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羽继圣:缘起金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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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巧言试探

半晌,尚书令方仲咏凝神深吸数口香气,呷了一口小龙团,终于打破沉寂,缓缓说道:“尘埃落处,月明风清,天香再起,铅华洗尽。人在品香,即是问道,安神正魄,颐情养性。这伴月香,香品高雅,气性清幽淡雅,芳泽溢远,留香持久,素有清和正气、养性虞神、调和身心之功,宜用于书斋琴室、卧房净舍、会客迎宾,历来为后世文人所推崇,代代相传,以至于今世。果然不负盛名啊!雅舍佳宴,燕居焚香,镇国公费心了。”

南宫羽绽颜笑道:“品茗论道,书画会友,无香何以为聚?调弦抚琴,清香一炷可佐心导韵。徐骑省性喜香,亦是制香大家,每遇月夜,露坐中庭,焚佳香一炷,澄心伴月,夜凉如水,月满如盘,摒尘世之纷扰,享焚香赏月之乐。若以琴声相伴,则可除浮暴粗厉之气,得平和淡静之性。得清淡平和之性,又能悟琴中之趣。”

常州刺史许仁见状,不失时机地谄媚道:“此景只应天上有,妙哉妙哉!静品此香,心不外驰,收摄心神,平和气血,乃与神合灵,与道合妙。”

南宫羽面带微笑,悠悠说道:“这伴月香主要由沉檀、莞香、苏合香、鸡舌香、豆蔻、芸香、白茅香等调配而成,调配说难也不难,但配伍严谨,重合香之韵,个中精妙少有人通。尚书令若喜欢这伴月香,改日我命人专程送些到贵府,一并呈上秘制改良香方,以供之娱。”

尚书令方仲咏闻言大喜,连忙谢道:“如此,便有劳镇国公破费,老夫却之不恭了。”

“不知诸位对徐骑省有何了解?”南宫羽环顾左右,看似漫不经心,出此一问。

常州刺史许仁抢先答道:“徐铉(xuàn)博学多才,有三寸不烂之舌,时无人出其左右,敢与之对辩,其文学书法俱佳,与弟弟徐锴二人享誉文坛,时称‘二徐’,又与大画家韩熙载齐名,人称‘韩徐’。”

方仲咏欣然道:“徐铉(xuàn)文采天成,十岁能属文,后与李昉、扈蒙等人一起,编著了五百卷的《太平广记》,又与句中正等一同校订《说文解字》,即为‘大徐本’。”

上将军万俟(mò qí)甲沉思片刻,说道:“属下倒是听闻这徐铉(xuàn)大大咧咧,在汴京置办宅邸时,发生过一件趣事。他欢欢喜喜签了地契,交了钱,就等着乔迁新居了。这时,他发现原主人穷得叮当响,居然无钱雇人搬家。徐铉(xuàn)很纳闷,一问之下才得知原主人在外欠了巨债,卖房的钱都拿去还债了。于是,徐铉(xuàn)便大方又付了一笔房钱与原主人,一时惊诧众人,引为美谈。”

“啊?”水军副都点检韩复闻言面色为之一变,惊叹道,“自来政府臣僚,在京僦官私舍宇居者,比比皆是。百官尚无屋住,须向‘店宅务’申请赁屋,唯有宰执方有官方府邸。状元杨砺官去世前居枢密副使,位同副宰相之尊,尚不得不租住赁屋,僦舍委巷中,乘舆不能进。重城之中,双阙之下,尺地寸土,与金同价,非勋戚世家,居无隙地。这徐铉(xuàn)竟然用两座宅子的钱去买一座宅邸,有钱就是任性啊!”

南宫羽呵呵一笑,说道:“余闻徐铉(xuàn)本是南唐礼部尚书,其锋正锐之时,争强之心也甚重,喜辩理争高下,然归宋后却简淡寡欲,质直无矫饰,官至散骑常侍,世称‘徐骑省’。后遭妖僧诬陷,改任静难行军司马,邠(bīn)州苦寒,徐铉(xuàn)自南方来,不服水土,见有人着兽毛或粗麻短衣,不屑一顾,未从善如流,终不御毛褐,致冷疾而卒。”

尚书令方仲咏微微一怔,隐隐听出此言似有深意,心想:“不从善如流就没冻死,没有好下场?哼,原来是想试探老夫的态度,这个南宫羽的城府还真如传言一般,深不可测啊。那我就与世无争,表露心迹,这样你总可以放心了吧?”沉吟片刻,方仲咏打了个哈哈,说道:“天资喜文事,如我有香癖。无事此静坐,一日是两日,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

“好一个‘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南宫羽一下便听出话中深意,说道,“来来来,干了盏中酒,不妨行个雅令吧!今日就来个简单点的,不行典故令、诗令或四书令,就行花枝令!等下击鼓之人会背过身去,然后鼓声起,若花传到谁手中,谁就饮酒一盅,罚猜谜一个。”

“好!”

