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晓娟他们班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同学的悄然离开，生活还是一样继续着，那几个同学也是丝毫没有忏悔的意图，而只是可惜失去了一个可以让他们随意欺负的脓包和免费的饭卡罢了。

这天晚自习的时候，班主任走进教室让大家都先停下笔，他说一件事情，原来是他们班的政治老师的父亲不幸去世了，作为他的学生，应该买个花圈表达一下心意，因为他们还是学生，所以只需要每人交一块钱，买一个便宜一点的就行，然后就让路以新从第一排开始收这笔特殊的“班费”了。等所有的钱都收齐了，李军怕路以新弄丢，就说先放在自己这里，然后就带着这些细碎的零钱走了。

班级里马上就沸腾起来，他们这个政治老师的外号叫“张老二”，因为他姓张，再加上平时总和张主任一样喜欢板着脸，还管得宽，就像是第二个张主任一样，同学们就背地里起了这个外号叫开了，一般只要班里闹腾的时候，有谁喊一声“张老二来啦！”那绝对比喊“班主任来了”更好使，班里一下就平静了，于是坐在门口的同学经常用这句“圣旨”来时不时地吓唬一下正在嬉笑打闹的同学，从开学到现在，他们不知道被这句话骗了多久，但每次他们还是会选择相信。

没有了“张老二”的课堂似乎放松了许多，临时给他们代课的是隔壁班那个喜欢在上课的时候东拉西扯的老师，这让大家都新鲜不已，大家对政治的态度也从反感变成了欢迎，就这样过了差不多一周以后，“张老二”才回来继续上课，当有的人在办公室里看到他的身影时，他们还是不愿意相信，直到他像以前一样阴沉着脸走进教室的时候，同学们才知道，他们的“好日子”就这样到头了。

“张老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甚至于大家都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悲戚，只是在讲课的时候声音有点嘶哑，听起来没有以前那样铿锵有力，可以把睡觉的同学吓得一个激灵，他平静地上着课，依旧是单板的板书，没有什么新意，有的同学已经开始打瞌睡了。

晓娟偷偷地对同桌说:“你看他，母亲都去世了他还跟没事人一样的。”同桌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把书竖起来堵住嘴，低下头说:“我打赌，他待会儿下课还会在我们班转一圈，找点事骂我们一顿，然后让值日生去倒垃圾。”晓娟想起以前他背着手颐指气使的样子，也不由得笑了。

但下课以后，老师并没有像她们说的那样去管闲事，他环视了一下班级，用手指着角落里的空座问到:“李博今天怎么没来？”

同学们七七八八的回答着，说他是退学了，以后不会再来了，听到这话，他叹了口气，收书的时候低声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怎么就走了呢？”然后就夹着书离开了教室。

晓娟和同桌诧异地对视了一下，正在奇怪他今天怎么有点反常的时候，晓娟突然想起来自己的政治作业忘记交了，连忙从书里面拿出作业，有点绝望地看着，她知道，如果她现在去交，肯定会被“张老二”臭骂，然后一边批改作业一边故意把她晾在那里一会儿才让她回去的。同桌同情地说:“去吧，我会为你祈祷的！”晓娟叹了口气，拿起作业去了办公室。在门口轻轻地说了一句“报告”以后，晓娟就顺着墙壁溜了进去，办公室有几个女老师在大声地互相开玩笑，没有人注意到她。

晓娟现在已经站在“张老二”身后了，她鼓了几次勇气才小声说:“老师，我交作业。”

就在晓娟已经准备好了迎接一场“暴风雨”的时候，“张老二”竟然只是用右手在旁边的作业上点了点，用比她音量还小的声音说:“放这里吧。”

晓娟就像刚刚被宣判死刑的犯人又突然被无罪释放了一样，就在她放下作业抬头的时候，突然发现以前背总是挺得直直的老师今天意外地就瘫在桌子上，那看起来好久没有剪的头发像杂草一样凌乱着，而且很多头发的发根已经白了，脸上的皱纹好像也深了不少，显得他格外苍老，他就这样趴在桌子上，那几位女老师尖利的笑声似乎都对他没有什么作用一样。晓娟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现在孤独无助的身影，突然为自己刚才的言行感到愧疚，他好像并不是他们认为的那样无情吧？

那时候还是小孩子的他们并不知道，成年人和他们不一样，他们虽然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但还是有一样更重要的东西压在他们的肩上，那就是责任。自己的至亲去世，孩子们可以放肆地大哭，但他们不可以，他们还要强打起精神，因为有很多的事情等着他们，各种仪式需要去安排，亲戚们需要去接待，饭菜需要去预定，这些繁杂的事情已经让他们应接不暇，而等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他们还得继续为生计奔波，因为还有家需要去养活，他们也就只能像泰山一样一直屹立着，把那些情感都艰难地压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