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资格
交谈中的汪尘注意到了蒙蒙的不适，他也不想再和松本一石纠缠下去，便客气了几句结束了这次见面。
今天算是把这个人得罪了，不过汪尘也不怕得罪他，毕竟松本一石在这次合作中份量并不重，而且他这种人，以后想争取，随便给点小恩小惠的就能争取过来。
松本走后，汪尘并没有急着离开，他先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提前把车暖好，毕竟，秋天的晚上已经有些凉了，他可不想让某人生病。
桌上的东西他刚才几乎一口没动，此时才在清汤锅里涮了几片肉吃。
曾几何时，他和旁边的女人围坐在路边摊上，共吃一碗麻辣烫的时候，他就许诺以后要带她好好吃一顿火锅。
如今，他用这种方式偷偷地兑现了承诺，可他们之间已经物是人非，就像面前的那盆鸳鸯火锅，界限分明，却又纠缠不清。
想到这里，汪尘又没了胃口，他放下筷子，看了眼蒙蒙。
“自己能走吗？”
蒙蒙点了点头，双手撑住桌子站了起来，才往门口走了两步，就失去了平衡朝地上栽去。
没有摔倒，汪尘在那之前接住了她。
蒙蒙的脸扎在了汪尘的颈窝里，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很好闻，但也让她的头更晕了。
汪尘没再让她逞强，把她的一只胳膊过到自己肩膀上，搀扶着将蒙蒙带了下去。
她瘦了，还是自己力气大了，汪尘几乎感觉不到蒙蒙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轻飘飘的。
司机老远就看到老板扶着助理走了过来，连忙下车过去接应。
“别碰她。”
在司机的手刚想接过蒙蒙的时候，汪尘冷冷地制止了他，他只好尴尬地跑回去帮老板开车门。
“老板，现在去哪儿？”司机从后视镜里向汪尘投去询问的眼光。
“你住哪儿？”汪尘看着还留有微弱意识的蒙蒙问道。
“我自己打车回去。”蒙蒙一听汪尘要送她，就要下车。
汪尘一把将蒙蒙扽了回来，帮她系上了安全带，又问了一遍：“住哪？”
蒙蒙知道拗不过他，想了想才说道：“翡翠花园。”
司机听到后，很有眼力劲儿的一脚油门发动了汽车，不再给这个助理拒绝老板的机会。
车里的温度不冷不热，很舒服，蒙蒙被阵阵暖风吹得再也抵挡不住醉意，几分钟后就睡死过去，汪尘见她睡着了，也靠着闭目养神。
不知开了多久，在一个拐弯过后，汪尘突然感到肩膀被什么东西压住了，睁眼一看，才发现是熟睡的蒙蒙倒在了自己身上。
司机立刻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这一景象，吓得额头都冒出了冷汗，他已经开得很小心了，还是出了这样的意外。
万幸的是，老板好像并没有表现出不快，只是看了一眼那个助理，就重新闭上了眼睛，任由她靠在肩膀上。
又开了一会儿，车子才停在了一个老旧小区的门口。
司机看了看这个连门禁都没有，更没有规范停车场的小区犯了难，他征询地把头转到后面，看了看自己的老板。
“开进去，按我的指示走。”
司机不知道他的老板是怎么知道这个助理的详细住址的，更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对路线如此熟门熟路。
在汪尘的指引下，车子停在了一栋六层居民楼的单元门口。
说来也怪，睡了一路的蒙蒙，似乎是感应到了目的地，车一停下，她就醒了过来。
“谢谢汪总送我回家，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走了。”
在发现自己靠着汪尘睡了一路后，蒙蒙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口水，想要快速逃离这里。
“能走吗？”
也许是那一觉的缘故，又也许是那杯蜂蜜红糖水起了作用，她的头已经不晕了，就点了点头下了车。
“老板，咱们去哪儿？”蒙蒙走后，司机便问汪尘。
“先等等。”
汪尘透过车窗往蒙蒙离开的方向望去，看着她进了单元楼，又看着楼道里的感应灯一层一层亮起，一直亮到三楼又熄灭，他才放心的收回了视线。
汪尘点燃一根烟，他不是很喜欢抽烟，但更不喜欢身上残留的火锅味道，想用烟味掩盖，同时也掩盖掉属于她的味道。
初三那年，他不知多少个夜晚从家里偷跑出来站在这栋楼下，只为了和她在阳台上，隔着三层楼的距离用各种方式沟通。
有一次，她的父母不在家，他甚至溜到她的家里，坐在沙发上和她聊了一夜，直到凌晨才赶回了家。
大一和她失去联系后，连续三年的寒暑假，他都会来这里等她，希望能再见她一面，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会来这里。
不知不觉，烟已经燃到了指尖，汪尘把烟头丢出车窗，收回了思绪，对司机说道：“先回公司一趟。”
三楼的楼道里，蒙蒙坐在楼梯上一动不动，她知道那个男人还没走，她也不希望他走。
男人身上的味道让她越来越上瘾，欲望像一道填不满的沟壑，她已经开始舍不得了。
要是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就好了，可惜，什么都晚了。
等她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才从楼道的窗户往下看去，却已经找不到男人的踪影。
