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页·网道
现界与深界之夹缝；‘幻夜’酒吧内：
将客人送走并清理完剩下的杯子后，得文翻阅着手上那几张古旧的墨色拓本，看着上方那带着丝丝云纹、犹如弯月一般的奇异徽记，表情上不时闪过一丝有趣的神色。
而‘帽子’也懒懒地趴在椅子上休息着，已经用完了今日三次的占卜机会，圆润的帽身随着呼吸正微微的颤动，像是真正的活物一般充满质感。
瞄了一眼那显得优哉游哉的帽子，酒保扯过一条毛线围巾为它盖上，又将桌上自己杯中的苏打水顺手添满。
无人的钢琴仍自行演奏着悠扬的乐音，窗户间投射下如水波一般粼粼的光芒。
桌上的，是吉恩选择与他交易的‘知识’之一，从南部某个不知名遗迹中发掘出的石碑的拓本，除了古施法者对灵能的修炼与认知感悟，还有对当年历史与日常生活的某些记录。
‘这拓本上记载着残缺「冥想法」的消息一旦流出，或许还会引起不少中小型势力下场争夺？
他还真是会选……直接给我送了一个烫手山芋啊。’
得文轻声地叹了口气。
虽然其中的内容因残缺而无法修炼，但他已经可以预料到这东西会造成的混乱，吉恩出让这件物品时爽快给出的价格，也只是需要他略微提供一些信息与人脉。
得文只需在可信的人选间负责牵桥搭线，剩余的交涉则由吉恩与人选自行完成商定，而这几十年来作为‘中介人’所积累的威信，经由他介绍的‘生意’本就很少会出现差错。
…再不离开酒吧去现界逛一下，这把骨头说不定都快要酥了。
无法修炼的残缺法门对他自然是鸡肋，其中的一些理论与细节却仍有参考价值。
若是这幅拓本进入黑市中拍卖与流通，不少势力恐怕都会忍不住下场争抢。
如果其中不是涉及到某样隐秘，他应该也会将这东西扔在黑市里，静看围绕着它的斗争如旋涡般沉浮吧。
得文手指轻拂过那弯月般的徽记，脑海中却突然闪过前人的痕迹、在深界所留下过的那些记录，心头不知怎么又荡起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自从先祖一百三十年前在此界降临，却因为某种语焉不详的意外重伤而无法离开，寻遍跨界之法却发现依然归乡无望，只好安心在当地延展出他们的这一株家系。
而幼时他偶然翻出祖父在阁楼中，对深界研究遗留的手稿与记录，却不知道这一时间的好奇举动，在几十年后却成为了影响其半生的决定。
联盟与高塔对古遗物的研究一向是浅尝辄止，即使发现古代遗迹也会第一时间进行管制，故而这类遗迹发掘物在市面上的流通一向极少。
遗迹中铭刻着原本内容的石碑，可能也早已被依塔利斯联盟察觉并毁去，这几张轻薄如纸又恰巧携带着‘云中月’徽记的拓印，或已是这世间仅存的孤本了。
放下手中那几页轻飘飘的纸张，得文抬头望着窗边光暗交替的灯光，将额前垂下的那几缕碎发撩起，若有所思的看着缸中游鱼带起的流动光影。
而这被联盟命名为‘云中月’的徽记，似乎不仅是他祖父突破世界壁障的希望，与先祖当时降临调查的主要目的，也有着极大的关联…
但就算他能突破灵能四级的限制，跳到先祖也未曾展望过的那一重境界，又能在这世界内翻起些什么大的风浪呢？
终究也只是，这缸中的一尾游鱼而已。
‘解读。’
得文轻喝一声，勾画模拟着弯月徽记上的符文结构，将灵能缓慢搭建出点阵相连的三维图像，意志勾连间往着符文核心处轻轻一送，一股无形的能量波长骤然从符阵中荡出。
稍微判断思考了几秒，他便放开了灵能对这波动的收束与控制，任由那股奇怪的波长快速闪烁跳跃着，自现界与深界的夹缝荡向不可见的无限远处。
一段晦涩难明的信息骤然从虚空中返回，灵能跃动间似乎携带着复杂的数据信息，得文神色平静的操纵着徽记中的术式结构，对返回的灵能波动开始进行破译。
