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页·开幕与闭幕（11K）
在恒月闯入雨之塔尝试窃取数据时，西区异务司当中亦出现了少许异动，正处于研究中的异常‘惘念镜’出现了反常的活动，剧增的灵能反应甚至将一名研究员灼伤。
它很快便稳定到了先前的惰性状态，但镜面中不再映出观测个体的妄想，而是映照出一群面色茫然的人形实体，正躲在一个标准的人类房间中避难。
实体能够准确地转述最近发生的事件，假设所述的内容足够真实且未有谎言，它们能通过一个类似‘镜面’的物品观察外界，并自称现实身份是雨之塔中的学生团体，雨之塔正处于敌对术者的袭击当中，而它们则被迫待在房间中苟延残喘。
那些研究员们对此感到很是兴奋，认为‘惘念镜’的能力得到了一次扩展，那名被灼伤的研究员亦仅是简单处理了下伤口，便加入了团队向镜中实体的询问与试探。
经过半小时刺激而紧张的交涉过程，实体们也暂且认同了研究员们的身份，并有限度地开始回答研究员们提出的质询，最终他们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研究结论，惘念镜的能力可能扩展到了一个近似现实的平行时空，那个时空的‘我们’正遭受敌对国的全面战争！
研究员们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并联系了他们上级的研究主管，而主管又辗转着将信息编译为信件，按照危机信息条例的处理优先度，传达给了西区异务司的实际管理者。
但两方的和平交流仅持续了一段时间，就在学生们意见不合的内乱中崩溃，他们摧毁镜面的尝试仅将镜片分离为三块碎块，并为不同的团体所分别夺得而拥有。
有三人认为‘镜面’是敌方术者的把戏，实际上会瓦解他们内部进行抵抗的信心，并始终对研究员抱持着不信任的敌意态度，
他们领导的团体占据了房间卧室为地盘，在通过录音设备的复述下对外反复声称：“面对敌对未知术者的蛊惑，我们的信念绝不会后退一步。”
研究员们在严肃的分析与短暂的内部商讨后，决定给予该敌对团体‘巴普洛夫的狂犬’的命名，并将额外两个外交态度不定的团体，分别以‘前厅’与‘书房’为割据地的不同点，命名为：“沙发椅子根据地”、“布里亚洛的书房”…
有趣。
强制随部队在海上服役训练的惩罚措施，应该能让研究员意识到及时传达的重要性，希望他们半年的海岛之旅能过得愉快，而不是紧盯着那块可有可无的研究成果。
“平行时空？他们到底…主管Alpha，能否帮我调出录音档案…？”
科林托着仓鼠打了个呵欠，其困顿的神色中却略显茫然：“…通过渠道顺便联系下雨之塔那边，也将处理过的录像画面发过去，看下他们内部是不是出了点问题。”
这可能并非是什么平行时空，而就是现实同步发生着的事态，然而时间在研究员们的挥霍与浪费下，过了半小时他才得知了这一性质变化。
如果雨之塔当时快没掉了的话，在半小时后的现在它可肯定没了。
科林有些困惑的揉了揉太阳穴，也不知道这些脑洞学家怎么回事，在例常会议与员工手册上反复提及的，事态无论大小紧急一律需要上报呢？
而且大摇大摆地在异常边上聚集，甚至在一侧开会进行具体命名讨论，他们难道不清楚仅有异常通过了外勤的初步测试，对常人一般无威胁才会送进研究所的？
就不怕那玩意改变性质后产生了智能，或能够将附近有机物的分子键直接分解，虚晃一枪欺骗他们在身边聚集起来之后，以聚能光束高效率将他们全部抹除掉么？
在西区异务司前年发生的收容事故中，研究员曾因为‘AB-02-11’的效应死了一批，新招募的成员并未建立完善的异常对应经验，却也从未将员工手册内的信息贯彻实施。
只有理解才能更好地进行管理，若因职位身份而抱持着傲然的心态，结果倒也不是不可以想象…
“雨之塔方面已经对我们回信，塔内的秩序与设施仍在维持。”
