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中国小说“隔膜”主题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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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小知识者与市民的“隔膜”

代表着叶圣陶创作水平的长篇小说《倪焕之》的出现是从更广阔的社会背景下,从更为复杂的心理历程上刻写了一类知识分子灰色生命悲剧的存在。年轻而充满理想的倪焕之刚刚从革命失败后悲怆人生的困境中走出来,又满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受蒋冰如之邀与他一起搞教育改革。他认为他的教育理论很快就会付诸现实,从而达到他培养新人,运用教育来改造社会的目的。所以他的喜悦感受是空前的。在他看来“一切的改革似乎都有把握,都以为非常简单、直捷”,事实上实践的过程并非如此。改革就是冲破传统,就是完成新的超越,那么在改革的进程中就必然遇到尖锐复杂的矛盾斗争,更何况倪焕之所处的社会环境正面临着“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危机。当倪焕之、蒋冰如满怀信心尝试新教育、理想教育时,社会的厚壁对他们形成了更为残酷的压迫,因为他们的思维超前,完全背离了传统,而他们的生存的环境又是传统守旧冥顽存在的地方——宗法制的农村社会。首先是流言的传播,“茶馆里讲,街头巷口讲,甚至小衙的角落里矮屋的黝暗里也讲”,流言“燃烧着悲惧忿恨、敌视的感情”。然后是以地痞蒋老虎为首的“白相人”趁火打劫,诬赖学校的农场占了他家的地皮,诬蔑平整坟墓伤风败俗……倪焕之与蒋冰如的良苦用心,反被目光短视、不明事理的人们视为大逆不道,他们理想的小舟刚刚起航,霎时间就被卷入了汹涌滔天的排浪中,经受着无情的冲击。他们的力量毕竟太软弱了,在孤立无援的处境中面对无情的事实只好采取了委曲求全的妥协态度。从客观的方面看,倪焕之无论是进行教育改革还是对理想家庭的设想,都表现出思想的先进性,具有超前意识,其中包含着许多合理的因素。然而倪焕之之所以完全失败、幻灭,时时陷入悲剧的境地,关键在于他“希望太切,观察太深”,并没有考虑到社会的复杂性,这就使他的理想变成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严酷的社会现实形成尖锐的对立冲突,而他又难以冲破现实的樊篱,当满腔的激进与愿望失败时,他收获的只能是悲剧。倪焕之的人生价值就在于他不停地追求,然而他的激进情愫又总使他耽于幻想、幼稚的境地,使理想与现实之间存在极远的距离,这也就为他日后的悲剧埋下了种子。倪焕之的一生充满了浓厚的悲剧色彩,他积极的人生追求时时被现实所否定,是社会的浊流与恐怖淹没了倪焕之,他终于没有逃脱社会的制约,在悲哀、消沉中终结了自己的生命。一个富有革命性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满腔热情搞乡村教育改革,但不为世俗的社会所认可。他经历了追求——幻灭,再追求——再幻灭,又追求——又幻灭的过程。倪焕之仅凭个人奋斗,并不能控制、主宰理想与现实相脱节的命运,由此注定他的悲剧是必然的。倪焕之这一悲剧形象意义就在于作者是“用严正的态度如实地写,不敢有着玩弄的心思”,这一形象具有高度的典型性,生动地体现着他所属时代的人们的特征。


[1] 叶圣陶:《叶圣陶选集·自序》,开明书店1951年版。

[2] 沈雁冰:《王鲁彦论》,《小说月报》1928年第1期。

[3] 商金林:《叶圣陶传》,安徽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336—337页。

[4] 茅盾:《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一集导言》,《茅盾全集》第20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479页。

[5] 沈雁冰:《王鲁彦论》,《小说月报》1928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