‘展开。’
术式随破译完成而缓慢展开一幅投影，点点黯淡的飘渺星光自他手中突然浮现，在群星中央悬浮的却是一枚淡白色的大点，散发着似温暖而又柔和的淡白辉光。
只有中央的白色大点仍保持结构完好，与其他星体沟通的细线却尽数断裂，周围的空间像是附上了一层灰蒙蒙的侵蚀气息。
“…不出所料，新的信标节点也都是这种情况。到底是出现了什么离奇玩意，才能影响到信标之间的联系呢…”
明明在先祖与祖父那两辈人手里，还能够正常运行的深界信标网络，传到他手上后就已经出现了这种情况。
你获得‘好东西’*1，该物品已失效.jpg
得文情绪无奈地叹了口气，挥挥手将面前的星光投影打散，直觉告诉他再想要找到相似的信标，就没有这次直接送上门这么好运了。
但要让他伪装前往雨都南部地区，冒着被那人堵门的风险刷遗迹捡漏，或是再使用‘幻夜’的异常性质，好奇的下到那些深界从未被人类探索过的地方…
不，无论风铃草再给他多少钱，他都坚决不干。
那里已经足够临近世界定义中的‘边界’，偶尔也会出现一些与‘外域’相连的空洞，地河的涌动时不时就会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冲刷上来，无论发生一些怎样诡异的灾害都不奇怪。
没看到就连他先祖和祖父那种四级巅峰，都在这深界里面裁得不明不白，而联盟那几个区域镇守一直盯着酒吧门口，为的不也是让他这个熟悉深界的人帮忙探路么？
现界、夹缝、深界、外域，四大世界认知层面，及地河所在的‘世界’边境之外。
依塔利斯术者所认知的‘外域’，就像是宇宙星体间被引力无意吸附的星辰，这些数据迥异的异界残片将在深界中缓慢溶解，终究会化为他们这世界当中，滋养众生的能量与养分。
先祖之所以想要离开这个世界，是因为他的根源本就源于外世界。
本可以旅行多个世界的‘旅法师’却被意外重创，困在某地无法动弹与恢复，无论谁来内心恐怕都会有些想不通。
而祖父的目的却是携带家族一并，在当时世界级别的异变下从环境中逃离。
逃离那在七十多年前在全球范围内所发生的，黑月升起笼罩大地后发生的那场离奇变故。
当然，现在却已经是没有离开的必要了。
…
雨都东部输运区；第三街九号支路：
在几十年前她随家人于外地搬迁到雨都东区，都市铁道网还未曾建成开放的时间点前，输运东区曾是除中心区外雨都少有的繁荣地带之一。
文娱西区半死不活，工业南区苟延残喘，高塔北区独善其身，唯有核心中央区与输运东区，经济发展上一片风生水起。
泥头车旁若无人般疾驰而掀起一片扬尘，飞空艇的螺旋桨发出恼人的嗡嗡声，时不时在正午的空中投射下覆盖一片建筑的阴影，这是苏菲（Sophie）记忆中曾似永远不变的旋律。
建设生态穹顶时所需从外界运输的大量钢铁构件，大部分需要通过东区的输运网络在雨都中进行中转。
而第三街的地理位置贴近附近的民用空港，运载货物与旅行观光的飞艇时常也会在空港中停靠。
也曾促使着，这附近的商业活动繁盛一时。
每一天都有大量的建材与资源从外地运来，自然也促生出了无数依附而生的输运企业，远来的创业者曾在尘埃滚滚的路途上奔走，纸笔签订下决定着一批批货物的去向。
只不过那‘繁荣’景象带给小苏菲的回忆，却只有下雨归家路途上，甩不开鞋的那潮湿的泥泞，还有在她练习时必然会破坏思考与注意力的，机械结构轰鸣的噪声与刺激鼻腔的尾气。
直到雨都铁道网路的一部分设施建成之后，居民们无论是运载货物还是出行都有了更廉价与轻便的选择。
便于维护的轻轨列车在专用的快速轨道上，以热值较高的柴油作为驱动燃料，甚至能轻松达到百公里及以上的时速。
…
就连恒月看到那玩意的时候，心中都不由得吃了一惊，虽然看到徊景内出现生态穹顶这种巨构奇观后，有技术能力弄出这种玩意的科技树不会太过正常。