科林正给仓鼠耐心地投喂着松子，肩上一只折纸青蛙则替他顶着话筒：“他们未发现塔外有敌对的迹象，内部却出现了几起无记录的监控器故障。那些操作不仅瞒过了中央系统智能的监控，就连服务器内残余下来的监控日志，在半小时前也可能被手动操作删除了。”
肩上的折纸青蛙跳着挪动了下，以将话筒的角度靠得更舒适一些：“安保室内的成员陷入了昏迷，服务器内的数据也被发现初始化，对安保的质询却无法回忆起经过，因为他们对自己是如何睡着的没有记忆。”
“他们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高塔内部准备如何处理？”
安德亚的声音从电话对面传来，伴随些许嘈杂不清的市场噪声：“假若能悄然无息地潜入高塔，那必然是有组织的在进行蓄谋与规划，与最近出现的陌生五级势力，亦可能有关联…
…或是我们名单上记录的那些组织，违规使用了某种认知修改类的异常。究其原因，可能盯上了高塔所拥有的术式资料或异常物品。”
“需要另行向魂灯笼大人通知，指挥东区异务司进行介入么？”
安德亚的声音稍显嘶哑，语气轻叹着询问了一句。
“暂时不用，东区肩上的压力已经够多了。”
在这只小家伙已累计吃掉十枚松子后，科林轻抚了下手中的‘AB-02-11’，将它小心地送回了收容饲养室：“除了剿灭那些越界的非法组织外，还需要你们监控那些跨国企业的行为。
雨之塔也怀疑他们管理层内部出现了内鬼，正在紧急召回几支外出的教授团队。”
“这次我会前往雨之塔一探究竟，顺便处理下属下失职造成的问题，事态如果解决得比我预计中要早，可能还会去老朋友的家里逛一逛。”
科林披上了那身黑色的燕尾服，一顶高礼帽被他无声息地戴在头上，五指则熟悉地握上了那柄手杖，折纸铺展的路径亦无声延展。
“通话完毕。此外，好好休息。”
…
‘咯哒——’
听着对面传来电话挂断的声响，安德亚观察着地平线上升起的星辰，在手中‘电话’的按键上按下挂断，将那根香蕉给重新扔进了果篮之中。
异常物品‘DP-07-82’，『电话专线』能随时保证高效的联络通道，尝试使用项目对某个详实的人物目标进行联系时，项目的效应将自行选择目标半径十五米以内，任何‘像是电话的东西’作为附体目标与音频传输终端。
由于通讯中采用的基本原理未知，也并非常规的无线电短波加密通讯，使用该异常进行通讯的尝试被视为是安全的，可有限度地交流一些计划与行动情报，且不会被现有的科技手段所破解。
因无法忽视异常交互间带来的风险，还有对‘B3’类项目使用的谨慎需求，除非城市处于特定的可能导致重大伤亡的场景，异常情报将始终被禁止使用该渠道传递。
附体‘电话’的响铃不会被非接听者感知，且通常会附身于接听者拥有明确归属权的物品，但偶尔也可能是接听者易于获得与宣称其归属权的，这概率似乎通常由它们‘外观是否像是电话’而决定。
随机而样本有限的项目测试结果，表明它目前所偏爱的附体目标为：香蕉41%；特制吊坠36%；电话手势13%；鹅卵石7%；无特征目标3%。
…
都市街道随着夜色的笼罩而街灯逐一亮起，但唯有这条小巷中的一角仍被黑暗所笼罩，透彻而明亮的星幕在都市的上方升起，与他们身边的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嗯…？天亮了么？”
身后背着的夜行兽也似感到了夜幕的到来，那头松软的灰色长发犹如般活物灵活伸展了下，
西提睁开的眼眸仍似充斥着少许迷茫，却正随着雨都夜幕的升起而逐渐变得清明。
“时间刚好，现在是晚上七点钟。饿了么？”
安德亚熟悉的声音在她身边回荡，似将那冰冷的夜色温暖了少许，亦驱散了脑海如诅咒萦绕不息的睡意。
西提亦将头深埋在他背后的温暖中，似要好好地珍惜这清醒后的熟悉一刻。
“嗯，饿了。”
她清晰的声音，从安德亚身后传来。
…
恒月在蝴蝶的引导下爬进通风管道，已经顺着路线前进了差不多十分钟，在避免警备搜索而数次绕路的情况下，他已经逐渐深入了高塔的教学腹地。
