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雪子是我工作刊社附近的茶馆老板的女儿，我们认识很多年了。那时候整理文章的时候总爱去那里点两杯茶加点茶点，可以坐很久。并不明亮的灯光，甚至有些斑驳的墙壁，对于茶馆的记忆很是鲜活。那时候写的文字，场景描写一长段一长段的，就像是描绘画中的彩墨。

在一次整理文章的时候，雪子和我搭话“你在写什么呢？总是看见你在写东西。”然后在我身边坐下。那天没有什么人，很是清净。茶馆里的是茶水与茶点的味道，带着夏天的风声。

“可以给我看看吗？”

“请便。”

我还在写着，稿纸上也全都是茶馆的味道，我并不讨厌。在这个年代，会读书写字的女性其实并不多，更多的都是为了生活奔波的人们。鲜少有雪子这样有上过学的女性。

“‘海鸥的鸣叫缓慢合在席卷的海浪里，带着波光温吞吞的涌上前来。从这里看过去，天上一点点的云絮成了雪白的海浪，湛蓝的大海连了天。’就像画中的场景欸。”雪子说“你很喜欢描写风景吗？”

“嗯。因为家里有个妹妹。她身体不太好，所以想把看过的东西都写下来，这样她就可以看见了吧？”

“这样啊……如果有一天她也能看见阿夜描写的风景就好了。”

明明从来没有见过兰，但是也为兰真心祈愿过的雪子，是最温柔的人。

其实我很感谢雪子选择和我结婚，并且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如果我身边没有雪子，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摸到幸福的感觉呢？随着时间变化，心早就死了也说不定。

大概是我状态不太好，雪子也转移了话题“那，你后来为兰写的故事你还记得吗？写的怎么样呢？”

“啊？那是相当糟糕哦？”

“可是那时候阿夜不是已经做了很久写作方面的工作了吗？怎么会很糟糕啊？”

“因为兰她喜欢美好的结局。我一直以来都不擅长写那些美好又温柔的故事，我写作的水平又很差劲。那时候也是想着要为她写出美好的故事这样的啊，结果每一个都很烂。”

“那讲给我听听嘛。”雪子这样对我笑着“不过阿夜也很累了吧？需要睡一会儿吗？”

“不用。”

大概是太久没和别人提起过兰的事情了，一旦开始，就怎么也停不下来。雪子又是个很好的听众，我也喜欢说给她听。

第一个故事的原型，是永香姐。

从前的从前，有一位神明降生于世。那是一位掌管世间的降雨的女神，被称之为雨神与湘子。与湘子不止是强大，还是为美丽的女神，面如桃花、肤若凝脂，一颦一笑都让人心动。

就是这样一位美丽的神明却爱上了一位凡人。甚至那个人的容貌与身材并不能与女神相提并论，甚至脸才气也不是那么的厉害。但女神却在偶然间听见了他的歌声，并且爱上了他，他的名字叫做真一。

世间的所有人都觉得奇怪：明明他的模样、身形，甚至吸引女神的歌声，都不是世间顶尖的水准，为什么他能得到女神的爱呢？

只有女神自己知道，她喜欢的是歌唱的时候，真一脸上的表情与他的双眼。就算所有人都认为真一并没有那么好，但是对于女神来说已经足够了。

从那一天起，女神便跟在了真一的身边，哪怕真一并不和她说话，她跟在他的身边自顾自的说很多，也并不觉得腻烦。

真一尊重她女神的身份，也任由她跟在他的身边，偶尔也会与她说话，只是也仅限于此。因为他并不爱她。

世间不知多少人羡慕真一，羡慕他能得到女神的垂青。但真一却说出了“我并不爱她！即使她是女神，我也并没有因为她是女神就爱上她。”这样的话。

我以为这个故事是要慢慢讲很久的，这是故事的开头。兰和永香姐的感情很好，她自然听出了美丽动人的女神的原型是她钟爱的永香姐。

“永香姐在哥哥的故事里是女神啊！”

“喜欢吗？”

“嗯！永香姐又温柔又强大又漂亮，简直就是女神的化身嘛！”

兰笑嘻嘻的听我讲，念叨着“等永香姐下次来就告诉她，在哥哥的故事里她是一位女神！然后告诉她，在哥哥眼中，永香姐是个多么完美的人！”

我望着她，听她不停地诉说之后永香姐来，该怎么告诉她，她在我的故事里是个完美的女神。还笑着让我一定要给她最喜欢的永香姐创造一个完美的故事。

我喜欢兰谈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灵动的样子。哪怕时间很短，也足够温暖我的心，让我暂时忘记她病弱的样子。我想要给永香姐写一个完美的故事，不只是因为这是我对永香姐的希望，也是因为我想满足兰的愿望。

她一定是真心希望永香姐能够幸福的。

所以一开始我想的是写一个女神的热爱终于得到了回应的美好故事。真一的原型就是那时候永香姐的恋人，永香姐叫喜欢他“阿一”，是个很自主的男人。

甚至剧情都没有过多的粉饰。我也见过阿一。单说容貌性格，我都不觉得他是能配得上永香姐的男人。永香姐温柔又漂亮，阿一的容貌和身材都只能说很一般，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永香姐会爱上他。

不只是我这么觉得，至少在这样小小的镇上，大部分人都是觉得阿一配不上永香姐的。美丽大方的永香姐就像故事中的女神一样，她一定值得更好的人。至于阿一，那个四处跑来跑去甚至说不上多富有的男人，怎么能成为这样完美的永香姐的丈夫呢？

最初的时候，我不知道永香姐为什么会爱上他，但是我看过永香姐呆在他身边的时候，明亮的眼睛。

永香姐喜欢的是他谈论经商路途中的趣事，喜欢的是他会告诉她一些她从来不知道的东西，喜欢的是他会跟她说外面更旷阔的天空。

阿一是跟随父母来这里做生意的，甚至可以说呆在小镇上的时间并不算长。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很快就会分手，但是他们的相恋却是漫长的。

只是永香姐总是在看着他离开。我现在都还记得，那时候的永香姐总是在等待他，等他回来告诉她一些新的东西。

永香姐一开始也很喜欢他无论走到哪儿，最终都会归来的感情。阿一一开始也很喜欢无论走多久，永香姐永远在等她的温柔。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故事，那我一定会写：真一其实也爱着女神只是身份的差距让他恍惚，而最终女神深沉的热爱终于跨过了一切，两个人迎来了幸福的结局，这就已经是幸福的结局了。

可现实是很复杂的。永香姐怎么也没能让阿一为他停下脚步，尽管他们热烈的相爱着。在我着手书写那个故事后不久，他和永香姐便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