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信 山顶之上的山顶
羽枫:
收到你的来信,我正在草原上。
你见过草原上的山吗?看起来不高,小小的连成片,站在底下,看着像绿色海洋上泛起的浪,而人就是跃出海面的鱼。
有机会,你一定得去看一看!
刚上大学,对什么都感到新奇。你想学摄影,这是一件好事。但确定从哪学起,又是一件难事。我学习摄影是从拍摄花草树木开始的。春天里满树的玉兰有两种颜色;到了夏天,水面上的睡莲与荷花开得热闹;到了秋天,一场夜雨,法国梧桐叶就铺满了路面;上课途中,驻足拍下路边水洼里的落叶,冬天就快到了。
十多年前,大学摄影课上主要用的还是胶片相机,老师会教我们怎么冲印胶卷,而很多学生已经开始使用数码相机了。我的第一台相机是家人给我买的三星卡片机,可把我高兴坏了。在开学后的三个月里,我和同学拿着相机走遍了学校的每个角落,甚至为了拍没人的夜景,坚持到关宿舍大门前一秒才匆匆赶回。这是一段快乐的日子,我们尝试了每一种可以在图书馆里找到的摄影技巧:蹲在花园里拍小景深的花朵特写,想办法把背景拍得模糊;用点测光拍夕阳照射下的楼道,空气里的烟尘在昏黄的光束中起舞;用多重曝光自拍,让照片里有两个自己;晚上,用三脚架支撑相机,长时间曝光,把灯火通明的商业街拍得空无一人。
后来,老师单独给我布置了作业,内容很简单:每天午饭后去拍摄同一株玉兰,用相同的机位和视角,坚持一个月,见证从开出花骨朵到花朵凋落,再做成定格动画。然后我停掉了午休,开始每天定时拍摄。这是第一次有目的且系统化的摄影作业训练,让我印象深刻。虽然同期我也参与过摄影相关的其他课程,但都没什么印象了。
到现在我都认为,在学校的那几年,什么都尝试的拍摄训练,虽然无法快速明确一个风格定位,却给自己打下了基础,直到现在都受益匪浅。
再一次印象深刻的拍摄,已是毕业后的两年,但这次的重点并不是拍摄本身。那是我第一次去草原,草原上有很多小小的山丘,一片绿油油的景象。拍摄间隙,我和同伴相约爬上山丘顶。从山坡下看山丘并不高,心里想着就是一口气冲上去的事儿;同伴冲到了前面,很快不见人影,我也赶紧追了上去。可是,当我到达刚才看到的“山丘顶”才发现,一山更比一山高,只不过因为之前我在山坡下,视线被阻挡,误以为山很矮。之后再登上山顶,看着眼前一片蓝天白云,草原延伸向远处,风起,地面就像绿色的海洋一样起伏无边。
这时,我已经是摄影机构的职业摄影师。当越过我以为的山顶,发现上面还有山顶的一瞬间,除了吃惊,我更多想到的是自己是否陷入了对工作麻木和自满的状态,对摄影的探索按部就班、停滞不前。随后我回到城市,便辞职,开始新的学习之旅。
其实拍摄学习是在每次有目的的训练和创作中完成累积的。训练的是基础,创作的是内容,前者在摄影内,后者在摄影外,两者都不可轻视。同时,摄影师不可自满,需要不停地向山顶攀登。需要知道,山顶之上还有山顶,你可能暂时看不到它,但是你得知道,它就在那儿,等着你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