假若吉恩提供的情报没有缺漏，恒月便已进入了高塔内的‘植物园区’，当前楼层亦作为高塔中上层的交通枢纽，可以很便利地前往到高塔的各个区域。
相比于高塔底层的能源中枢与垃圾处理场，中层的电梯流动枢纽的高度警戒不同，当前区域警戒相对于高塔整体较低，夜间游荡巡逻的人工警卫也会更少。
除了一些以术式或燃油驱动的机器人，此时会被留在各自的维护与修理区内，维护与控制它们的人员早就已经下班，除环境之外再无其他主动的威胁。
相比丧病到用自动型机械守门的电梯枢纽，装载了22mm口径钨芯穿甲弹的钢铁正义，说真的，哪个潜入者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楼层中不少珍贵的植物仅会在夜晚活跃，园中散养的一些动物也会趁机外出觅食，
该层的墙壁实质上也是外界环境的投影，能够呈现出近似真实的环境与天气变动，
为了兼顾植物生长与室内设计美观条件，模拟出微量雨水与清晨薄雾朦胧的效果。
若是转述几年前某位匿名学生，在论坛上最高点赞数的帖子：“如寒冬腊月而水汽凝冻如霜，或夏日酷暑而微雨蒸腾不停，这当然是‘最适合’植物们生存的自然环境…”
恒月将枪械给小心地握在手上，左手则用力扶着出口处的挡板，哨声指挥着外界活动的风之灵，锋利的气刃破坏了铆钉的结构。
随着一声挡板坠地的空灵闷响，携带着水分的冰冷湿气骤然扑面，树林摇曳之下星光泼洒藤间，仿佛气温也一并下降了几度。
远处传来小型走兽警告的低鸣声，嗅觉中感知到了一位陌生的客人，在林中不断有刮擦树叶的声音响起，且正似朝着相反方向逐渐消失。
“…机灵鬼。”
恒月也同时撤掉了手中的术式，枪械上增加的辅助瞄具化为银丝，闪烁的蓝光被控制着逐渐抽离，凝固了成手中翻转着的银币。
六枚子弹仍静躺在弹巢之中，等待主人对着它们发号施令，随着手中枪械‘咔哒’一声轻响，保险也被恒月随之关闭。
「一群三四只个体集群觅食的野猪，疑似两栖在水中抱木睡觉的大蜥蜴，
蛛网上的露珠也被可疑的阴影遮挡，而低矮的伞菌则静谧生长在遮阳处…」
零在光屏上有些疑惑地输入着道：「即使园区的动物另有食物来源，不加控制而放纵的这类生态种群，应该也早就崩溃掉的才对？」
何种动物都拥有一定的领地意识，本能的会排除领地内的其他异己，
那只蜥蜴仅与野猪群体相隔一潭，正常而言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何况在那四只野猪的小集群中，还跟随着一只身形较小的幼崽。
“不清楚。但保险起见，还是先与它们保持安全距离。”
恒月轻巧的将身体从管道中翻出，落在了下方那带点泥泞的草地里，头顶的星光犹如一条凝滞的天河，星轨转动间映出了树林的轮廓。
只要空气中没有嗅到茉莉的香味，这一层的空间就大致是安全的。
「它们在远处就那么观望着，场景还真显得有些诡异。」零在终端上总结道。
动物显然对他们的到来充满警惕，除路边随处可见的植物与菌类，在这也能发现不止一种危险物种，扎堆在室内这不见边际的雨林生存。
随着风之灵们切开拦路的枝叶，恒月亦踩着鲜嫩的枝叶步入林中，感知着动物们传来的焦躁情绪，逐渐靠近了那层间通行的主路。
几只蝴蝶自恒月的袖中飞出，在半空旋绕着往远处空中飞去，
以心力时刻监控着动物的距离，以便留出足够他反应的时间。
昏沉的树林间仅有一条石质走道，潮湿的表面附着了些淡绿的苔痕，受惊的小兽踩着草地正逃向远处，几盏古朴的石灯则被放置在路旁，在光点间形成了通向深处的路径。
被固定在树上的锁链亦悬挂着灯盏，道路相隔几米便有相似的结构延展，琉璃灯盏之间分别点燃着几支蜡烛，却并未有供人攀爬更换的结构。
依照灯盏中积累下的凝固蜡质而言，即使能够通过术式远程将蜡烛都引燃，这些蜡烛也应该需要时常更换才对。
“话说，这真的是蜡烛么…？”
恒月好奇地凑近路旁的石灯察看，带起的微风却使得灯芒一阵闪烁，灯内的蜡烛散发着寥寥的青烟，在那石板上的刻纹上拖长了阴影。
