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八年前的毕业季02
高云冲好像看出了姚业的心思，一把抓住田梦雨的手，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们家小雨已经决定了，跟我一起回云都市，之后我们就结婚！”
众人把目光齐刷刷的对向二人。高云冲和田梦雨能够最终走到一起，所有人都从心底祝福他们。只是这个消息太过于突然，大家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用不着这样吧？正常情况下，到了这个时候，你们不是应该为我们送上祝福吗？”田梦雨笑道。
戚鑫羽目光呆滞地摇了摇头，“那岂不是太便宜这小子了？田梦雨，你好歹也是大城市的姑娘，真的愿意跟那小子回那个五线小城？别人都是挤破头了往大城市扎，你倒好？能习惯吗？”
田梦雨嫣然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要么说还是女人了解女人，钱朵儿白了戚鑫羽一眼，说道：“你连女朋友都没有，知道些什么？真正相爱的两个人，是不会被任何事物所能左右的！再者说了，五线小城怎么了，有这么贬低自己家乡的吗？难怪你一直单身，活该！”
“得，我错了行吗？我这还没说什么呢，就开始对我展开人身攻击了？算了，我不说话了行吗？”戚鑫羽有些委屈地嘟囔着。
“你本来也不该说！”钱朵儿似乎还是余怒未消，嘀咕了一句。然后才看向田梦雨继续说道：“不要去在意别人的看法！我支持你，也祝福你们！”
“谢谢你老同学，说的太好了！”高云冲哈哈一笑，然后便又自鸣得意起来，“我现在才明白，我爸当初为什么给我起名字叫高云冲，那就是要我在云都市一飞冲天！只要有我高云冲在，保证让云都市在五年内……”
大家心照不宣地捂住了耳朵。直到高云冲的嘴唇不再蠕动，满脸怒容地看着众人，大家方才作罢。作为多年的好哥们，这只是他们之间相处的一种方式。即使他们不听，也明白高云冲说了些什么。不过在这种时候，还能够保持如此乐观心态的，可能也只有高云冲一个人了吧！
除此之外，大家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消遣高云冲，也是在掩饰自己内心中的挫败。毕业前夕，谁还不是踌躇满志，想着用自己的才能，在这座璀璨的城市中博得一片天地。可是事与愿违，直到毕业的那一刻真正来临，他们尚未获得立锥之地。如此强大的反差让他们感到无比的失落，挫败。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定位自己的价值，斟酌未来的方向。
孔继臣故作轻松地说道：“本来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打算回家，没想到我们的高大少也是这样的想法。也好，兄弟我也有伴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对孔继臣的这一决定倒不感到意外。如果说在座的人中都有选择留下的理由，那孔继臣是唯一一个例外。至少以前大家是这么认为的……
孔继臣的父亲是云都市有口皆碑的人物，其母亲也是一名兢兢业业服务于大众的工作人员。由于从小受到家庭环境的熏陶，他的骨子里早就秉承了其父母灌输的理念，也想过同父母一起完成他们的未竟之志！
如果他真能按照这条路一直走下去，无论是对他个人的未来，还是公众都是一件好事。不过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大家也发现了孔继臣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他的信念似乎没有嘴上说的那么坚定。尤其是进了大学以后，看多了外面的世界，对之前所有的想法也产生了动摇。无奈到了最后，被现实狠狠抽了一巴掌，他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选择。
“回去也好，有什么打算了吗？”姚业试探着问道。
“暂时还没有。”孔继臣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而后又一脸轻松地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我就去参加机关单位的录用考试！反正在家里呆着又饿不死，总不至于像现在似的，觍着脸向家里伸手要钱吧！”
