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67厘米的视差：完全不一样的事实

《洞察力的秘密》一书的作者著名心理学家加里·克莱因曾经讲述的一个故事，或许可以帮助我们对价值和事实相互交织的现实有所警觉。

我有一个朋友，道格·哈林顿爵士（Doug Harrington）很多年前他是一名非常优秀的海军飞行员。当喷气式飞机的飞行员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因为他不仅要会飞，还必须能在航母上起降。也就是说，他必须降落在一艘船上，这艘船本身还是浮动的，虽然不会像一艘划艇那样晃悠，但航母依然是会移动的，他们必须降落在这个移动的平台上。作为一名驾驶F-4战斗机的教员，道格可以做到，而且很擅长。

道格职业生涯面临的转折点，是被派去飞更复杂、更先进的A-6战斗机。他是一位非常有经验的飞行员，在一次训练中他需要将A-6战斗机降落在航母上。他到了航母附近，准备进行第一次着陆，航母上有一位降落信号员负责引导所有的飞行员，告诉他们要做什么。如果这些降落信号员看到他们不愿意看到的情形，就会让飞行员把飞机飞走。当道格准备降落时，降落信号员告诉他：“来吧，来吧。”

道格的队列非常完美，所以他做了任何优秀海军飞行员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做的事情。但他忽略了降落信号员，因为他已经准备好了。降落信号员不停地说“来吧”，但很奇怪，降落信号员最终挥手让他飞走。

他接下来必须再试一次。再一次他又完美地排好了队列，降落信号员说：“来吧。”这一次道格心想：“我这次要做得更好。”所以他再往前了一点，他又被信号员挥手示意飞走了。现在，他必须再来一遍。他说：“在信号员失去耐心之前，我的燃料要耗尽了，所以我最好听听他的意思。”

他试着按指示去做，然后成功地完成了着陆。但那天他进行了6次着陆，但都不是很好。在那天结束的时候，他被告知：“道格，你今天表现得不太好，你不用参加夜间的着陆训练，这太冒险了。你必须在明天重复白天的着陆，之后我们会让你参加夜间着陆。但是如果你明天还没有练好，那就算了，这就是你在海军飞行生涯的终点了。”道格感到非常震惊，因为那天早晨醒来的时候还一切顺利，到晚上他的飞行生涯就可能结束了，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在舰上的朋友过来找他，他们说了一些没用的话，比如，“道格，你明天必须要忍受”或者“道格，这件事情很重要”。换句话说，这些都是无用的建议，只会让他变得更焦虑。他们快把他逼疯了。

到了晚上，道格已经准备睡觉了，有人敲了一下他小屋的门，他吼叫道：“走开！”因为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敲门的人是降落信号员，他是在试图帮助道格，尽管这并不是他的分内之事。

道格终于开门了并说道：“我不想你教我任何事，他们一直在跟我说一些话，但都是没有用的。”

降落信号员说：“我不是来教育你的，我只想和你谈谈，就想问你一些事情。”

“好吧，你想问什么？”

“我知道你是个很棒的飞行员，显然你今天遇到麻烦了。告诉我，你当时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做我一直在做的事情啊，我把飞机头对准跑道的中央线，把它排得很整齐，你一直在告诉我‘来吧。来吧’。”

“你现在飞的是A-6。在此之前，你飞的飞机机型是什么？”

“F-4，这是我多年来一直在飞的型号。”

“在F-4战斗机中，要么是你，要么是你的学生坐在后面。但在A-6中，你是和别人并排的，所以情况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只是50厘米的差距，不是很大，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也许是67厘米吧，但这不会改变什么。”

“你确定吗？”

“是的，我只是把飞机头对准了跑道的中心线。”

这时，降落信号员说：“那我们来试试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你能在我面前尝试一下。”

降落信号员说：“伸出你的胳膊，把大拇指向上，这就是你飞机头的正中间。闭上一只眼睛，把你的拇指和房间里某一个地方的一条垂直的线对齐，这代表你把机头对准了中间线。现在，把你的头移动50厘米。”道格按照他所说的那样移动了，因为现在它飞的是A-6。“再把你的拇指拉回中间线。”

“你看看发生了什么，它改变了飞机的整个航线，因为你不在中线，哪怕只有50厘米，但是这里会有一个你没有考虑到的视差效应。”道格做完这个演示就说道：“啊！我真是个白痴！显然就是这个问题。”

第二天，道格在白天做了6次着陆，没有遇到任何麻烦，晚上也完成了4次着陆，他的飞行员职业生涯得以继续下去。[33]

什么是“机头对准跑道中央线”这个“事实”？如果你一直在飞F-4，你所依据的“事实”就没有问题。但是在A-6飞机上，67厘米的位移就可能导致巨大的视差，甚至差一点儿葬送了一位优秀飞行教员的职业生涯！如果将F-4比作一个组织，将A-6比作另一个组织，从这个故事中我们可以得出什么启示呢？想一想，我们真的是依据事实来决策的吗？如果你曾经是一位业绩优秀的管理者，又被委派去接手一个以前你并不熟悉的业务部门，或者你是一位新晋升的履职者，这个故事会对你有什么启发呢？反过来，如果你代表组织去教导一位新任职的管理人员，你又能从那位降落信号员那里学到什么呢？

在这里，我还想与读者分享一段我和我夫人之间的趣事。夫人非常认真地听我给她讲完上面这个故事，我问：“你听完这个故事有什么感想？”她眨了眨眼睛告诉我：“你后面讲的是什么我根本没有听清楚！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要让飞行员靠眼睛来对准跑道的中央线？为什么不能用自动化仪表来锁定航向？”看见了吧，她的“事实地图”已经把她带到她希望看见的地方。一个人的价值观是多么不可思议地选择着发生在身边的事实信息！而我们所谓信誓旦旦的“事实”又是怎样不可避免地渗透了自己的价值观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