顺着石板上微不可察流动着的符文，那道影子却犹如活物般轻微抽搐了一下，犹如根系延展着扎入了恒月身后的影子。
林间的虫鸣不知何时已经销声匿迹，只剩下摩擦的林音与那溪水的空鸣。
随着根系将某些东西缓慢的注入其中，阴影的结构似获得活性般抽搐了一下，犹如某张被潦草撕扯剪切制成的纸人，透过孔洞的光线形成了它空洞的神情。
那张表情突然痛苦地抽搐了下，结构扭曲着变成了一面笑脸。
就像是原始细胞分化出各个功能的器官，它那可分辨的指端亦在分化中缓慢变形，利用着某个投影的角度而显得弯曲锋利，
那怪影利用着光学的角度而改变着它的身躯，以此使肢体变得愈加地恐怖、扭曲与畸形，呈现出某种深邃而又怪诞的结构之美。
怪物的头部如捕蝇草般缓慢地裂开，其上撕裂展开的尖牙只为杀戮而变化，而被它利用错视在身侧逐步增加的几十条附肢，相比于身躯那整体的庞然却又不值一提了。
怪影从阴影形成的泥潭中缓慢地爬出，整体动作却犹如蜥蜴一般轻巧与灵活，数十只被它利用投影制成的环状‘眼睛’，乱转着打量那附近已经噤声的树林。
现在，是时候将这孕育了它的一方杀…
恒月手中银币被术式约束着绽放，刹那形成的重击便将身后之物击飞，透亮的眼眸不解地看着怪物，脚下的影子仍待在它应在的位置。
布莱恩前辈开发的‘破门锤’系列术式，能锁定对几平方厘米的表面积进行冲击，除了耗能较高与距离较短这几项限制外，最低亦能发挥出一吨以上的冲击力。
虽然在施术距离上有着一定的限制，但就泛用性来说，可谓是百试百灵。
要不是零偶然瞄了终端屏幕一眼，恒月也觉得周边的动静似有些不妥，
先不提这一趟高塔之旅是否白来，这家伙的口水恐怕就快沾他身上了。
噫，恶心。
风刃干脆利落地斩上了那诡异怪物，斜切着剖开了它变形的尖牙状头颅，
随着怪影发出一声恐怖的鸣叫，附近的动物亦不再隐藏它们的恐惧，警告性的嚎叫声顿时响彻了本层。
计划中未预料到的发展，但还真是有点刺激。
恒月避开怪物暴走中掀起的泥土，同时快速解除了手中枪械的保险，
常规的9mm手枪弹瞄准附肢根部击发，却只能勉强在影质的身躯上留下弹痕。
对方不同于普通的猛兽生物，恒月还尚未知悉这东西的弱点，
但其表皮能够抵挡一般子弹的伤害，风刃也只能切削进一部分的物质，表面似乎覆盖了一层硬化的鳞状介质。
它被剖开的头颅如凝胶般粘滑地合并，从阴影中沸腾般地涌出了炽热的气泡，表面的囊肿过热般地膨胀了起来，散发的热量点燃并烘干了附近的草木。
在恒月思考着如何将防御破除时，怪影遭受的伤害却已在快速的恢复。
‘植物园里偏爱玩火，高塔的设计人可真有想法。’
恒月在心中不禁开始吐槽，撤退到远离火区的安全区域，看着怪物的身躯如充气般越变越大，动作上则冷静应对它的袭击。
它像是嗜氧一般在火焰中大口地呼吸，打翻的琉璃灯盏与皮下骤然提升的热量，将四周的灌木在热力中焚烧为炽红的余烬，表皮过热的囊肿也似显得愈加白炽。
抽离的长尾尖端如似锋利的柳叶，锋锐的尖端却径直指向着他的左肋，尖锋在空气中斩开一道难见的波纹，弹射着以难以招架的角度向恒月刺来。
风之灵掀起的风流在身旁半空形成，却是恒月旋割着将怪影的长尾裂解，手中构造延展出一道天蓝的水色痕迹，困惑的双眸则倒映着身前的符文。
怪影的内部似乎没有常规的骨骼结构，而是依靠着那外部的硬化外壳来防护，
关节内部有着许多衔接的不明结构，应该是控制肢体活动的肌肉之类。
既然结构类似于昆虫，只需要将它的外壳击碎，肌肉什么的全部扯断就好。
“构造术式·链与钩。”
沉重尖锐的挂肉钩从怪物身上穿透而入，延展的锁链则随之将那厚重的躯壳拖行，
风之灵呼啸着卷上怪影身边凌乱的附肢，像修剪枝条一般将它们从根部悉数斩断，仅剩它那为杀戮而塑造的扭曲主体。
白炽的囊肿随着疼痛而收缩暗淡，却又在它的挣扎下不断地膨胀起来，破裂着喷溅出粘稠的炽红不明油质流体，将附近一切可燃的有机物流动着点燃。
