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12)
(一)
安沐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没错!这就是那张照片。跟昨天从疯婆婆家镜框里取出来的那张照片完全一样。这是同一张底片洗出来的两张照片。
这就是那个“子义”!
这张照片怎么会出现在杨老师家里呢?难道———安沐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他仔细的把这个青年和旁边杨伯父和伯母合照中的杨伯父做着对比。
那眼睛!那鼻梁!那瘦削的双颊!
天哪!安沐在心里差点喊出来。这就是同一个人!之所以刚才看到的照片他没有留意,是因为扶着柳树的那张照片年代比较久,人也很年轻。而后来杨伯父的照片都是年龄偏大的,几乎都带着帽子,所以没有了那种青春朝气。跟孩子一起拍照中,脸上的皱纹也多了,又戴上了一副黑色镜框的眼镜,显得有些老气横秋。所以,安沐竟然没有把他跟扶着柳树的年轻人联系起来。
安沐的心狂跳起来。杨伯父竟然是“子义”?他竟然就是父亲的好朋友?这件事情实在太突然了!
十年了!他认识杨川已经十年了。虽然两人无话不谈,但是安沐自己的身世却是没有跟杨川详细地说过。杨川只知道安沐的祖父家族曾经是很大的资本家,声名显赫。所以运动期间受到很大牵连。而安沐父亲在安沐还未出生便早早离世,是母亲含辛茹苦将他养大。
至于杨川,两人交往是因为一次拍卖会。安沐的朋友想要拍卖一样古董,托安沐找人私下鉴定藏品真假,另一个朋友介绍了杨川。所以两人才交往了起来。开始谈论的只是圈里圈外感兴趣的话题。后来杨川结了婚,他们彼此更投契了,话题渐渐多起来,竟成了最相知的朋友。但双方的父母,却并没有深聊。他知道杨川是贵州的,他父亲是一名乡镇中学的退休校长,而且,退休之后一直任教,在当地颇有名望。仅此而已。哪里想到竟然阴差阳错,错过这么多年才找到父亲日记里的“好朋友”呢?
安沐心里像掀起狂风巨澜,但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爸爸笔记里和疯婆婆家的照片后面,都写着“子义”,但为什么杨川说父亲的名字叫“杨鸿洲”呢?
他正想着,客厅里传来杨老师爽朗地声音:“过来开饭啰!我的手艺一般,但这两个菜是我的拿手菜,你们来尝尝可行嘛?”
严毅放下书,一跃而起。对安沐说:“走啦!安老师,杨老师做饭可好了,比饭馆里的厨师做的都好吃呢!”
安沐心里五味杂陈,他慢慢地跟着严毅走出书房,杨老师已经掉头走进餐厅去了。餐厅在侧面的厨房旁边。他们走进去,干净又整洁的一间餐厅,一张圆桌,几把高背椅子。桌子上摆着香气四溢的几盘菜和一瓶白酒。杨老师招呼他们坐下,又打开旁边的木橱,准备给他们拿饮料。
“你是开车来的,喝不得酒。跟严毅一起喝饮料可好嘛?”杨老师笑着说,“平时杨川不许我喝酒,但今天你来,我一定要破例喝一小杯才安逸咯!”
“伯父……”安沐欲言又止。这一瞬间,他凝视着眼前这位和蔼可亲的老人,一下子想到自己从未谋面的父亲。四十多年前,他们是否也是这样在一起把酒言欢?他们是否也跟他和杨川一样无话不谈?眼前这位老人,曾经看着父亲,他清楚父亲的为人,支持父亲的宏愿,他们几个人一定在一起爬过山涉过水,一起面对过风浪,还做过一件非常重大的“事”!
“伯父——”安沐的嗓音沙哑,他慢慢地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名字叫……子义?”
老人的脸色蓦然大变,他的手突然颤抖起来,他凝视着安沐,仔细地审视着安沐的脸。好半天,他才迟疑的小心地说:“我叫杨鸿洲,子义是我的字。你是………”
“伯父,安是我外婆的姓,我本来应该姓沐。”安沐说,“沐剑平是我的父亲!”
雨声忽然大了起来。
(二)
上午下着小雨,杨月带着妈妈在菜地里摘菜。
本来想留妈妈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的,可自从上次妈妈说梦话以后,把她一个人留在屋子里杨月就不放心了。反正雨不大,给她穿上雨衣就可以啦!
昨天去出了一篓洋芋,妈妈特别高兴。母女两个,一个刨,一个捡。看妈妈心情特别好,杨月也高兴。所以今天想着去菜地摘点青菜,就索性也带她出来吧!
菜地里一片欣欣向荣。小萝卜有一拃长,小白菜绿油油的,茄子坠的枝子东倒西歪,辣椒也红的红绿的绿。一架子豇豆结的一挂一挂的。南瓜长长的瓜蔓爬满了整个篱笆墙,黄黄的南瓜花开的好灿烂,引得几只大蝴蝶飞来飞去。
杨月间了一大把小白菜。白菜苗大,太密了长不开,拔一些回去清炒。茄子太多喽,吃不完就晒干干做酒酿茄干。辣椒可以腌起来,豇豆嘛——她看见妈妈已经摘了一大把了,又在转头往篱笆墙上摘那些南瓜花。
“妈妈,你摘那些花儿做啥子用?里面好些蚂蚁欸!”
却见妈妈笑脸盈盈的说道:“我回家给你做瓜瓜酿吃呀,你小时候最爱吃,每次吃都要吃一盘子才行呐!”
摘了满满一篓青菜,杨月背起背篓,跟妈妈一起到榉树下的泉眼边,一点点洗干净。
泉眼边有好几个老年人,在洗衣服。看见疯婆婆,都给她打招呼。杨月看妈妈满脸堆笑地回应着。杨月心里特别高兴。她觉得妈妈这两天状态特别好。
回到家里,她们两个把该腌的腌好,该晒的茄子切成小块摆到筲箕里,放到太阳下晒着。一切弄完,杨月就炒了两个菜。她还配合妈妈,真的把南瓜花做成了瓜瓜酿。就是把肉剁成肉馅,加上调料,包在南瓜花里,放到油锅里炸。
疯婆婆笑眯眯地看着杨月大口大口地吃,就好像女儿还是几岁时的样子。
吃完午饭,雨下大了。杨月带妈妈到床上歇午觉。看着妈妈慢慢睡着以后,她给妈妈把帐子放下来,然后回到自己屋子里,躺在床上,本想着只是休息一下,不想竟然睡着了。
杨月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走在一条小路上,那条路特别黑,刚刚能模糊地看到前面一点灯光,好像有人拿着一支手电在她前面走。走着走着,她忽然看到,那个人的背影特别熟悉。他背着一个背篓,穿着一件她非常熟悉的旧褡裢———那不是阿爸吗?杨月激动极了,她边跑边喊着:“阿爸,等等我,等等我!”
前面那个人停了下来。等她跑到眼前,那个人忽然转过头来。杨月却吓了一大跳!那根本不是阿爸,而是苏大民!他面无表情,冷冷地说:“你看清了,我不是你阿爸!”
杨月一下子惊醒过来。
她摸了摸脸上,竟然吓出了一脸冷汗。看看窗外,雨还没停,雨点打在窗外的花椒树上,噼里啪啦的响。屋里有点冷,她想起妈妈睡觉时没盖毯子,不要冻感冒了。于是,赶快起身来到隔壁。
她走进妈妈的屋以后,突然愣住了。
通往里屋的门开着,妈妈的床上,帐子掀起来了,床上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