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页·逆反
艾薇拉被困在领域中无聊地拧着魔方，时不时甩出一道道刀芒，销毁掉在尸堆中自行活化运转的尸偶，油纸伞隔绝着雨水中的诡异生命力，等待着太阳教会的后手布置生效。
但她所不知道的是，外界还有两人正尝试着‘营救’她。
…
小女孩的表情稍微有些微妙，手上拿着一块铭刻着符文的玉石，悬浮的无属性灵能包裹着几枚符文，在空中闪烁着与玉石共鸣，仿佛在借助着她手上充当终端的玉石，与某种象征联系着。
她耐心的调整着共鸣的频率，但那光辉还像是老灯泡一般明灭不定，时不时的还会有一丝电光从玉石上延展，仿佛在功率上承载了极大的负载。
随着一道不太稳定的闪光，那玉石骤然被灵能撑得咔得一声绽裂开，在她手中炸裂四散，却被散发出的白光就此抑止。
小女孩额头上仿佛冒出了些许青筋，有些嫌弃的扔掉手中发烫的碎屑，残渣顺着风掉在地上，甚至还在冒着一缕缕焦糊的青烟。
“术式又过载了？”
恒月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看热闹，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清点着地上目前的‘战绩’，仔细数了数地上已经绽裂报废的玉石，小女孩的腮帮有些气呼呼地鼓了起来。
目前第十五次尝试，成功零次。
“对，暂时不想干了。”
小女孩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无言的朝着恒月的方向走去，在一旁挪了块石头坐了下来，细汗从额头上微微沁出，她拧开从手中变出来的水壶，先是将水倒在手上洗了洗，接着又是往喉咙里猛地灌了一大口，情绪舒适地叹了口气。
在摆渡人传达给恒月的知识中，无论何种领域型术式，一旦被成功的构建展开，就可以初步影响地脉与范围内的灵能环境，将灵能分布笼统的划分为‘里’与‘外’两面。
而根据能力偏向性的不同，施术者最初在选择构建领域时，便会直接利用某些特殊的概念组合，将领域化为自身的战斗主场，或是依靠概念间的配合达成某种功用。
一旦领域初步形成，原本用来构建领域的节点也会被笼罩在领域之中，通常会被施术者在构建地以术式掩藏起来，只要身处于名为‘里界’的核心领域环境中，施术者就可以肆意对灵能进行操纵与隔绝，也可以引动领域的威能，对覆盖范围内的灵能进行操纵或是压迫。
若要简单进行理解，则可以将‘里界’视作领域能力的主要延展区，‘外界’视作领域能力的外围影响区，玉鸣之前与艾薇拉在街道上交战时，他便是利用了领域能力对‘外界’的影响，在整个康彻斯范围内降下搜索并畸化生命的血雨，更得以操纵、比常规奇术使而言更宏大，总量几近是百十倍的体外灵能。
而根据领域构建时的功能定位，‘里界’也会有着不同的表现形式。
例如在「领域·染世庭」的‘里界’，艾薇拉目前发现的‘血、生命力、流动性、污秽、水’，五种概念之中，属于‘流动性’的部分概念就与‘水’的部分耦合，根据其特性与组合的概念，剥离了现实的正常结构，暂时构造了一个暂时用于囚禁她的巨大牢笼。
因为‘水’可以进行‘流动’，故而艾薇拉运动时‘水’也跟随着她而‘流动’。
而只要‘水’还在继续随着她的运动，而相对的进行‘流动’，在领域那现实结构崩坏的环境中，徊景就会自动判定，因为在艾薇拉在‘移动’时，她所属的参考系没有相对她进行‘移动’。
所以，她根本就没有在领域中‘尝试移动’过，无论如何尝试着离开，都只能是原地踏步。
就像在本质上错误的计算中，得出了一个不明所以的解，奇术就是这样踩在世界的BUG边缘，逐步得到发展的一门学科，既有其科学之处，但是在某些地方又显得邪门无比。
…
如果想要尝试着，摧毁已经初步构建的领域，在摆渡人看来不外乎只有两种方法。
一、是顶着领域术式的削弱，找到并强行摧毁构建领域时所用的节点，因为需要节点在徊景间锚定术式本身的结构，同时为领域的构成供给能量，节点的位置不可能处于领域里界之内，其中自然存在可操作的空间。
二、是以更加强大的能量与术式，无视节点直接摧毁领域本身的结构。