附近被恒月借力以支撑锁链的树木，亦在重压挣扎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那些断裂的枝干却在风之灵的切削之中，化为了一根根尖锐而粗壮的木桩。
抛出银币化为几枚蓝光闪烁的术符，转眼便已在怪物下方的不远处绽放，术式的巨大冲力配合着拉扯的锁链，将怪影的躯体拖拽得腾空而起。
“破坏术式·锤击。”
恒月倒映在眼中平静的荧蓝，怪物上方缓慢绽放的符文术式，似预兆了它即将迎来的命运。
木桩将循着重力下坠的怪影穿刺而过，根根悬空的立柱在火光中拖长了阴影，怪物在耀目的光辉中爆裂为一团火球，掀起的冲击将附近的林木亦一并点燃。
…
恒月从水壶中倒出剩余的净水，用毛巾将沾染的尘灰清理了下，附近着火点都已经被术式控制，怪影也似在自爆中彻底地湮灭了。
当附近丛林都在爆炸中被夷平，怪物的来源才逐渐在此刻揭晓，就来自他脚下不起眼的走道。
石质上铭刻着许多微小的符文，配合那蜡烛光线中未知的影响，就能制造出活化的术式产物。
但涉及到了一部分复合术式的运用，原理却与恒月研究的方向迥异，与零经过了回想与讨论之后，他也是半猜半蒙才得到的结果。
就如同等待补完的仪式环，石质走道上铭刻的符文束、蜡烛光线与青烟的要素、活物投射而下的影子，三样不同的要素一旦凑齐，术式就会自行开始运转。
仪式在运转中会不断散发出微弱的灵能，这恐怕也是选址在植物园里布置的原因，林木的汇聚地自然会形成一定的灵能汇聚，影响乃至覆盖掉生物对石板的灵能感知。
脚下的走道石板铭刻的术式之中，亦有几条是驱离野兽防止接近的，应是为防止动物接近后导致误触，亦能误导他人对石板用途的认知。
就算石板中被发现存在灵能汇聚，那些符文束却被刻意弄得简单整洁，只要来人能认得符文大概代表的字义，都能从中推测出其原有的大致用途。
通过那些被极力简化的符文束，恒月竟能感受到设计者的心境，那是某种对他人智商的蔑视与…担忧。
「术式设计者的心理很阴暗啊，这是将闯入者当动物给看待了。」
零一边将该陷阱的信息在文档上编目，作为今后术式开发用的灵感来源，一边在终端上吐槽般地输入：「如果闯入者安然踏上小径，在路上可能会发生些什么动静，将他们给原地唬住一段时间。」
如果有人对地面的石砖起了疑心，打定主意要停留进行研究的话，那就更棒了。
破解术式的方法却也十分简单，不要静止在原地超过一定的时间、熄灭掉那附近蜡烛光源的来源、或脱离走道在黑暗的丛林中行走，都能够避免条件满足导致术式生效。
但是在压抑的黑暗环境当中，若是人看到了一条灯火明亮、地面亦铺设着石砖的小径，
有多少人会因为这光亮而感到防备，认为那将是吞噬他们性命的陷阱呢？
“闯入者如果执意要行走在黑暗中，可能会遭到野生动物的袭击，
发生些不必要的减员，逼迫他们回到那明亮的小径。”
恒月凑近观察了路边的指向牌，字体标识了区域中转站或继续深入的路径，
此时却萦绕着一股幻术的气息，被他以心力干涉着缓慢地驱散：“或许，在黑暗中高塔另有后手，能在丛林中将小股的闯入者整体歼灭。”
“或是在外界散布可靠的情报，迫使他们自愿回到小径，也可以避免过于频繁的引导，让他们觉察其中的风险。”
「你觉得，有可能是吉恩让我们注意的，区域中被称为‘咬人藤’的植物么？」
零的思维已经开始有些发散，他在终端中调出了相应的录音信息，随口提出了心中的某一种猜想。
“有可能，若那株植物能被高塔以某种方式控制，也就能解释他们面对花期威胁时，为何还一直坚持将那东西给留在高塔内了。”
毕竟这里是用于教学的植物园，正常来说不会有太多危险的布置，
高塔那些规范成员的条例章节，想必会透漏一些布置的蛛丝马迹。
恒月沿出口的方向继续行走，视线则观察着路旁的琉璃灯盏，几只蝴蝶轻巧落上他的肩膀，汲取着逸散的心力补充能量。
林中环绕着的动物越来越少，繁盛的枝叶将头顶的星光遮蔽，流动的水渠间漂浮着白色花瓣，向着来时的路途逐渐飘去。
沿着铺设着石砖的林中小径，朝出口蜿蜒着行进一段时间后，路旁布置的石灯突然多了起来，地形前方也逐渐的有了起伏。