但若不是恒月先前买票上车体验过一次，平均时速轻松破百公里及以上，还是以柴油机作为主要的驱动力来源，这个时代运行的城内‘轻轨’，也实在是过于骇人听闻了一些。
常规民众仍在使用有线电话与电报交流，但从旅店遭遇的那两个军队外勤携带的先进通讯装备推断，当局很明显已经掌握了通讯设备的小型化技术。
故而铁道部能够精准调控列车的班次，在他看来却并不值得思考并觉得惊奇，应该只是徊景环境中‘异常’的特殊威胁，从而让联盟当局选择对民间的技术应用进行限制。
从他赶到北区尝试去抓某人的痛脚，如果不算上一路买衣服、仪式材料、医疗品时所消耗的时间，列车在铁道网路行驶上就只花了约十五六分钟左右。
至于运行过程是否安全？就他一路上的体验而言…相对还是挺平稳的，就是想要忽悠说服着售票员给他卖一张票，这一过程属实不太容易。
一些站台所使用的奇术投影装置，在列车中所布置的广告光屏投影，让恒月心里也总是有种设计风格串台的诡异感。
…
而站台遍铁路布雨都的快速运输网络，直到今天也还在随城市的扩张而快速扩展，雨后春笋一般从都市的边边角角冒出，复而带动着附近区域经济的发展。
而曾经遍布天空的飞空观光艇，因那嗡嗡的螺旋桨噪声饱受附近居民投诉，也已经得到物理改良，地面站只剩下了清晨与黄昏，这两个时间段的停靠班次。
“嗯…不用担心，我最近会注意安全的。”
时针运行中已经缓慢指到了中午十二点，温暖而并不炽热的冬季阳光从窗帘外投射下来，在事务所的实木地板上投射下暖黄色的光影。
扬尘在光线的散射中浮现出点点光斑，桌上仍有些冒着蒸汽的温开水亦投出虚幻的烟影，苏菲在办公桌前面色淡然的翻看着腿上的书籍，手上则持握着有线电话正与他人对话着。
“唔…好的，那我这边就先不打扰了。”
她的眼眸反射着窗外那暖黄的阳光与树荫的斑点，窗外的街道两旁种植着四季常绿的树木。
淡黄的染色瓦片让这条街道颇有活力，一个苏菲眼中十分熟悉的身影，正提着东西在缓慢走近。
“那么，有机会我会回去探望您，回见…父亲。”
望着地平线上那微微朝内弯曲的高大结构、如同鸟巢一般将要把雨都包裹的穹顶骨架，她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嗯哈。”
抱着书像是一条鲤鱼一般伸直挺身，苏菲伸手将已经回响出嘟嘟提示音的话筒盖回电话，从刚才在沙发上瘫软着的姿态下站起。
…
琳轻声哼唱着最近流行剧目的曲调，心情轻快的从一旁的咖啡馆前经过，手提袋子里还存着几个给老板捎带的肉饼，浸出油纸的油脂似正散发着微妙的焦香气息。
她熟悉的从那狭小的楼梯间钻入走进，脚步轻轻的踏上了那易发出声响的古旧楼梯。
正想掏钥匙将事务所那古旧的大门轻快推开，给予某人一个出乎她预料的惊喜，却看到了一个早就开门等待在那里的熟悉身影。
“苏菲！”
只感觉前方一块软玉一般的躯体扑来，苏菲躲闪不及被少女的这一下正好扑中，不由得退后几步与琳一并摔到了一侧的沙发上。
“老板，莫非你是来特地出来等我的？”
琳那栗黄色的头发在半空中随风飘舞，双手将眼前那显得有些茫然无措的少女压在身下。
她轻轻将脸颊凑到苏菲身上乱嗅，淡绿色的眸子间似闪烁着些许惊喜。
“走…你先走开啦！别突然就这样…！”
苏菲有些在惊吓中不住的喘着气，但看着琳有些期待着的闪亮眼神，嘴角还是不由得抽搐着，有些嗔怪的将眼前这粘糖一般的人使劲推开。
沙发上坐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她眼中似流露出一丝无奈的神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