或许很多人认为，像孔继臣这样的高干子弟，怎么可能为了事业而发愁？但事实就是这样！孔继臣的父母绝不会因为儿子的事，动用身边的人脉关系。哪怕是把孔继臣养在家里，他们也不愿看到别人来戳自己的脊梁骨！不过话虽这么说，那个熟悉的环境还是可以给孔继臣带来一些帮助的，如果他想找工作的话，还是要比一般人容易些。
姚业端起酒杯冲着孔继臣扬了扬，“既然你已经拿定主意了，那就一往无前的走下去！”本来他还想着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了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孔继臣虽然说走一步看一步，但他接下来的话才是真正准备去做的。姚业想说以他的性格选择这条路不合适，但他又不愿挫伤兄弟的积极性。好在他们还很年轻，遇事有些犹豫也是难免的。也许再成长一些，眼下的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饭吃得差不多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可在谈及自己去留的问题上，有一个人却一直三缄其口，于是大家同时将目光对向了戚鑫羽。可戚鑫羽就像没感觉到一般，继续摆弄着眼前的碗筷。
他们兄弟四个都是中学同学不假，但真正从小玩到大的也只有姚业和戚鑫羽。两人不仅同岁，而且他们的父辈同为一家工厂的工人，也是很要好的朋友。除此之外，两家的经历更是出奇的相似。在他们很小的时候，二人的母亲先后被挤入下岗的浪潮中，只能靠打些零工过活。从那以后，同病相怜的两个家庭开始相互扶持。姚业和戚鑫羽不仅上下学一块，还经常出现在同一张饭桌上，不知道的都以为两人是真正的亲兄弟呢！虽然有着同样的亲身经历，但两人的性格却截然不同。姚业是比较外向，但戚鑫羽却很腼腆。平时除了和这几位老朋友有些交流，见到外人根本不说话。
姚业太了解他这位兄弟了，如果他不先开口，戚鑫羽会把所有的事都放在心里。于是他问道：“鑫羽，有什么打算就说出来，大家也好替你出出主意！”
戚鑫羽眉头微皱，依然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他才抓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悠悠地说道：“我决定了，留下来！”
“兄弟，你不是认真的吧？”高云冲一脸不相信地看着他，“你到现在连工作都没有，吃什么，住哪？”
戚鑫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他也想有别的选择，可他回去之后又能怎样？一座小城能够接纳多少人才，像他这样一没出身二没背景的，又能有什么出路？如果这样回去了，除了给家里平添负担，同时对他的自尊心也是一种煎熬。与其如此，倒不如留下来拼一把！虽说再拼，拼不过命；但命再好，那也得干！更何况自己什么都没有，那就只有拼命干！
高云冲从戚鑫羽的沉默中方才察觉出自己的唐突，他连忙解释道：“兄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我明白。”戚鑫羽微微一笑打断了他的话。他还是了解高云冲的，这哥们只是心直口快，并没有一点贬低自己的意思。他接着说道：“我跟一位同学说好了，这段时间先搬到他租的房子里借宿，等安顿好了再找房子。至于吃住，那就更无所谓了。都是年轻人，怎么不能凑合？”
“但你也不能总是久居人下吧？要不还是跟我们一块回去吧，以后云都市有一个高总，那你就是我的戚副总！”高云冲似乎还对之前的话有些过意不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我呸！还好意思说久居人下？在你那就不是久居人下了？现在还没怎么样呢，商人的市侩嘴脸就表露了出来。再说人家戚鑫羽凭什么给你当副总？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孔继臣一脸鄙夷地说道。
高云冲连忙反驳道：“怎么哪都有你啊？我和鑫羽是自家兄弟，谁正谁副无所谓。如果换作是你？那对不起，副的你也别想！”
“你当我稀罕呢？我就是看不惯你的那副嘴脸！”孔继臣不甘示弱地说道。
“我这副嘴脸怎么了，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这么多年也该习惯了……”
看着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打着嘴仗，戚鑫羽也笑了。可这事毕竟是因他而起，别人可以不管，但他不行。于是他连忙劝住了二人，很是感激地说道：“谢谢兄弟们的好意，但我还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拼一把！”