摆渡人若是真身进入这历史型徊景，倒是有那种直接决定一切的实力，但她本身只是为了系统发出的报酬而来，既然超限使用能力报酬就会无掉，她自然不会打算帮系统打白工。
而且，她也不想吓到身边的毛绒绒，小女孩有些好奇的看向恒月，目光主要集中在他蓬松的头发上，总觉得这个人的气质，在哪些地方和寻常年龄段的人，有点不一样。
摧毁领域很难，但如果只是想要在领域里界中，将些什么东西弄出来，那就比较简单了。
经由如‘迷途巷’这类拥有特殊区域的独特怪谈，就可以借助它们那现实扭曲的特性与相应职能，临时抵消一部分领域效果的影响，骤而让徊景短暂意识到自己的计算失误，修正一部分现实的结构崩坏。
虽然时间很短，但已经足够他俩将人给捞出来了。
摆渡人现在就是在利用起它们的特殊职能，让名为‘迷途巷’的怪谈通过迷路者的愿望，尝试定位着艾薇拉所在的领域里界，接下来所需要干的就是，用术式与灵能凿穿‘里界’的薄弱处。
…
康彻斯地下深处，游动的小鱼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光，与溶洞中微微散发着微光的水草与各色瑚枝映称着，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物种，正在这地底深处的空间中悄然延展。
少女挣扎着破开水面，有些迷茫的睁开她那青黑色的眼睛，她的体力近乎已经在先前的挣扎下耗尽，从那散发着荧光的湖畔爬了上来，洞顶镶嵌着的那轮夜明珠，如同带着银辉的明月，向着洞内的环境投射着稍有些虚幻的光芒。
金红色浆果在环境中发出淡淡的荧光，她像是从记忆中想起了什么似的，手脚并用地向前努力爬着，一把将手伸入了那从浆果灌木之中。
不顾枝条上附带着的尖利木刺，少女用力的抓着其上的浆果拽了出来，尖刺在她的皮肤上留下道道血痕，将手中已然碾碎化为浆液的浆果，混着湖畔中采集到的一种水草中挤出的汁液，在手中调和为一种散发着金红色光芒的粗制药物，随着她的动作在手中结合为了凝胶般的质地，如有生命一般流动着灵能光芒。
而少女看着这团凝胶药物，不由得咽了下口水，有些毅然地捧起了手，将它汇聚在喉中咽了下去。
略微带着些浆果与水草的腥气，一股热流从她的胃部逐渐涌出，金红色的灵能在皮肤上汇聚，修复着少女身体上的皮肉损伤，四肢逐渐的寻回了力气，而脑中的那形象却也不由得更加清晰，连着她身边的灵能都升腾而起，莫名的仇恨仿佛要将她吞噬。
‘若依（zoe），这是「我」的名字。’
少女在心中一遍遍的强调着，眼中闪烁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荧蓝色，逐渐将那躁动的灵能给镇压了下去，从恒月那散乱的『理性』共鸣残余中得来的一丝力量，维持着她在逻辑链的压制下，为所不多的理智。
在理智的冷静洗礼之下，她心中的情绪似乎在冰冷的倒映下一览无遗，那是「我」身体被改造的恐惧，那是「我」丧失了家人的悲愤，那是「我」成为了人偶的哀伤。
所有一切激荡的情绪，都被逻辑链莫名的指向了一个人。
‘玉鸣’。
她咬了下牙齿，虽然少女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不免受到过去的记忆与‘自我’的影响。
即使面临着如此变故，她现在的人格也理应表示平静。
因为那场景并非是她亲身所见，只是「我」的残余人格与脑中的记忆中作祟的倒影，并非是她的亲身经历，而是她感同身受时，那些被激发的情绪在作祟。
真正属于‘若依’的人格，恐怕早在最初，就已经在玉鸣对于素材的处理中，被当做不需要的杂质而直接洗净，现在此地站着的，只是一具空有「她」的恐惧回忆，名为‘活人偶’的残余。
一片凋落的红枫在空中伴随着夜明的光辉而飞舞，落在了湖水中如舟船一般飘荡，若依感到脸上莫名地有些湿润，不禁抬起手摸了摸，愕然的感觉到「她」的这具身体，不知何时已然是泪水满面。
‘……’
看着自己如人偶一般细白的手，她青黑的眼睛望向了树干上贴着的那枚，已经在历史中微微有些泛黄的符箓。
那是玉鸣用于构建领域的，其中一个节点。
如此可悲，明明寄托着他人的意志而生，从前世到此时，都只是一个为承载他人意志而存在的，理应无神无识的‘道具’而已。
但这样的微不足道的道具，竟然也会对着他人的经历感到感伤么？
