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权臣南宫
尚书令方仲咏身旁的陪侍美姬乌云挽就凤凰头,玉质赋成美女相,穿一件淡罗衫子,系一条白练汀裙,不肥不瘦,不短不长。卖风流,微露金莲;传情意,频舒玉笋。声如百鸟候枝头,笑比春花迎日色,只朱唇微启,轻声一唤,便叫得人骨头都酥了。
幕客孙琪面若重枣,年纪约莫四十五六,一袭平素纹青衫,顶结发髻,以纸冠木簪束之,慭(yìn)慭然小心翼翼;另一幕客张啸元眉清目秀,生性儒雅,年龄稍小,三十有八,身穿小提花黛青罗衫,头束逍遥巾,两脚垂于后背,有飘逸洒脱之姿。
上将军万俟甲剑眉星目,英武傲气,飘飘有出尘之表,又隐隐露跋扈之姿,银冠绾发,玄衣朱裳,以宽大锦带束之,衣饰华美,金丝银线流动飘逸,回转交错,镌绣着四合云纹、如意云纹与蝙蝠纹、八仙纹。
水军副都点检韩复生性风流,贪杯好色,头戴青黑皮冠,身着绯色大提花云纹深衣,惯向青楼买笑,红粉追欢,好食五石散等丹药,因久食之故,面色略微有些发灰。
常州刺史许仁戴一交脚幞头,一身墨绿丝锦襕衫,圆领大袖,下施横襕为裳,腰间有襞(bì)积,为人圆滑世故,擅于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对上一脸谄媚,转身一对下便立马换了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属薄情寡义之辈,家中妻妾无数。
酒过三巡,梳着双鬟髻的侍婢鱼贯而入呈上第二盏菜:熟切羊肉、炸沙鱼衬汤。
一曲舞罢,南宫羽抬手轻挥,歌姬舞余裙带绿双垂,施施(yí)然退去后,他面目含笑,问道:“诸位,这会仙楼江宁分号的酒菜比之杭州的和丰楼、熙春楼如何?”
尚书令方仲咏闻言连声赞道:“会仙楼江宁分号的酒菜果然名不虚传哪,比之杭州官营的和丰楼、私营的熙春楼也毫不逊色啊!老夫权知江宁,这下有口福喽!”说罢,众人相视哈哈大笑。
常州刺史许仁马上接过话头,说道:“依下官之见,这‘世间无比酒,天下有名楼’的称号分明应该给会仙楼才对。”话音未落,端起银杯闻了闻酒香,深吸了两口,一副无比陶醉的神情,叹道:“会仙楼这‘皇都春’闻闻就令人馋涎欲滴,就是比那扬州的琼花露也不遑多让!哦,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直追杜康!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不止杜康!不止杜康!”
上将军万俟甲也趁机说道:“诸位只记得品评酒菜,怎么能忘了助兴的歌舞呢?”
众人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大笑。
尚书令方仲咏沉吟片刻,捋着胡须赞道:“方才急管繁弦,清乐妙舞,若云回一曲,仙歌绕梁。蒙镇国公不弃,今日相邀作陪,有此良辰美景,老夫此生无憾也!”说着双手举起鹦鹉杯,向南宫羽敬道:“来来来,再敬上柱国大将军一杯!”
众人纷纷附和,举杯向主人南宫羽敬酒致谢。
南宫羽春风满面,心情大畅,豪爽举杯一饮而尽,接着打了一个漂亮的响指,一旁静候的乐姬会意,但闻凤竹鸾丝,琵琶声起,一曲秦观的《满庭芳》开始浅吟低唱: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饮离樽。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漫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有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未几,侍婢又呈上第三盏菜:鳝鱼炒鲎(hòu)、鹅肫掌汤齑(jī)。此时,宾主偎香倚柳,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之际,诗兴大发,开始吟诗作赋。
乐婉一杯饮罢,莞尔一笑,朱唇轻启,恰似呖呖莺声花外啭:“昔年,琴操十六岁因改秦观的《满庭芳》而名声大噪,在杭州红极一时。一日,他与苏学士同游西湖,说笑甚欢,二人遂决定玩一游戏。
苏学士问道:‘何为湖中景?’