空气中弥漫开一丝清新的花香，却并非茉莉花与蜂蜜混合的气味。
似乎有哪些地方…不太对劲。
青石阶上残留着枯叶与苔痕，阶梯的弧度却在缓慢向上攀升，恒月有些疑惑地沿着阶梯攀援而上，前方头顶却缓慢出现了建筑的轮廊。
一座木质的破败庙宇倒塌在旁，建筑的氛围却与周围格格不入，古朴的符文被铭刻在神坛之上，神龛之中却供奉着一尊蜡像。
‘…这里，好像不是出口。’
青蛙发现水温不对劲了。
在幻术中携带的才是正确的信息，恒月先入为主的猜想那可能是陷阱，倒是从来没想过更深的那层可能。
停靠指端的蝴蝶扑翼轻轻起飞，投入那花圃间种植的百合花丛，眼瞳扫视了一下那淡雅的园林，锁定了其中那道站立的身影。
泰伦斯正独自站立在花海中央，手中的日记在星空下稍显褪色，神色像是预料到了恒月的拜访，对不速之客的态度很是平静。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感兴趣么？”
恒月的眼眸却轻轻地半眯着，清脆的声音向着那人询问道：“我有些好奇，高塔为什么没派人来围杀我？”
在他正面选择与怪影战斗的那刻，它那响彻整层的尖啸与动物们惊恐的骚动，显然已将闯入者的存在向高塔宣告。
而且，他手中的那本东西…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平静，即使知道自己是孤身闯入的高塔。”
泰伦斯教授却叹息了一声，外表仍仿佛二十岁的青年，目光中多了些复杂的情绪：“但我不会回答你的其他问题，只因我还有待完成的交易。”
“待完成的交易…”
恒月踢着脚下零落的石子，眸中升起了些许的感兴趣，银币在手中化作银线漂浮，风之灵的气息也逐渐隐匿。
“那么说，难道他把我卖了？卖了有多少价钱？”
眸中流动着缤纷的亮蓝光点，恶灵却是开心地雀跃鼓掌道，脸上多了点凑热闹般的好奇，却没看到丝毫情绪变动的痕迹。
“被信任的人出卖，你就不会感到生气吗？”
泰伦斯轻抚了下手中那本日记，视线注视着恶灵那离奇的平静，封皮的痕迹与恒月被召唤当日，所见的‘媒介’却是一模一样。
“生气…吗？那肯定是会有一点啦。”
恒月原地歪了歪头，脸上显出一抹微笑道：“但说到信任吗？似乎也谈不上。”
“相互之间，只是利用的关系而已，倒也不必纠结太多吧？”
恒月眼中浮现出一抹危险的蓝荧，却未发现从手心微微沁出的汗滴，
零在终端边上津津有味的看着，同声谴责着某人出卖的行为，
扮演着他记忆中属于心魔的从容，恶灵的演技也飙升到了新的高度，露出一抹感兴趣的微笑道：“…既然来都来了，不打算尝试着来打倒我么？”
泰伦斯逐句品读着恒月的回答，心中复杂的情绪也缓慢淡去，逐渐回归了那抹无物的平淡。
“不，我只是来与你说明真相的。”
他语气平静地说出了那一句话。
…
并未被眼前的绝境所打倒，神情似带着些平静与好奇，在林中的黑暗之下却更是显得诡秘，
那丰富而感情满溢的微笑，恰似一个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具。
‘如非必要，至少不要在他面前亲自现身。’
得文的叹息犹然回荡在身旁，占卜仪式也预兆了情报的真实性，
泰伦斯却打定主意要亲自下场试探，认为仅有近距离观察过人的品性，才能确信此人是否可以进行托付。
神龛，塑像，未能阻止的悲剧，伊莲恩失智的真相。
在恶灵那看似少年的外表之下，拥有着冷静而明理的心灵，虽似天真无邪但也善于理解他人，
即使掌握着令人诧异的强大能力，也不会尝试滥用那偏向极端的力量。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需要考虑的呢？
“当我们赶到时，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神龛其中被蜡给封印着的木质塑像，曾被幻月教派从外地获取的未知异常，
