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山精
杨柱儿“吁……”了一声，疾驰的马车硬生生颠了几下才逐渐停了下来。
阿云探头进来面带不安道：“少爷，前面…没路了……”
周石初似料到了，悠悠地叹了口气，欠身把帘子掀大，猫腰起身跳下马车，边伸懒腰边打哈欠，放大了声音说道：“出来吧……”
我刚要起身下车，就见着周石初冲我的方向摆了摆手，恍然间明白他不是让我下车，要出来的应该另有其人。既然没我的事，我索性将掀开大半的车帘放了下来，只欠了个缝隙等着看看到底是谁要出来，出来干什么。
雾气是突然浓郁了起来的，见惯了山中走兽云中飞禽，我断定，照这出场的排面，应该是个老妖怪无疑了。怕阿云害怕，伸手揪了揪她的衣服，让她进来跟我一起。阿云果然是有些惊着了，得了我的邀约手忙脚乱的躲进厢里。我见她抱着猫的手不自觉的有些抖，那猫倒也懂事，奶气的“喵……”了一声，安慰似的在阿云手上蹭了蹭，尽显温柔。
我说：“阿云别怕，没事的，你家少爷应付不了也没事，这山里都是我的朋友。”
阿云小脸儿煞白，不知所以，只是愣怔的点点头。
雾气更加浓重了些的时候，我听得周围有一种车轮滚轧的声音由远及近。想着这老妖怪还要坐车也是清新脱俗，后来发现是我想多了，并没有看见车舆，雾气中飞身而下的是一个身着黑色羽衣皮肤白嫩的少女。少女笑靥如花，缓缓而来，每走一步脚腕上的铃铛都会琅琅作响，渐渐的，铃铛声盖过了那些车轮声，她停在了周石初面跟前，然后……所有的声音都停了下来。
“追了这么远出来？”周石初悠闲的说。
“谁让你不打招呼就走？”少女软绵绵的回答，嗯，还是像块豆腐似的，对，这声音就是刚刚花楼里的那块“豆腐”吧。
“你要留我的人，我还不赶紧跑？”周石初笑着说。
“留不得你就说留不得，跑什么？”这质问的声音已然不似之前那般矫揉，嗔怪里带了些发自心底的不满。
“她住烦了。”周石初言简意赅。
“差这一时半刻了？”少女步步紧逼。
“嗯，心慌。”周石初叉着腰看向我的方向，有点子无赖的说。
少女从鼻息里带出一声嘲讽的轻“哼”，轻蔑地笑着也看向我的方向，“瞎了这副好炉鼎了。”
“别打她的主意了，日后补给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周石初竟带了几分诱哄。
少女假惺惺的叹了口气，玉臂轻抬环住了周石初的脖颈，那豆腐似的声音也回归了原位，“行吧，我不打她主意，你先跟我回去。”言罢踮脚倾身，红唇瞬间贴上了周石初的脸。
周石初怕是也没料到突然间身上就挂了个可人儿，身子一僵，本能的又朝我这边看来。
我想着你看我干嘛呀，赶紧推开她呀，推开呀，推开呀，不自觉的就把帘子掀开了。
见我要下车，阿云拉住我摇头：“那女人不是人吧……”我挣开阿云，跳下车，心想“谁还是个人了？”
几步走到他们跟前，伸手扯开周石初脖子上的手臂，质问还在发愣的男人：“你怎么不推开她？”
想是周石初一时语塞，没有回答，只是将我拉到身后。
女人巧笑道：“二爷藏着掖着的，果然不一样呢。”
“要赶回镜石，今天是不能跟你回去了。”周石初像是写了一脸的逐客令，不知道是不是演给我看的。
“哦？这个时候去镜石？订契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女人问。
“考虑好了会通知你。先收了你这障眼法吧。”周石初看了看眼前挡路的山。
“都说是障眼法了，等明天一早自然就消了。”女人凉凉地翻了个白眼，看来是没有要放我们过去的意思。
“这有什么难的，何必求她呢。”见女人不肯收了法术，我有些恼了，俯身在草丛里捡了片叶子，按照记忆里的方法吹出了声音。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时候，山中骤然间热闹了起来，虎啸虫鸣由远及近，雾气是渐渐被撕开的，而眼前挡路的山体则是瞬间分崩离析的，百兽出山，白虎压轴。八只白虎分列两旁站定，第九只才慢悠悠的踱出来，背上驼了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那“人”眉眼深邃，身形瘦削，颌线明朗，薄唇微张：“嘿，看我这阵仗怎么样？当年没骗你吧？”
“你你你……”我从周石初身后出来，看着白虎背上的人形，不自觉的有些结巴了。
“你什么你，我也修个人形不行嘛？”山精见我惊讶，笑道，“就等着看你这副表情，等了好些年了。”
“这比你在镜石山上的时候好看呐。”我收起错愕。
“这样还能认出我？”他问道。
“嗯……刚刚为了确认是不是你，特意还是看了看本体。”我尴尬的回答。
山精皱眉骂了句不太干净的话，有些恼羞成怒地说：“你…你你不许再看了，我不要面子的吗……”
“好好好……不看了不看了，这样挺好看的。”我忍着笑打趣。
“就知道你们都是这么肤浅的，就喜欢看这没用的皮囊，好像谁没有似的。叫我出来干什么？”他从虎背上跳下来，那白虎老老实实的原地卧下。
“嗯，我要回镜石镇，大路不能走，要穿山，那个女人设障眼法不让过去。”我给他指了指一旁黑色羽衣的女人，直接道出原委。
“什么障眼法？我怎么没见着？”山精嗤笑一声道。
“哈，你出来的时候被撞碎了。”我也笑道，笑他的出场方式过于浮华了。
“这人谁啊？”山精没正眼瞧那女人，倒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了一番一直牵着我没撒手的周石初。
周石初谨慎的冲他颔首，但没说话，而是看向我。
“这是我相公，这是我朋友祁山鸣。”我心安理得的回答。
“哈？”这会儿轮到山精一脸惊愕了，“那狐狸精呢？”
“不知道……”我的确不知道，他在哪。
“死了？不能吧，上次是我大意了，这回我都准备好了，时机一到就杀回镜石山，特意给他备了九只……”山精指着身后的白虎，“不信困不死他。”
“他早就不在山上了。我也好久不在山上了。先帮我们过了这座山吧。”我见他突然斗志就昂扬了起来，赶紧给他浇浇冷水。
“这不就过去了吗？”他别过头看向他的来时路，亮如白昼，一路平坦。
那豆腐似的女人显然是不服，暗自施咒想把碎裂的山体重新聚合，只听九只白虎同时长啸，声震四野，女人终是没沉住那口温柔气，一跺脚嗔怒的看了一眼周石初，巨大的黑色羽翼陡然张开，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