众人齐声赞同,纷纷吃了盏酒。

南宫羽命人摆好鼓架,取出早已准备妥当的花球,说道:“在下先出一个字谜,‘有马行千里,有水能养鱼,有人不是你我,有土能种谷物’,先从尚书令起传花球,待鼓声止歇时,花球落在谁手中,谁就要将酒海中的酒吃光、答出我的谜底,还要另出一个字谜供后面的人猜,若猜错则加罚一杯。”

于是,从尚书令起,依次孙琪、张啸元、许仁、韩复、万俟甲、南宫羽,分别由陪侍美姬接过花球依次传递下去。

鼓声二转,正巧花球传到张啸元手中,张啸元只得硬着头皮将酒海中盛满的玉液琼浆一股脑儿灌了下去,在众人的哄笑中打了几个打嗝,抹了抹嘴,再说道:“这谜底是个‘也’字,有马即为‘驰’字,有水便为‘池’字,有人便为‘他’字,有土便为‘地’字。”

南宫羽笑点头:“嗯,果然是幕僚啊,猜对了!轮到你出个谜语。”

张啸元略微想了想,说道:“有头无颈,有眼无眉,有尾无毛,有翅难飞。打一物。”

侍婢又重新往酒海中斟满酒,待鼓声响起,大家复行酒令。

这次不巧,鼓声停下正好花球传至上将军万俟(mò qí)甲处,万俟甲看看酒海中满满一大杯酒,有些头大,但愿赌服输,也只得吃了酒,猜谜和出题,第一次还猜错了,后在陪侍的舞姬的提示下才答出谜底“鱼”。

众人起哄,嚷着不饶,他只得又罚了一杯才被放过,最后出了一个谜题:“有丝没有蚕,有洞没有虫,有伞没有人,有巢没有蜂。也打一物。”

鼓声复起,如是循环。

众人觥筹交错话酒令,就花枝,移酒海,灼灼传花枝,纷纷度画旗,不知红烛下,照见彩球飞。今朝不醉明朝悔,且算欢娱逐日来,任他容鬓随年改,醉翻衫袖抛小令,笑掷骰盘呼大采,一时欢声笑语不断,其乐融融。

……

话说万石船上,主藏吏王度和刘纲吏不放心,又将各舱巡视了一遍,才返回后舱。恰逢乔二来报,见四下无人,恐隔墙有耳,便凑上前去在王度耳边悄声嘀咕了些什么,王度不苟言笑,面色凝重,微微颔首,直到听完后才露出一丝微笑。

王度正色吩咐乔二:“你且去水柜那边取些水来。”

乔二点了点头,领命离去。

刘纲吏急不可耐地低声问道:“方才乔二都说了些什么?”

“乔二说先前在底舱帮忙搬运的人都是他和周存二人最好的兄弟,决计不会走漏半点风声。”王度悄声说道。

“那接下来该如何打算?”刘纲吏又问道。

王度眨了眨眼,努力睁大了眼睛,凝神片刻,沉声说道:“且先看看那位公子有何良策,若所提之计无济于事,我们便只能铤而走险了。”

“啊?铤而走险?”刘纲吏一愣。

“嗯,”王度点点了头,正色道,“我仔细想过了,只有那么做才有可能解决问题。可那也是迫无无奈的最后一条路。”

刘纲吏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正欲开口细问,却见乔二端着一木盆走了进来,木盆中盛满了水,遂欲言又止,将刚到嘴边的话活生生咽了回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乔二端着木盆站在一旁,王度望向乔二,轻轻一侧脸,使了个眼色,乔二会意,便连忙将木盆放在木桌上,而后一言不发地退下了。待乔二出了舱门,不见了人影,王度转身面向刘纲吏,把手一伸,似在索要什么东西。

刘纲吏一惊,疑惑地问道:“什么?”

王度淡淡地说道:“拿来。”

“呃?”刘纲吏不解,还是没有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