以让你的手染满了黑色的印渍，等你拿到了一支可以正常使用的笔，就给我写一百遍‘历史课不是用来画画的‘。现在，去把手和脸洗干净，然后马上回来！”

我往门口走去时，习惯性的擦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我忘记了自己手上沾满了炭黑，这让我看起来很像一个从非洲偷渡过来的黑鬼。全班同学都笑翻了。唉...她真美啊，我的女同学！

走到厕所的镜子前，我立刻明白了自己刚刚为什么被抓包；我也真不该用手去擦额头的，我看起来又像是一个煤矿工了。

回到我的课桌旁，我拿出已经有点被我揉得发烂的信纸，怀疑自己的心血已经化为乌有。可是结果相反，这封信被我一揉，竟然完全呈现出了我原本想要制作的效果。下课铃很快就要响起，我马上就能执行第三阶段的计划了。

我对计划的成功抱着很高的期望。第二天，信已经不在我原先草草埋藏的地方，我原本将它埋在旧器械室残存的一截木头底下。

但我一直耐心等了一个星期后，才得到证实。

隔周的星期三，我和伍德正坐在我最爱的长椅上聊着市长的事情。伊莱走了过来，请我同学回避一下。他坐在了伍德的位置上，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我们陷入了沉默。这种感觉对于我而言是很熟悉的，在爸爸离开的那天晚上，我们也是沉默了许久。果不其然，我的担心还是很凑效的。

“我已经向校长提出了辞职，这个周末就要走了，我想亲口告诉你这件事。”

“什么？连你也要离开？为什么？”

“一言难尽。依我的年纪，我是该离开学校了，不是吗？其实待在这里这么多年，我一直活在了过去，把自己禁锢在十八岁的某一天。但是从今以后，我就自由了，我还有时间去弥补，我得去建立一个真实的人生，一个会让我最终得到幸福的人生。”

“我懂了，”我嘟囔，“我会想你的，我很高兴你出现在我人生中的出场顺序里面。”

“我也会想你，也许某天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也许吧，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到外地去碰碰运气。我有一个陈年旧梦要实现，还有一个诺言要履行。如果我告诉你，你会保守秘密？发誓？”我伸出一只手指起誓。

伊莱在我的耳边低声着说着秘密，但因为这是他的秘密，我就不告诉你们了，因为我可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我们互握了手，说定最好在今天互道再见，不然等到星期五再说，那就太过伤感了。这样的话，我们还有几天可以慢慢适应没有彼此的生活。

回到家后，我爬上了阁楼，重读妈妈的信。也许，就是因为她在信中写的这些话，才解开了一直将伊莱禁锢在童年里的枷锁。

有片刻时间，我有点后悔跟他分享妈妈的信，这让我失去了一个伙伴，一个最值得我信赖的男人。

校长和老师在学生餐厅为伊莱举办了一场欢送会，伊莱比他想象中来得受欢迎，所有的学生家长都来了，我相信这会让他很感动。我请妈妈带我离开，伊莱离开，我不想跟任何人一起庆祝。

这是一个无月的夜，乌云密集的摆在夜空中，似乎要将这夜色压向小镇。在这种环境下，我再去阁楼呆呆的站在镜子前也无济于事了，但就在我半睡半醒间，我听到在我的脑海里，传来一阵伊莱的回忆向我道谢的声音。

自从伊莱走后，我再也不到从前的器械室附近闲逛了，我相信这里也有许多回忆。回忆在游荡，一旦靠得太近，就会感受到愁绪。我现在仅仅是十六岁啊，就面对了如此多的别离时刻，难以想象那些度尽了一生的老人，是如何承受着这些事情的压力的。或许到了他们的年纪，也就养成了一颗坚硬如剃刀一般的心，他们不会对生离死别有一丝一毫的忧伤了，而是无时无刻期待着死神可以怜悯他们，再多给他们一些时间了。每个年龄段或许都有不同的烦恼吧，但这些烦恼不可能越来越少，只会如同莫比乌斯环那样一直无穷无尽。

人这一生，路太长了，影子太多了，回忆太重了。

伍德知道我难过，每天傍晚从学校回家，他都邀请我去他家，我们一起做功课，在数学作业与历史作业的复习间隙，我们共享一整个巧克力坚果蛋糕。

一学年终于要结束了，我每踏出一步都超级小心。在使用我的新能力前，我需要重新鼓起勇气。我想要好好学会使用这股能力。

六月到了尾声，暑假快到了，我成功地在这段时间保住了我的瞳孔。

妈妈没有来参加我的颁奖典礼，她正好在值班，而且没有一个同事愿意替她代班，她为此很伤心。我跟她说没关系，明年还会有另一场典礼，我们可以提早安排，让她可以排假出席。

我走上了讲台，朝坐着学生家长的观众席上看了一眼，期望能从中看到爸爸，说不定他此时正混在爸爸群中，等着给我一个惊喜呢。看来，我的想象力真的是太丰富了。

参加期末典礼的好处，就只是因为这代表“学年结束”了，可以两个月不用看到安德鲁和维多利亚，像两个呆子般在操场的梧桐树下窃窃私语了。这整整两个月，我们称之为夏天最美好的季节，而这也是四季中最美好的季节。

就当我准备开始期末致辞时，我再次看到了太平洋那边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圆形笑脸形状的云。就在我想要指给观众席的学生家长们看时，它又在一瞬间从天空中抹去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