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错误的开始

欧洲的历史是从哪里开始的？看着面前的地图，我不知道该将目光停在何处，也想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若是在一两个世纪以前，这个问题会容易得多：我首先便会想到雅典，仿佛能看到自己爬上花香四溢的山丘，走进帕特农神庙拜祭古希腊先人，感谢他们留给我们的一切，譬如民主、哲学与美学；然后我会想到伟大的罗马帝国，我们的道路、法理、国家观念、行政观念都是从罗马帝国继承而来的；最后，我会伸手指向远在东方的犹太教古都、耶稣的受难地——耶路撒冷。当然，耶路撒冷严格来说并不是欧洲城市，但基督教是欧洲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若不追溯基督教的起源，我们又如何能够理解欧洲的文化呢？

一战结束不久，法国诗人保罗·瓦莱里（Paul Valéry）曾这样写道：“凡说起恺撒、屋大维、图拉真、维吉尔，说起摩西、圣保罗，说起亚里士多德、柏拉图、欧几里得，人们便能立即知道他们是谁并心生敬畏，那个地方便是欧洲。”长久以来，欧洲人都是这样认为的。雅典、罗马、耶路撒冷就这样被当作了托起西方文化的神圣三脚架。（参见插图Ⅱ）

我们在此并不是要否认显而易见的事实。欧洲文化的相当一部分的确是在这个三脚架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直至今日，欧洲人依然在受这三方面的影响。但是，仅凭这一点，我们就能理所应当地认为欧洲文化仅仅是依靠基督教、罗马帝国以及古希腊而形成的吗？在我看来，这种观念很容易使人们在认祖归宗的问题上犯错误。欧洲人日复一日地将自己视为圣保罗、屋大维、亚里士多德的后人，甚至一度就要把自己当作是他们的独生子了。这个想法很是奇怪。难道在欧洲之外的地方不曾出现过基督徒吗？难道罗马帝国从未有人到达过地中海的另一边吗？难道古希腊哲学家从未在东方棋逢对手吗？

为了给我们这次历史之旅奠定坚实的基础，我们首先得把地理问题理清楚。欧洲是亚洲西面的一个海角，南邻地中海，西邻大西洋，它虽然是一个地理空间，但更是产生于公元7、8世纪的一种政治现实。我们很快还会再谈到这一点。古希腊、罗马帝国以及最早期的基督教是另外三个圈子，它们与欧洲所在的地理空间只有很小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