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15）
孩子们一齐拥过来，仔细看着这张相片。这张相片很小，目测长宽大约也就是五六厘米左右。边缘是齿状的，相纸摸上去有沙粒的感觉。颜色有轻微的泛黄。图中两个年轻人所处的位置，是在一个缓坡上。身后这座白塔，是一座七层方塔，看起来足有几十米高。窗户上都雕着佛像，看着庄严肃穆，让人一见就心生敬仰之心。檐下坠着铃铛，仿佛还能听见风吹铃响。这两个年轻人精神抖擞，对未来充满了期待。杜豆豆看到相片的边缘处，还有一行白色的字迹——“不负韶华——与大民子白塔留念。75年3月摄于贵州”
大家虽然都不明白为什么安沐这么激动，但也猜到一定与相片有关。安沐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他问冯亮能否带他去看看那座塔。冯亮话说出口，此刻却有些犹豫不决了。现在村寨里的这座塔，已经有一部分塌了下来。看不出是几层。而且门窗都已损坏大半，仅残留一部分断壁残垣。檐角历经风霜侵袭，铃铛早已脱落，也就是徒有其表而已。只能从山坡的朝向和塔身的雕刻能模糊看出一些相像。
看到安沐期待的眼神，冯亮自信心不足。他刚想开口，阿婆正好送茶进来，他像一下子找到了救星，忙拦住阿婆：“阿婆，你来……看……看这座塔是不是……是我们这里的那座塔。”
阿婆拿起照片，在清晨的阳光里眯起眼睛，她很仔细得看了一下———仅一下，就很肯定地说：“没错啦！这就是那座塔。”冯亮说：“可是……可是它现在……现在怎么变矮了呀！”阿婆哈哈笑起来：“毛娃子啷个晓得？它被雷劈过两次，不就塌下来了嘛！我都六十多岁了，看它看了四十多年。它就是烧成灰我也识得它。它原来就是那幅样子啦！”
安沐激动地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脏，它在胸腔里猛烈的跳动起来。他正想再问阿婆一点什么，没想到一边的杜豆豆又像询问，又像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那大民子又是谁呢？”
“大民子？”阿婆疑惑的重复一句，突然恍然大悟：“哦，大民子，大民子就是苏大民啦！他在**期间犯了错误，一天夜里，他自己跳下山崖畏罪自杀啦！”
听了这句话，安沐可彻底地愣在这里了。
严毅的竹笋卖得很是顺利。一个饭店搞采购的阿姨一眼相中了他的笋。尽管他站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但他的笋，笋衣紧，笋子大小均匀，笋跟都成乳白色。一看就很嫩，要价也不高。不比那些哄抬物价以次充好的小商贩，做事不讲良心。
阿姨夸赞他年纪小却心眼好，给了他一个最高的市场价，并留一个电话号码给他。表示，以后只要他还去采，她就会一直收下去。
严毅特别高兴，这是多大的信任啊！自己的竹笋不仅多卖了几块钱，而且还有了一个长期客户。要知道，这漫山遍野的笋，有很多品种，所以一年里可以采很多次。要是阿姨需求大，那么，也就是说，只要他能采到笋子背到圩场，就可以有源源不断的钱。这样的话，他早就想买的点读机也可以买到手了，阿婆的腰腿，一到阴天下雨就犯病，他攒上三个月就可以给阿婆买一个红外线的频谱仪啦！想到这里，他几乎欢呼雀跃地答应了。
他拿着自己赚到的几十块钱，背着空空如也的背篓，兴高采烈地走在回家的山路上。正在这时，后面来了一辆摩托三轮，开车的恰好路过他们村寨，于是，太阳还没有升到中天，他就顺利地回到了寨子里。
他走到榉树旁边的泉水口边，先洗了一把脸，又捧起水喝了几口。在直起腰眺望远山的空当时，他意外的看到，远处山坡上的白塔旁边，好似围着一群人。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杜豆豆、伊扬和安老师他们。咦？他们是怎么碰到一起的？他赶快背起背篓，也往白塔那里走去。
说不上是意外还是惊喜，安沐像被定住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心里涌上一阵五味杂陈悲喜交加的感觉。眼前的这座塔，的确就是照片里的那座白塔。他仔细对比过，虽然这座塔经历了几十年的风吹雨打，已经不再是照片里那样高大威严，但是，它高高屹立在山腰这一片空旷平整的突出岩块上，一边是几丈深的山沟，另一边背倚巍巍的青山，即使年久失修的破败也难掩它的庄重肃穆。
安沐也走南闯北见过、画过很多宝塔。比如大理古城的崇圣寺三塔、西安的大雁塔、应县木塔、苏州虎丘斜塔以及少林寺的塔林。他的一副油画《雁塔夕照》至今还挂在美院的墙上供学生们临摹。所以，他仔细对照过，眼前的这座四角式的砖石结构的石塔，无论是从塔基，塔座，塔体以及塔壁上依稀残存的浮饰来看，都是一座难得一见的精美的石塔。不知什么原因，由于缺少保护，是自然原因或者外力破坏，致使它的塔顶有一半已经倾塌，塔石散落地滚落在崖下面的丛林里。塔刹也早已消失不见，四角塔檐只有三角还保存完整，另一角也已经掉落。但是幸亏四方的塔基上，那些精美的浮雕石兽和祥云花纹都还在。上方阳刻梵文六字箴言环列在四周。
安沐在严毅家中详细地问了阿婆一些关于宝塔的事情。阿婆腿脚不好，不能走山路了，所以有问必答，而且回答的很仔细。据她讲，这座石塔在村寨里已经几百年了。当初人烟稀少，山林瘴气弥漫，猛兽四处出没伤人性命，流寇贼窝也长期盘踞于此，扰的四民不安，官府也曾派兵镇压，无奈贼寇熟悉地形以及山林中的气候变化，官兵疲于应付，顾此失彼，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这成了历任县府衙门的一块心病。
后来，突然有一天，一位云游的得道高僧路过此地，发现山中有佛光出现，于是，上报府衙。建议盖宝塔以镇猛兽、避瘴气，又于此地设坛讲法三天三夜，一众流寇俱都服帖。纷纷弃去兵戎穿上布衣，还寇为民。官府大喜，逐层上报。随批在此处修建石塔。
石塔几百年来一直受村民们摩拜，相安无恙。可是**期间，这地僻的乡野同样难以阻挡洪潮巨浪，石塔里面的神像被扔下山谷摔成碎片，塔壁里面雕刻的经文也大部分被磨平。门前的文碑被砸烂，木质的窗户本来是各朝各代都由官府拨款修葺的，至此也破坏殆尽。
安沐听了这些，现在又亲眼见到父亲照片的这座白塔，盘算时间，的确是就从那之后，这座白塔就一年年破败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