未知条件下致使的一次异常暴走，却是导致了该起悲剧事件的主因。
幻月教派是雨都近期出现的小型教派，以神话传说中的‘黑月’作为图腾象征，其组织成员大多数是来自南部坊间的施法者，并痴迷于收集古代相关的遗物与古董。
但经过雨都异务司对教派的调查后，却发现他们收集的所谓遗物仅是些赝品，教派成员间的关系则有些类似于交流会性质，未发现有朝危险方向发展的迹象。
对该组织的监视亦因此保持在低限度，仅检测其一般的进货渠道与成员动向，避免该组织成员真的收购了某个遗物，引起雨都中不必要的伤亡与骚动。
控制开始的几年内一切如往期般顺利，该组织的威胁被从行动压制到了最小，教派内部的成员也似有着缩减的趋势，退出的人员却在雨都中就此消失。
在往期的监视记录整理中异务司发现，自某个教派高层从外地回归的日期后，教派成员的灵能能力就逐渐有所提升，且该教派开始大量收购活体牲畜。
但因为其与多个罐装食品公司的合作，行为被其成员掩盖在常规商业活动中，对相关事件的占卜预示可能造成伤亡，南区异务司对该组织开始进行查封。
对教派总部的袭击却遭遇了顽强抵抗，多位教派成员展现出了准四级的灵能，持有来源未知的军火与非法改造术具，对该组织的行动遭遇了很大的阻碍。
潜入小队也报告称内部存在血祭迹象，建筑外未填埋的葬坑中发现多具骨骸，其特征与教派内失踪人员的信息吻合，而教派首领与未知异常则不在此处。
推测该异常的能力可提升他人的灵能，但该用途对精神的安定有着极大危害，对被捕者的研究发现出现了狂躁症状，对他人的痛苦表示内心钝感与漠然。
异务司即开始对教派成员的全面通缉，几天时间内陆续有零散的成员被抓捕，但其核心的数十位成员却都销声匿迹，直至第一例失踪案件被上报到桌面。
被绑架者的身份不一，但都展现过灵能能力，且在坊间内均有着一定的名气与影响力，
对现场的勘测发现了教徒成员的痕迹，并认为该教派正尝试通过异常的能力，牺牲他人的性命来强化成员们的灵能，伊莲恩也在该段时间内外出时失踪。
“我们发现她的时候，环境中只剩一片空白的寂静。她拿着一把小巧的水果刀，那金发上已经是溅上了血迹。那显得无神的双眸看见我们时，却是突然似地升起了几分神采。”
木质的塑像上似散发着猩红的光泽，地面也被尸骸流出的血液染红了一层，几小时前这里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混战，但就连组织的首领都已经横尸在地。
调查中发现该异常拥有精神感染能力，最终决定暂时由拥有抑制措施的高塔，利用雨之塔环境中管理的‘DP-03-62’进行封印，直到魂灯笼开发出对应异常的封禁术式。
“伊莲恩被塑像操纵着杀光了与她同批的被绑架者，包括教徒在内一共却有二十三人，她的使魔也在混战的途中保护力竭死去。”
“伊莲恩在精神上受到了不少刺激，更别提被异常操纵时造成的未知影响，让她的心智与记忆…在冲突中变得混乱。即使中央镇守魂灯笼，也受高塔邀请为她诊断过，尝试使用符箓将部分残酷的记忆封印与隔离，但还是完全没法豁免对她人格的影响。”
“这就是你所寻求的真相。”
泰伦斯注视着恒月平静的脸庞，似丝毫没被他言语中的真相打动，却是再次重复出声强调着说道：“对他，我也会是一样的说辞。”
“这么说，你知道你学生的身份？”
恒月却突然出声询问道，眼神紧盯着泰伦斯的反应，
瞳孔的蓝荧却逐渐飘散，显露出那原本幽邃的瞳色。
“他毕竟是我的学生，与当年陷入迷茫中的我…也十分的相似。”
看着恒月逐渐解除身边的术式，泰伦斯却没有以手段去攻击他，而是如回忆般叹息了一声：“我清楚他的目的：‘杀掉那导致伊莲恩失智的幕后之人’，无论那目标会是人类、组织或是异常，他都会尝试用自己的方式找到目标，然后以自以为合适的方式将目标给处理掉。”
“然后呢？封锁消息，就是正确的么？”
恒月紧盯着打断他道，神色间却是微笑着：“为了‘守护’你的学生？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比如吉恩心脏中蛰伏着的，那让恶灵有些摸不透的东西，在深潭中曾尝试将其蚕食，在战斗中却帮着为他续命。