这里的房子早就卖了，她只是不想告诉汪尘自己现在的住处，才骗他还住这里。
出了小区打车直奔郊外，一上车，她就急忙拨通了电话，在得到令人放心的答复后，又半靠着打了个盹。
一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了城市另一头的一家酒吧门口，蒙蒙让司机等她一会儿，就下了车径直走入这家酒吧。
二楼，一间没开灯的房间里，昏暗的光线从门缝射入，照在了小女孩粉嫩的脸上。
蒙蒙帮床上熟睡的小女孩轻轻掖好被子，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他灌你酒了？”
靠在门口的朱明煦闻到了蒙蒙身上的酒气，表情复杂：“这家伙，还说不会公报私仇。”
“没有，就喝了两口。”蒙蒙为汪尘简单开脱了一句，便叉开了话题：“谢谢你帮我接孩子。”
“举手之劳。”朱明煦挥了挥手，问道：“问题是，你打算一直这样吗？”
“我会尽快把小熙送到我父母那里，不会再麻烦你了。”蒙蒙说着就往楼下走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和汪尘，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我都已经这样了，你就让我自私一回吧！”蒙蒙对着朱明煦无奈苦笑，转身下了楼。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了门口，蒙蒙一边握住门把手欲要开门，一边回头对朱明煦说：“我先回去了，明天一早我来接小熙，你早点休息吧。”
“别折腾了，这孩子和我玩的挺好，明天我送她去上学就行。”
蒙蒙感激地看了朱明煦一眼，“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朱明煦也没再多说，帮蒙蒙拉开门，做了个离开的手势，示意她赶紧走吧。
看着蒙蒙坐着出租车走远，朱明煦才叹了口气把大门锁上，摇着头回屋继续打游戏。
三天了，蒙蒙坐在汪尘的办公室门口无所事事三天了。
除了上班第一天被汪尘叫出去吃了顿饭，她就再没接到任何安排，让她翻译的那堆材料，也一直不找她要。
好几次看到汪尘的时候，想主动找他要点事做，却又被他那张杀气腾腾的脸吓了回来。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男人了。
办公室的门又开了，汪尘还是同样的西装革履打扮，朝电梯走去，黄秘书紧跟在他身后，始终保持着半米以上的距离，雌雄双煞先后上了电梯，谁也没有多看蒙蒙一眼。
又是这样把她一个人丢在顶楼，这哪是翻译干着助理的活啊！简直是助理干着门卫的活！
反正也没人管她，蒙蒙索性打开浏览器刷刷网页，享受带薪上网的感觉。
才过了五分钟，桌子上的手机就开始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犹豫着接通了，一个冰冷的男声传了过来：“是我。”
是汪尘，她一下就分辨出了声音的主人。
他怎么有自己的号码的？是啊，他是老板，怎么都能弄到自己的号码。
不是刚走吗？给自己打电话干嘛？上班偷懒被他发现了？
难道说不光是墙角那里装了监控，他在自己身后也装了监控？就为了监视自己有没有摸鱼？
蒙蒙还想回头看看，证实自己的想法，电话那头就继续说道：“到我办公室，把插在电脑上的白色U盘送到7楼。”
“哦。”
电话挂断，蒙蒙起身往办公室门口走去。
站在门前，她看着那扇把这片空间一分为二，将自己与他隔绝开来的大门，心中即好奇又胆怯。
轻轻拧动门把手，推门进去，眼前是一个空旷到让她害怕的办公室。
正对着门的那面墙，被改成了整面的落地窗，奇怪的是，才上午10点，所有的窗户就都被拉下的百叶窗所遮挡，只有零星的光线从百叶窗缝隙穿过，勉强能让人看清东西。
左手边是一套沙发和茶几，沙发背面的墙上还挂着一副她认不出的字，估计就是天道酬勤，鹏程万里之类的勉励话吧。
右手边是一张办公桌，上面除了电脑，就只有一个很简约的玻璃水杯，靠墙竖立着一排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上面整齐的排放着各类书籍。
角落里还有一道小门，看汪尘经常会穿着和进去时不同的衣服出来，大概是更衣室或者盥洗室之类的地方。
如果把这些，放在正常大小的办公室里，那一点毛病都没有。
问题是，汪尘的公司占了整栋写字楼的一半，他的办公室又占了一半的一半，差不多有200平了！
光是从办公桌到对面沙发，就隔了十几米，中间空出来的区域，都够几十个老太太跳广场舞了。
他每天，就在这样的地方办公吗？
想到自己还有任务，蒙蒙停止了胡思乱想，快步走到电脑旁，去拔侧边的U盘，却因为光线太暗，不小心拽掉了U盘下面的耳机。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
林忆莲悲情的声音在寂静而空荡的办公室突然响起，也像晴天霹雳一般，击中了蒙蒙的心。
这是她上学时最喜欢的一首歌，也是她逼迫他，为自己唱的唯一一首歌。
尽管他百般推脱说不会唱歌，也还是在她的撒泼耍赖下妥协了。
在和他分隔两地的好几年里，每次通话，都会伴随着这首歌依依不舍的结束。
