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茧缚
“既然这么多年来的痛苦是基于当年的一场闹剧,那您就没有想过纠正一下那场闹剧吗?我的意思是说,既然李有礼要娶的人并不是您,您为什么还要死守在这个家里?”
几天后,李大武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
接下来母亲的回答立刻就让他觉得他的问话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决定以后也不再向母亲问起。因为母亲王俭绣熟练地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不守还能怎么样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也都是命,说出去了岂不是让别人笑话。”
听到这话,再看看母亲的神态,李大武知道,前几天住在母亲嗓子里的野兽只不过是自我安慰式地挣扎一下,倘若真的有人把门打开,它也根本不会冲出去的,反而会蜷缩起身子,对着门口哈气。这只野兽已经是自愿被困在牢笼中了。
母亲愿意当困兽,他可不愿意。他不愿意被困在这样一个郁气沉沉的家里,压抑、潮湿,让人心底长霉。他要逃离出去。
其实,他要逃离的不仅仅是这个家,还有他在别人眼中的刻板印象。在武思媚不遗余力的宣传之下,他已经是人尽皆知的暴躁狂了;在他母亲的眼中,他是个有性格缺陷、孤僻不合群的孩子;在他弟弟妹妹和其他小朋友的眼中,他是个古怪不易接近的大哥哥;在他同龄的朋友眼中,哦,他也没有什么同龄的朋友。
他还记得有一次,他坐在自家院子中,见门外有个几岁的小孩,生的特别萌萌可爱,便情不自禁地朝她招了招手,打个招呼,可谁知,那小女孩怔怔地看了他几秒钟,然后像见了鬼似的“哇”地一声跑走了。他自嘲地笑了笑。
终于,在他十九岁那年,他考上了明月国有名的群星学堂。群星学堂是明月国最高等级的学府了,位于明月国的首府朝阳,距离桃乡好几百公里。这也就意味着,李大武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桃乡了。
他很开心,他觉得他获得了自由。可他当时并不知道,他的自由只存在于跳出这个牢笼的一瞬间。后来,他想,或许,人生就是从一个牢笼到另外一个牢笼,所谓的自由,只不过是在转移牢笼的一瞬间罢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他去群星学堂学习两年之后,他被学堂的几个学管抬回来了。为什么要抬回来?因为他的周身都被蚕丝包围了,他被困在一个蚕茧里。这个茧就像他家里养殖的蚕所结出来的蚕茧一样,只不过很巨大,刚好将他这么个大人包裹在里面。
甚是奇怪,好好的人,怎么会被困在蚕茧里了呢?这个巨大的茧又是哪里来的呢?
他的家人们都吓了一跳,目瞪口呆,无法理解。
旁边围观的乡民们也都长大了嘴巴,一时间,忘记了眨眼和呼吸。
还是姨娘武思媚反应快,只见她用手帕掩着口鼻,仿佛见到了什么令人嫌恶的东西似的,说道:“我就说嘛,他们家这个孩子是个怪胎,如今都变成个蚕茧了,怕不是招惹了什么神灵了吧,呀,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说着故作害怕地退后了几步。
“什么叫他们家这个孩子,”李有礼开口道,瞟了武思媚一眼,“你不是李家的吗?”
武思媚自知有些失言,便眨了眨眼,抿了抿嘴,闭口不再说话。
说到这里,李大武停住了,仿佛陷入了沉思中。这正好给了蒲子川他们议论的机会。
蒲子川惊讶道:“这怎么可能?要说这事发生在昙城我还能够相信,但在你们凡尘世界,你、你就这么被包围在一个茧里,怎么可能呢?”
藤亦箜接过话茬:“对呀,总不可能有好多蚕趁你睡觉的时候,专门跑到你身边去结个茧把你包裹起来吧,啧啧。”
蒲子川和藤亦箜二人现在俨然成了捧逗二人组。
“竟然有这样的事儿——”桃橙的惊讶更甚,“可是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废话,”藤亦箜轻轻敲打了一下她的额头,“你也不算算年纪,那个时候,他多大?你多大?”
桃橙不甘心被敲打,瞪了藤亦箜一眼,但是看见他那一副“咋啦,你还想打我?”的神情,便懒得与他计较,只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时间。是了,李大武被困茧中是在他二十一岁的时候,而那个时候桃橙才4岁,自然不会随大流去看热闹,再加上大人们也从没提起过,她自然对这事就没有什么印象。
不过她也有点纳闷,这样的新奇事儿,怎么也没听那个爱八卦的花大嫂提起过呢?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李大武突然说道,“只记得那天昏昏沉沉的,在宿舍里一直睡到晌午,醒过来之后发现周围白蒙蒙的一片,有光线透过,但分不清是阳光还是天光。伸出手,被挡住了,再一翻身,滚到地下去了,这才发现自己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风丽行开口了:“你想想,你当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么?”
李大武一愣,看向风丽行,怔怔地,没有说话。
众人也看向风丽行。
蒲子川道:“这话说的,风兄,莫非你又知道点什么?”
“反正呀,比你这个学渣知道的多。”
“啧啧啧——”蒲子川悻悻地哼了一声,又自讨了个没趣。
“如果风少知道些什么的话,可否指点一二?”李大武拱手,认真地问道。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我在《昙城社会风俗史》中曾经读到过,和昙城有缘之人,在机缘巧合之际,会得到昙城使者的点化,倘若那个人处在深重的情绪之中,昙城使者就会将他的情绪外在化,提醒他的处境和所作所为。”
“还有这等事情吗?”李大武片刻思考之后,问道。
“噗哈哈哈哈——”蒲子川不合时宜地笑了,且越笑越大声。好不容易忍住笑,他说:“这昙城使者也太刻意了吧,如此故弄玄虚的做派——”
“一看就是风弋阁的做派。”藤亦箜自然的接过话茬。
“诶呦呦,兄弟懂我,哈哈哈。”蒲子川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