两人这才停止了笑骂，可随之而来的便是死寂般的沉默。他们曾想用笑声来代替离别的感伤，可到头来还是掩盖不住那心中慢慢涌起的悲凉。不久前他们还曾想过，一起相扶相携坚持下去，可曾经的踌躇满志最终变成了彷徨。他们是那样的年轻，那样的心高气傲。可为了生活，他们不得不向现实投降。
高云冲狠狠地灌了一口酒，愤愤地说道：“你说咱们这一代人怎么就这么倒霉，什么‘好事’都让咱们给摊上了？”
“谁说不是呢？咱们小的时候，大学是免费的；可等咱们上大学呢，不免费不说，工作还得自食其力。好不容易捱到大学毕业了，又赶上了什么金融危机。难怪别人总说咱们是八零后的残渣余孽呢！早咱们几年的不待见咱们，九零后的嫌弃咱们，步入社会了又没人要咱们。”孔继臣也跟抱起了不平。
二人言语上虽然有些偏激，但事实也正是如此。这次由次贷危机引发的金融风暴波及了太多的领域，很多中小型企业由于没有抵御这次风暴的能力，最后只能破产。一些大型企业为了自保，也只能开源节流。加上他们这一届的毕业生人数众多，很多人即使降低了要求也未能得到招聘方的青睐。在人生道路上徘徊的年轻人比比皆是。
钱朵儿下意识的握紧了姚业的手，大家无意中的抱怨却句句戳在这个农村女孩的痛处，原本微笑着的脸庞也渐渐显露出了一些苦涩。她是村子里唯一的大学生，也是家里的希望。她原本想着将来让家人过上幸福的生活，和爱的人一起走过甜美的一生，可眼前的窘迫让这一切都化为了泡影。她不可谓不努力，但有时候努力确实需要机遇的加持。
姚业感受到了手上的力度，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并送上一个温暖的微笑。他要给自己的恋人足够的信心，并告诉她，一切还有自己！
孔继臣和高云冲还在一唱一和的抱怨着，甚至连戚鑫羽和田梦雨也加入了其中，偶尔说上几句。看着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样子，仿佛要把这二十多年的委屈全部在今晚宣泄出来一般。可无论怎么发泄，生活依然要继续。有时候抱怨的多了，也就忘记了自己想要什么了。
姚业笑了笑道：“你们差不多行了！咱们今天可是来庆祝毕业的。你们这么一闹，搞的跟声讨大会似的。像咱们这样的大有人在，人家不是也过得好好的吗？”
“毕业等同于失业，有什么好庆祝的？”高云冲重重地叹口气，然后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和我们不一样，难怪说出这样的话来。不是一个阵营的，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看着他那似笑非笑的脸，姚业真想上去给他一拳。回过头来想想，高云冲刚才的话已经算是客气了，以他的秉性肯定留了后手。姚业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连忙说道：“每个时代都是社会进步的固然性所决定的，只是我们还没有发现和他共处的方式罢了。我们这么急于否定一个时代，其实更多的是在否定我们自己。”
高云冲白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从高中的时候我就讨厌你这样，明明一句大白话可以讲明白的，你非得拐着弯的说。你是不是感觉自己这么说话特有学问，就不能说的简单点吗？”
“以你的理解能力，说的再简单也明白不了。我教教你，下次不管别人说什么，你就听着就行，没必要非得用自己的无知来检验别人的智商。”孔继臣还是一如既往的找机会取笑高云冲。
高云冲有些不服气地说道：“你口中那个不懂装懂的，恐怕是你自己吧？”
“这刚说完你，老毛病又犯了？”孔继臣看似惋惜地摇了摇头，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老姚的意思就是，既然你生在了这个年代，这个年代也不会放着你不管的。反正是饿不死，懂了吗？”
高云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向田梦雨求助。可田梦雨根本不理会，及时的避开了那求助的目光。这两个人的斗嘴总能给大家带来欢乐，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加入打破了原有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