他唱歌的确不好听，可那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却比蜜一样甜。
“也许，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就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你掌心的痣，我总记得在哪里……”
在他们为数不多的相处中，他最喜欢握着她的手，在她的手心轻轻摩挲，刚好她的掌心也有一颗痣，他也说过会永远记得。
他还记得吗？不重要了。
歌词到底只是歌词，谁又能想到，她会因为摔了一跤磨破了手，把那颗痣弄丢了，也把他弄丢了。
她赶紧把耳机插了回去，歌声戛然而止，可她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汪尘打来的，不用接就知道，一定是来催她的。
“请你快一点，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在等你。”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语气已经很明显的不耐烦了。
“我这就送过去。”蒙蒙一边擦掉眼泪，一边抱歉地回答。
“怎么了？”汪尘似乎是听出了她声音里略带的哭腔，压低了音量问道。
“没事。”蒙蒙慌张地挂掉了电话，握紧U盘走出了办公室。
来到七楼，又擦了一把脸，确保脸上没有泪痕，蒙蒙才敲门进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尤其是当时参与面试她的其中一名人事，眼神比其他人更加复杂。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小心翼翼地走到坐在主位的汪尘身边，将U盘双手奉上。
接过U盘时，汪尘刻意多看了她两眼，没有看出异常，才将她打发下去。
直到中午，汪尘和黄笉才一脸厌烦的回来，不过汪尘只是进办公室拿了一件外套，就又匆匆忙忙地走掉了，再次回来，已经是快下班的时候了。
大概是周五的缘故，黄笉难得的露了好脸，还主动和蒙蒙聊起了天。
二人正不咸不淡地聊着生活琐事，电梯突然响了，让蒙蒙倍感意外。
这几天她也算了解一点顶楼的规矩了，没有经过黄笉的请示，公司里的任何人是不能随便上来的，谁这么想不开，往枪口上撞？
然而黄笉却并没有像她一样好奇，还端正了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显然清楚来的是谁。
蒙蒙不是没有眼力劲儿的人，一看黄笉的架势，就知道来人肯定不简单，也跟着站了起来。
电梯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打扮的像公主一样的漂亮女人，端庄地朝二人走来。
黑色的裙摆随着漂亮女人的步伐上下摇晃着，她来到黄笉面前，把手里拎着的两杯饮品递给黄笉，笑着问道：“你们汪总在吗？”
“老板在里面呢，谢谢林小姐！”
黄笉客气地点头致谢，把一杯饮品推给蒙蒙，蒙蒙也赶紧跟着道谢，并多看了漂亮女人两眼。
林小姐？她就是朱明煦说的，汪尘现在的女朋友，林秋吧！
明明自己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怎么面对她的时候，还是会感到心虚？
林秋也注意到了这个新任助理，不过汪尘的助理一直换的很勤，而且这一个似乎岁数不小了，她就没有太过在意。
在得到黄笉肯定的答复后，林秋就往汪尘的办公室走去，刚迈出一步，门就开了。
“你怎么来了？”汪尘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林秋并没有很惊讶。
“我和爸妈说了结婚的事，他们叫你回去吃顿饭。”
叫他吃饭是假，来公司宣示主权才是真吧！
汪尘一眼就看破了林秋的小心思，也不想揭穿她，只是默默的点头答应，看不出是喜是怒，然后任由林秋挽着自己下了电梯。
从始至终，他都没去看蒙蒙一眼。
“唉，以后的日子，更难过了！”汪尘和林秋走后，黄笉看着桌子上的饮品，不禁感叹。
“怎么了？”蒙蒙不明就里的问道。
“以前的身份是林小姐，她问我老板的事，我还可以先去请示老板如何回答，以后成了汪夫人，我不管怎么做都会得罪另一方。”黄笉喝了一口杯子里的东西，面露难色道。
蒙蒙也跟着苦笑了一下，安慰黄笉说：“没什么好为难的，谁付你薪水，你就向着谁呗！”
黄笉却不再接茬，她已经意识到说错了话，用胳膊肘捅了捅蒙蒙，“别说出去啊！”蒙蒙回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汪夫人。
一想到这个称呼，蒙蒙的神情瞬间变得失落。
回国前不是已经设想过一切可能了吗？不管他是孤身一人还是结婚生子，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她回来，只是为了在他身边看看他，过完最后的几个月。
为什么？才相处几天，她就变得如此贪婪，贪婪到想要独占他。
不行！她没资格！从她八年前做出那个决定之后，她就永远的失去了拥有这个男人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