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
每年的正月十五耍社火就是这片土地上最欢腾的时候了,虽说这个时节天还比较冷,但人们的兴致都很高,这是庄稼人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再加上大多数人都会扭秧歌,所以过完年,大大小小的社火队就开始在村子里面的广场排练起来了,都为着十五那天能好好的在镇子上风光一回。
现在晓娟和爷爷奶奶已经挤在人群中看热闹了,一般村子里组织的社火都是大同小异的,先是一辆奔奔车,上面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床单,车头的玻璃上当悬着“某某村社火队”的牌子,以告示他们的身份,车厢里站满了画着戏曲脸,穿着戏服的“领路人”,接下来可能就是由村里的大妈们或者小媳妇们的秧歌队了,她们几乎都把脸抹地很白,再在颧骨处抹上两坨红晕,涂着红嘴唇,有的穿着红衣拿着绿扇,有的穿着绿衣拿着红扇,随着前面指挥的哨声卖力地扭着,接在她们后面的就是打鼓的,一只大鼓被拉在一辆小车车上,鼓的四周也绑了红花,衬地倒像是几个人拉了个小花轿。然后就是社火里最活跃的部分了,几个大男人打扮成女人,有的甚至连假发都带上了,穿着小皮裙,有的就比较复古了,头上绑着花包巾,一身的花布料,他们就是“害婆娘娘”,这种装扮往往会逗得孩子们哈哈大笑,他们的胳膊弯里都垮了一只小篮子里,里面装了一些红绳子和零钱,手里拿着一把小笤帚和一支廉价口红。每当他们遇见孩子的时候,就会用笤帚在他们身上扫一扫,表示除去了晦气,然后用口红在孩子们的眉心点一个红点,预示着福气会到,被祝福的孩子家长就会从兜里掏出一些零钱,大多是一两块,放在那个小篮子里,当然了,如果有小汽车刚好进过就更好了,因为如果车被这些“主导”着祸福的“害婆娘娘”拦下来,那至少就得出5块钱以上才能通行了。当然了,司机们也希望能遇上这些传说能去灾祸的“神人”,谁不希望保个平安呢!
这个时候,街道上各个店铺都在门口摆了一张桌子,上面蒙了红布,放了鞭炮,烟,和红被面之类的东西,准备迎接社火,于是,社火的灵魂人物就登场了,这是两位到四位乡称的“先生”,他们现在都穿着黑大衣,黑裤子,黑皮鞋,甚至连黑帽子都戴上了,他们走在社火中,很是显眼,他们每到一家商铺前,就用手里拿着的巨型羽毛扇一挥,后面的锣鼓声就立刻息止,然后他们就开始了类似于开运动会的时候那“红旗招展”一样的套话了,一般都是各种祝福生意兴隆,家庭健康的场面话,商铺的主人拿着红被面一等他们把好话说完,就赶紧给他们挂在身上,这一天下来,每位“先生”身上挂的红被面最多能有七八个,而那黑大衣的兜里,也都装满了各种牌子的香烟,这便是他们今天最大的收获了。
晓娟和爷爷奶奶都踮着脚尖等着自己村里的社火出场,但因为社火太多,那条本来就有点窄的街道被堵成了一团,有几个警察拿着喇叭嗓子都喊哑了,仍然无法疏通这拥挤的人群。
终于,临近中午的时候,南岗村的牌子才从远处晃晃悠悠地过来了,晓娟他们看见本来平时就爱热闹的金老太打扮成了佘太君,站在领头的车上,旁边是杨宗保金斌,晓娟惊喜地用手指着他们,跟爷爷奶奶骄傲地说着,他们三一直跟着南岗村的社火从街道的东面走到西面,直到那辆车已经开始打算掉头往回走的时候他们才停止了追逐的脚步。
到了下午的时候,这些本来精神饱满的“民间艺术家”们都已经累了,除了一直站在车上的以外,不管是扭秧歌的女人们,还是那几位“先生”,都丧失了白天的那种活力,散散落落地跟在车后面,甚至连鼓声都七零八落的,没个节奏了,现在他们最希望的就是赶紧回家吃饭休息了吧。
等正月十五一过,基本上年就过完了,这个时候,各个村庄的农民工已经要准备去城市里谋生计了,于是,原本这一段时间到处闹腾的孩子们也开始恋家了——他们想和父母多待一段时间,毕竟他们这一走,又是一年可能都没法见面了,有的情感脆弱的女孩子甚至都哭了,但父母的心软终究敌不过生活的残酷,他们还是一个接一个地从村口那条小路口上了南来北往的客车,奔赴去了他们的“战场”。
也有一部分小孩现在开始忙乱起来——一般都是过年的这段时间光顾着玩没有写作业的,他们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周的时间就要开学了,于是有的房间里即使到了深夜,灯还是亮着的,平时里说话不顶事的家长们也会在孩子都要急哭了的时候开个玩笑,说一些什么“白天游四方,黑了借油补裤裆”的话来戏谑一下连饭都顾不上吃的孩子们,而平日里活蹦乱跳的孩子也只能臊地低下头抓紧时间补作业了,完全没了平日里的“嚣张”气焰。
金斌此时的郁闷程度并不比那些火烧眉毛了还要被嘲笑的孩子们少,这个年他过得一点也不痛快,整个寒假老母请都在自己的耳边念叨着那位叫白雅婷的姑娘,还极力撮合他们见面,可那次尴尬的见面现在想起来都心里憋得慌,他怎么会去再次体验那种难受呢?好在马上就要开学了,终于可以暂时摆脱母亲的念叨了。他现在每天都在掐着日子过,最后他索性在开学前几天就搬回了学校来享受那难得得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