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是我家
我是乡村的女儿,田野是我的家。“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美妙,是乡村;“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的热情,是乡村;“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的悠闲,还是乡村。
小学时学校离家里很远,要经过五个村庄才能到学校,中间还要走过大片大片的田野和菜地。独自走在乡间的田埂上,闭上眼睛,闻着新翻泥土的气息和各种花草的香味;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动弹不得了,已经完全沉浸在这让人如痴如醉的美景里了。在我高兴和不高兴的时候,我都会躺在田野上的草地上或者玉米地里,望着天空发呆。
我尤其喜欢秋天的田野,她广袤而丰盈,宁静又悠远,农人们在田地间焚烧野草与杂物,有人说那是“焚秋”,带着浓浓的芳草气息,那烟袅袅绕绕慢慢地升入天际,有多少浪漫的遐思随着那烟一起飞扬……这时候,我发觉我所有的感情都融化在那烟里。说到焚秋,便想到秋凉的季节,有老奶奶在沙沙声中打扫着一夜的落叶。扫完以后,把秋叶堆成一垛一垛的;不多时,便有一股股浓浓淡淡的轻烟袅袅升起,散漫开来,就像清晨山里的秋雾那样轻笼住我住的旧楼,那是秋叶焚烧的轻烟,弥漫着一种浓香。秋夜,天高露浓,一弯月牙在天边静静地挂着。这广袤的大地孕育了我宽广的胸怀,是我每次跌到谷底还能爬起来的精神力量。
曾经有许多个放学的傍晚,我带着我的小伙伴去掰玉米,挖番薯。我们经过凹凸不平的山路,来到番薯地。番薯地里绿意盎然,葱茏的藤叶匍匐伸展,密密挤挤,在眼前编织成一片浓郁的绿毯。我把藤都翻到一边,然后用镰刀把它们割断,再把藤拉到一旁,接着就开始挖番薯了。小伙伴们挥起大锄头用力锄下去,再往前一翘,三四个紫红色的大番薯就从地里滚了出来。你一锄头我一锄头,大家你追我赶,很快挖满了一箩筐。你看,挖起来的番薯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的肥硕饱满,有的细长纤瘦,有的弯曲扭转,有的小巧玲珑,更有的拖着长长的尾巴,如尖嘴机敏的老鼠。番薯大多为粉红色,虽沾染了泥土,仍掩不住那艳丽诱人的色泽。很多年以后我依然爱吃番薯,吃着番薯有一种淡淡的乡愁,我的回忆里不仅仅有番薯,还有妈妈慈祥的笑脸。
春天来了,我带着小伙伴摘野花,我和小伙伴们互相戴着采来的野花做成的花环,听着春天第一声雷去挖春笋,从立春过后,只要发现雷笋,必然迅速出手。我们踩着有些湿滑的黄泥路,爬上雾气弥漫的山梁,走进一片葱茏碧绿的竹林。这时候,东山头上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金色的晨曦绚丽夺目,光芒四射,折射成一个个七彩辉映的光圈,穿过氤氲升腾的雾气,透过竹林上空浓密的荫翳,在林地中间洒下斑驳的光影。
一时间,岑寂的竹林变得明亮起来。透过密集的竹林侧耳倾听,林子内外鸟声啁啾,蝉声激越,清风呢喃,竹叶婆娑,各种声响融汇成和谐动听的音符,在高大翠绿的毛竹丛间萦回,仿佛在弹奏一曲音律飘逸的和弦。你看,这根刚刚破土而出的竹笋,全身包裹着黄褐色的笋衣,笋尖上顶着几颗晶莹的露珠,嫩黄的笋衣上还沾着几粒新鲜的黄泥,挺着胖乎乎的身子,一副憨厚壮实的模样,活像一个清新玲珑的小胖墩。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一根品质极佳的“白玉笋”,堪称春令时节的上等食材。我连忙操起手中的锄头,用力刨开竹笋周围的泥土,几下便挖到笋根和竹鞭的连接处,裸露出许多白生生娇嫩嫩的笋根。接下来,只要用随身带来的镰刀将笋根斩断,便大功告成了。
回到家后扒皮焯水切块,妈妈用油煸香,煸到表皮微微褶皱焦黄,下酱油冰糖收汁出锅。一口下去,细嫩的春笋纤维在唇齿间不费力就折断了,浸出满口笋里鲜咸的汁水。继续咀嚼,嫩、鲜、咸、甜在唇舌间翻转,即便下肚,留在口中的还是干净清爽,那是种只属于春天的清新。远在北方的表哥告诉我,他们一到春天就爬上树采香椿。春天呀春天,连同春笋,连同儿时那些欢乐的记忆就这样留在了我们的心里。
夏天,我就帮我爸爸妈妈插秧。那时候曾经被蚂蟥叮上了,密密麻麻的好多条。我吓得直哭,不断地用手去扯那蚂蟥,可是越扯蚂蟥,蚂蟥往皮肤里钻得越深,妈妈跑过来对我说,不要去拽它,而要用拍打的办法,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噼里啪啦地拍打我的腿。这办法还真管用,不一会儿那些蚂蟥纷纷滚落了出来,可是我的腿也被叮得到处都是血。
哪怕是这样,我依然帮着爸爸妈妈把稻田里的秧插完了,而我的腿也肿得不能再下地。妈妈心疼我,就不让我到田野里干农活,让我在家里给他们烧晚饭。顽皮的我常常和小伙伴们玩得忘了烧晚饭,然后饿坏的爸爸回来又是给我一阵说教,可我依然不长记性,还是经常和我的小伙伴们游荡在田野里,小溪旁,欢快得不亦乐乎。
小时候家里的条件并不富裕,我常常羡慕每天有苹果吃的小伙伴。我望着隔壁的小伙伴吃苹果,直咽口水,心里暗暗发誓,等我将来长大了,我要赚许多的钱,每天都可以吃苹果。这个愿望没到长大就实现了,后来妈妈卖塑料袋,家里天天有苹果,妈妈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家里买,我一箩筐一箩筐地吃,直到吃吐了上医院,如今我看到苹果再好吃也不会去碰它一下,这就是童年的时候太缺乏了,以后物极必反吧。
无数次我梦见那乡村的炊烟。那炊烟打开我记忆的心门,母亲,洗刷着锅碗瓢盆,缝补着乡村的艰难,用慈母的心,将简单的日子蒸蒸煮煮、煎煎炒炒成诱人的牵挂……
缥缈的炊烟啊,你是一根温情的红线,一头连着故乡,一头系在心间。任凭我走得再远,也走不出故乡的炊烟,不管走多远,也走不出母亲的呼唤。我的心里装着回不去的乡愁,回不去的童年。
精选列举,学问勤中得,萤窗万卷书。
三冬今足用,谁笑腹空虚?
——辛弃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