琴操答:‘落霞与孤鹜齐飞,长天共秋水一色。’
苏学士再问:‘何为景中人?’
琴操曰:‘裙拖六幅潇湘水,髻挽巫山一段云。’
又问:‘何谓人中意?’
对曰:‘随他杨学士,鳖杀鲍参军。’
终问:‘如何究竟如何?’
琴操未答,心思苏学士想必已然明了。然而,苏学士的回答却是‘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琴操伤心至极,遂遁入空门。后听闻苏学士被贬儋(dān)州,心怀绝望,不出数月,郁郁而终,卒年仅二十四岁。
多年以后,苏学士才得知琴操死讯,仰天长叹,泪流满面……”
众人只听过琴操此人,但不知其与苏学士之往事,闻之无不振腕叹息。
嗟叹之余,南宫羽微笑着问道:“不知尚书令看身旁这位乐婉姑娘如何?”
尚书令方仲咏心中早已乐开了花,满心欢喜地凝视着乐婉,握住她的玉手不停地轻轻抚摸,悦然道:“乐婉姑娘博学多识,徧看江宁花,恰似师师好,陌上花开人如莺,不负韶华不负卿!”
乐婉酒入香腮一抹红,将头别作一旁,垂首娇羞,声音若莺燕婉转:“莺莺燕燕,琴琴瑟瑟,处处翠翠红红。风风雨雨,朝朝暮暮,日日卿卿我我。”
上将军万俟甲看在眼里,粲然笑道:“乐婉姑娘才思敏捷,不输琴操,不妨再吟诗一首。”
乐婉抬眼,嫣然巧笑,柔声说道:“将军谬赞,乐婉恭敬不如从命,便吟咏诗词一首,权当助兴。”说罢,略微沉思片刻,吟道:“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chǎn)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好、好!”常州刺史许仁和水军副都点检韩复在一旁拊掌喝彩。
上将军万俟甲哈哈大笑:“果真是一首好词!不,是好师,——堪为表率,可为人师!”
尚书令方仲咏也嬉笑道:“乐婉姑娘有咏絮之才,吟得好词!”
幕僚孙琪、张啸元也是击节赞叹,啧啧称道,气氛欢快而又热烈,达到了一个小高潮。乐婉举杯致谢,众人也纷纷举起鹦鹉杯,豪爽地一干而尽。
南宫羽饮罢,笑意盈盈地点了点头,说道:“不知在座诸位都有哪些喜欢的应景诗词?不妨道来一博众乐,如何?”
“好!”
“好!”
众人纷纷附和,宾主甚欢,意兴盎然。
“既如此,我来起个头,先献丑了!”南宫羽略作思索,沉吟道,“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骑似云。”说罢,意味深长地笑着问道:“如何?”
尚书令方仲咏连忙竖起拇指,赞道:“妙、妙!韵味悠长,回味无穷啊!”
常州刺史许仁谄媚道:“陌上人如玉,将军世无双!”
众人又是一阵附和谄笑,南宫羽举杯,相邀畅饮,好不快哉。几杯浊酒下肚,上将军万俟甲双颊微微有些发烫,趁着酒兴,催促道:“尚书令,该你啦!该你啦!”
尚书令捋着胡须,摇头晃脑,面含微笑,志得意满地说道:“老夫年迈,仍壮心不已,余喜效仿张三影,——鸳鸯被里成双对,一树梨花压海棠!”
上将军万俟甲闻言大笑,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尚书令果然是老当益壮,来来来,卑职再敬尚书令一杯!”二人相视而笑,举杯一饮而尽。
来而不往非礼也,一杯饮罢,尚书令方仲咏也开始催促上将军万俟甲:“不知将军平素喜欢何人的诗词啊?不妨也说来与我等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