还是说那股悲愤与与恨意，实在是太过于强烈，以至于，能够反过来将碰触它的人偶都给感染呢？
此身生于虚幻，却依旧要背负着他人的意志么？
‘但这无谓的苦难，很快就要结束了。’
她目光复杂，只需若依用力地揭下这枚符箓，破坏掉领域的节点…
就能使从城郡中，那不断向外延展的领域，在康彻斯内部彻底终止蔓延消散。
至少身为‘灵目’时的记忆，是这么告诉她的。
若依静静从地面上起身，迈步走向那树干上贴着的符箓，揭着那枚符箓就要撕下，冥冥中一声回音，也在空中茫然念道：‘界定…’
“你正在打算做什么呢？我亲爱的小傀儡？”
玉鸣饶有兴致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若依身上的毛发，一并跟随着身边波动的灵能炸开，不再犹豫，手中的符箓跟随着她的动作骤然撕下，那紧咬着的牙齿仿佛要崩出血来，显然情绪随着这莫名熟悉的声音，而突然被激发到了某种极致。
“你给我去死！！”
若依咬着牙，回忆着身为‘灵目’时记忆中记载的构建方式，她向着身后挥出一道冲击术式，随后极端恐惧的往湖畔的另一边逃开，重重的灵能将身躯包裹，将自身缩在了一旁。
过了许久，她才发现身后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些被冲击力蹂躏过一遍的低矮树丛，仿佛这一切，都还是若依过于激动，而莫名产生的幻觉。
仿若带着回音与失真，那声音逐渐念道：‘集中…’
“不…？这可不是幻觉喔？
倒是你的状态，似乎有些奇异。”
玉鸣轻巧地将手按上她的肩膀，面色透露出一抹戏谑，轻柔的凑在她耳边笑了笑道：“我从刚才开始，可是一直都站着，陪在你身边啊？”
又是一道奇术冲击闪过，他的身影化为闪烁的泡沫与蝴蝶飞散，若依坐在地上，身躯惊恐得有些微微颤抖。
被灵能蚀染为青黑色的头发微卷，她将头埋在怀里，如同小兔一般呜咽着。
‘构造…’
又一声虚幻的回音，仿若在空间中伴随着乐器和鸣，若依的身体不禁蜷缩着，她直观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上可能已经被玉鸣所下了某些手段，而他正在尝试牵扯她的情绪，以期于利用她情绪的漏洞，而做些什么。
必须找机会，脱离这种情绪激动的状态…
可是，办不到。
若依看着面前所映射出的，一抹小女孩的虚影，一丝茫然的痛楚不禁从她心中闪过。
后者正兴高采烈的向她展示着一件小木雕，琥珀色的眼瞳中满是灵气，正向她骄傲的邀功着。
“姐姐，你看！这是爷爷送给我的！”
小女孩兴高采烈道，凑到她身前举起了手中的小方盒，上方铭刻的纹路，仿若让若依从记忆中回想起来了什么，将手有些颤抖的，摸向了小女孩那虚幻的脸颊。
“莎拉…”
若依眼中的泪水扭曲了视界，即使知道面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她也愿意先沉浸在情感之中，不愿让眼前的一切就此逝去。
“诶？爷爷送了你什么好东西？也让哥哥来看一眼？”
玉鸣仿佛最开始就站在一旁，也将头饶有兴致的凑了上来，仿佛一个邻家大哥哥一般平和无害的微笑着，将手朝着小女孩的头发摸去。
没能忍住，冰冷的杀意从若依的情绪中延展，伴随着灵能而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她上前瞬身一个拳头，揍飞了玉鸣的脸。
杀意满盈之间，若依却惊愕发现她这一拳揍上了实体。
玉鸣的身躯，在半空中随着若依的记忆，而如影子一般变化为了多种状态，从她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到她朝夕相处的家人与友人，最后，却是若依本人的样貌一闪而过。
那如同她的镜中倒影一般的，玉鸣张口轻笑着，从口中吐出了最后的那个激活的咒文，犹如为那乐章编写的最后，填上一个休止符一般。
‘…共鸣。’
幻觉在最后的刹那终于破碎，她察觉那符箓已经被从树皮上涌出的血液，浸染得通红，而枫木那被血染赤的枝条，正在往着虚空中逐渐延展。
「领域·染世庭」，完全的展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