吉恩的存在看来并不是秘密，而是某人棋盘上重要的棋子吧？例如，那个古怪的酒保？
这些人早就知道了事件的真相，却如同傀儡背后的提线者一般，硬是看着吉恩行动也要瞒着，约束他踏上寻找‘真相’的道路。
恒月不知道吉恩知晓后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一些什么意外的举动，
但相比于知晓事实后可能造成的伤害，此时他却已是为此遍体鳞伤，何其讽刺。
恒月表情依旧显得平静，本来心绪就像是死水一般，此时回想起那趟列车之旅，却逐渐地有了些许起伏的波澜。
泰伦斯的声音却清晰而坚定，被术式约束在附近的花海：“即使告诉他，伊莲恩保持目前智力状态的原因，我知道，他还是会尝试去那么做，对现状即使不会有任何的帮助。因为向某物复仇就是复仇，没有什么可供解释的理由，在这人世间的循环中总是如此。”
“可是他陷入险境的举动，却是引起了某些人的担心。让你们之中的某些人拿不定注意，是否要继续对他封锁消息。”
恒月却是叹息了一声，瞳孔中蓝荧又重新亮起，翘起的嘴角却似带着讽刺：“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是要说服我和你们一起保密，还是决定让恶灵当传话的恶人，将这些信息中转传达给他呢？”
“真是，傲慢的举动。”
恒月平静地吐出一句评价，目光却朝着一侧的空间偏移，银色枪械瞬息被握持在右手，抬手向那无人的角落开了一枪。
“别啊，我还想继续偷听下去呢。”
有些清脆的男声从空地传出，似在情绪中带着几分失望，撤去了身旁笼罩的光学遮罩，科林从伪装中愉快地走出。
空中绽放着一张纸折的花朵，却恰好挡住了弹道的路线，一枚闪烁着光泽的银质子弹，正被花朵有些变形地衔着。
“话说，那边那位恶灵先生，我们曾经是不是见过？”
面对着神色镇静的小恶灵，在他手上自如编织的银线，科林没有先一步发动攻击，而是感兴趣地观察着他。
恶灵手中的银币材质与银镜相似，服饰上也似带着认知扰乱的效果，科林随便在脑海中回忆了几起报告，就将眼前的恒月与不少事件串联起来。
在旅店中多人出现的集体幻觉，被认为与制造幻觉有关的银镜异常，以及最近流传的萌萌异国少年照片，照片中的衣物似会随观察而变换，能呈现出观者心理中的理想状态。
复制过的相片虽然会失去性质，但现在原始的胶卷还没被回收。
这玩意在市面上被大量的流通，似被不少人当做是奇迹而收藏，他为了回收那玩意昨晚一夜没睡，才确定最初的源头是某间照相馆，不容易才将大部分相片给回收掉。
“看来，你在雨都最近过得挺不错嘛。”
西区镇守对恶灵异常如此笑谈道，眼中却是逐渐充盈起了灵能的光泽。
拥有着创造附属异常的方法，具有着精神影响方面的特质，具有类比四级术者的破坏力，人格也未建立模型…嘿，他那两个徒弟还真没搞错…‘B2’级别的区域危机？
或许，还要更加恐怖。
“没必要再因此战斗下去，科林。”
泰伦斯似乎早就发现了不速之客，看样子不但认识这位闯入的镇守，而且对于他的来意也有着了解。
“你认为我会放任一个危机，在雨都中大摇大摆地乱逛？”
科林看向站立一旁的泰伦斯，脸上却是带着轻快的笑容，将手杖向着地上轻轻地一顿，身边的折纸便如圆环般绽放。
恒月感受着科林的情绪，那迫不及待进攻的战意，却是轻声地回答着他道：“我来这里是寻找答案，进而解决问题的。
但既然答案已经找到，那么我也该着手解决问题了。”
“除此之外，我已经没有了约束的理由。”
…
离这高层都市顶端的约无限远处，一轮淡紫的月亮亦正悬浮在天际，它从人心幻梦的纷争聆召升起，而又化为淡紫的星辰如约坠地。
这都市之中的故事，仍待继续。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