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8章 敕回京谋伐出奇
一连几日家中都笼罩着些许悲凉气息,张通妻儿无数次跪倒在楚云轩书房外苦苦哀求,深陷父女龃龉的他,只得称伤神致病,几番推辞不见。
楚家阿婆倒是格外安静,只终日在佛堂内礼佛,对念诚这番哭闹竟视而不见。
这倒是奇了。
自从张通被判了斩监候,我似是被衰鬼附体,家中事本就够烦忧的,谁料书院中更是掀起轩然大波。
那日黎夫子正在授课,忽听外面传来浑厚有力的钟声。
这书院正院的左侧置着一口百年老钟,一旦发生紧急之事方可撞钟以此召集书院全员,今日钟声三回,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乱子。
黎夫子不得已停下拨弄琴弦,向众生员一挥手,示意大家外出列队。
大堂中堂之上清香高燃,供果鲜花一应俱全。
师公与洪夫子正装束冠,满脸凝重,携一众教员早已严阵以待,我等学员匆忙列队,整个大堂乌压压瞬间站满了人,人虽多可却安静异常,众人垂手侍立,等待着未知的宿命。
片刻,只见两列执红矛跨利刃的兵士进来,左右依次分列站位,瞬间将整个大堂一分为二,留下大堂中片许空地,还未来得及看清,却见两列身着褐衣、手执拂尘宫人鱼贯而入,分向两边依次站立。
“这么快就到了?”
队列末位的金晏楼小声嘟囔着,忙将身子又往高大挺拔的裴一池身后挪了挪,正好挡住他娇小的身躯。
柳之尘低声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使者却死在我国境内,就算两国邦交再交好,只怕天家也不好交代。”
“晏楼,你躲什么?”谭耀祖瞄了一眼开始打趣金晏楼,却被裴一池一个眼神压制住嘴。
“小点声!”我话刚出口,只听一声高呼:“圣旨到!”
话毕,一个戴金丝瓒玉高冠、着紫水纹鎏锦祥云衣、三十来岁的太监手执圣旨,气定神闲踱着官步进来。
书院上下悉皆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佑我朝,遴选奇才,秋科已近,着原国子监太傅洪寅即日赴京,协办秋科事宜,钦此!”
师公接旨后张罗为太监奉茶,岂料那太监忙说道:“洪太傅,您且慢,刚刚宣读的是明旨,还有一道御旨只怕要劳您屏退左右,咱家才敢宣读不是。”
师公听罢,忙引着太监向后厅去过不提,众人也纷纷以此退去。
“你说那道暗旨会是什么?”谭耀祖是个憋不住的,率先问出了大家心中所疑。
“这可说不好,总之是你我不得而知的事。”柳之尘不屑回顾,径直向前走去。
“裴兄,你是个消息灵通的,你觉得会是什么?”谭耀祖不甘心拉住后来的裴一池问道。
一旁的金晏楼立马挡在裴一池跟前,梗着脖子嚷道:“喂,你这家伙有没有点涵养,都说了是暗旨,要师公自己才能听宣,你问裴大哥做什么?天家圣意,岂是我等可以揣测,你这分明就是陷裴大哥于不义耶!呆货,走开啦!哼”
谭耀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呛,天生黑皮的他,此时更憋的黑里泛红,一时间脸色竟如紫红的猪肝般难看。
“哎呦你个伶牙俐齿的,就你抖机灵。哼,我好男不跟......”话刚出口,谭耀祖突觉失言,忙止住话语,只气得原地打转转,丝毫不顾我等几人已走出老远。
功课依然,但我仍思忖着张通之事,又想起念诚与楚伯父的事,更是心里堵的厉害,于是在课后去了花园散心。
突然身后传来雅琴声动,我忙循声走了过去。只见黎夫子端坐在廊桥之上的凉亭中悠然抚琴。
一曲作罢,黎夫子冲我笑道:“善生,此曲如何?”
我喜不自知,忙抚掌道:“妙哉!神哉!学生何其有幸,今日听闻此等佳曲,多谢黎夫子赐教。”
黎夫子哂笑道:“混了几日衙门,你这厮越发市侩起来。果真妙哉?果真神哉?”
我忙搓搓手恭维道:“哪里逃得过夫子去?只是学生粗鄙,宫调乐事确实不通,不过仁者见仁,我听夫子这琴音自然是极好的,幽律灵动,悦耳动情,令人忘却凡尘,或游于天地,或览于山川,或浮于湍流,或神驰莽原,微风拂面,佳音入耳,真可谓‘神幽幽飘兮九天,魂荡荡袅兮遥山’”。
黎夫子听罢大笑,半晌说道:“你小子,俗!俗不可耐!”笑罢继续追问道:“你那案子进展如何?”
提及此案正中我得心事,我不顾他调侃,瞬间如霜打的茄子蔫儿了下来。
他见我此状心下了然,劝道:“你呀,年轻气盛,不过勇气可嘉。俗话说,当事者迷,旁观者清,你试着站在事外看,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假如狱中的张通是冤枉的且要问斩,那这结果是否正中真凶下怀?他此番目的到底是什么?假如你是真凶,你现在会怎么做?”
我听他这番话,入坠云雾,不知所言。正疑惑间,黎夫子说道:“一般来说,杀人凶手一定会再次返回案发现场。如果此番没有达成目的,那他一定会再次出手。你觉得他到底冲谁而来?”
“王爷!”我恍然道:“我认为凶手是冲着王爷而来,可他的目的我始终揣测不出,如今张通已被定案,您的意思是,如果这不是凶手想要的结果,那一定会对王爷再次下手?”
黎夫子不语,只轻抚着琴音道:“‘骥走崖边须勒缰,人至官位要缚心’,可自古以来官场之道从来都是尔虞我诈,要了官职还想要权势,有了权势更想要这江山,官上有官,权上有权,岂无歹人生出觊觎皇位之心?故说‘缚心’,更有几人能做到呢?别说宵小张通,如若扳倒政途上的绊脚石,就算是倾覆整个南山城,在他们眼里又算得了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听闻此言,我震惊之余,更是对黎夫子钦佩之至,没想到他身在书院,寄情音律,可却深谙世事,通透练达。
“这件事的要害在于官场,不在事件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