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繁华
这寂寞又漫长的山中岁月，在周石初的背上结束了……这跟我之前想的很是不一样呢，还以为会在山上跟大狐狸一直重复着“等你回来”的故事……
我边流泪边微笑，默默地辞别了山里的每一株草，每一朵花，每一棵树，每一条藤，每一只飞鸟，每一头小鹿，以及那些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的狼虫虎豹们，这一次是我走了呀，我也没想到自己要下山了呢。要是大狐狸回来，你们就告诉他：等！我！回！来！
这寂静又崎岖的山路那头，应该有你们说的花天锦地，火树摇红，和万户繁华吧，或许在那熙来攘往中还能见到我那心心念念的人，又或许我本就是想穿过那滚滚尘烟站他面前看他惊喜交加呢。
周石初的家有两层院子，周家的厨娘云婶儿说十年前的那次盗抢之后，周老爷便带着八岁的周石初回了盐临老家，直到他成年，周老爷才放他独自搬回了镜石镇。以前的大宅院经历了那样的事自然是不能住了，这两层院落是他回镜石后重新置办的，已经住了大半年的时间了，家中只从乡下带来两个可靠的小厮，另外在镇上请了她一个厨娘兼老妈子。云婶儿还说周石初这人说来奇怪，按道理家里自然是不缺钱的，但平日里他吃穿用度极为朴素，绫罗绸缎是很少穿的，吃的东西更是不挑，能填饱肚子即可，白瞎了她这一身厨艺。每每出门都是粗布衣衫，一出门就是七八天，有时候夜半回来还满身污渍。这次回来倒还算干干净净，不然脏兮兮的，估计你也不会跟他走吧。
起初云婶儿对我很尊敬，后来据她自己说，当时以为我是少爷带回来的贵客，又见我什么都不会做，想是周家什么亲戚家的大小姐，所以她虽是热情主动的来帮我，但还是有些等级隔阂。相处了些时日应当是发现我这人很是好说话，她家少爷每次回来也不会对我有什么特别关照，她就判断我许是没有什么背景，就是少爷捡来的，这才大大咧咧起来。偶尔教我择个菜，带我喂个猫，或者引导我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个水，我看她扫地，也会主动抢过扫把，她自然而然的拿我当起了朋友，就像我在山上那些花花草草一样，她会对我诉苦，也会跟我讲笑。
听云婶絮絮叨叨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她会给我讲今天早市儿的鱼有多新鲜，放进锅里了还会跳三跳；讲夜市儿新来的摊位是家卖的烤猪皮的，那口感酥脆越嚼越香；讲街上的香糖果子腌制的手艺比她差在哪儿；讲她的新菜式亮点是什么；讲卖兔肉的二毛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讲杀猪李家聘闺女下个月初三晚上邀请她去吃席。有了我，她的生活应该也变得不那么无趣了，毕竟平时只有来富和留财两个小厮看家，也不怎么理她，少爷呢，又七八天才回来对付着吃几顿她做的饭，来周家大半年，她一身的才艺根本都没展现出一二，以我在山上几百年的经验，她应该也是孤单坏了。
有一次，周石初从外面回来，看云婶正跟满脸期待的我坐在院子里聊的热火朝天，他便坏笑着插了一句嘴，“你天天听她说有什么用，我看你这脚崴了也有一段时间了，该好了吧，你倒是出去看看呀。”
他不说我都忘记了自己的脚“应该”崴了这件事了。云婶儿也一脸惊讶的念叨：“怀瑶姑娘脚有问题吗？我这段日子都没发现。”说着还特意放下了手里来找食的流浪猫，过来我跟前伸手摸了摸我的脚踝。
我有些不太自然的说：“那个好了，好了……”这应该是……尴尬？吧。
周石初也假模假式的凑过来看了看，根本没在意我这脚崴了是不是骗他，像真有那么回事儿一样附和着：“看着也是没事了，云婶不用做我俩的饭了，我换身衣服带她出去。”
自那日起，周石初若是没事闲在家，便会衣着光鲜的带我出去逛。东门大街的布庄里，那锦缎细腻闪耀颜色灼灼，就像春日正午山坡上怒放的花儿们被阳光勾勒出一层金边儿，娇柔艳丽又光彩夺目。起初还是周石初按照他的喜好比对着哪块料子我穿起来好看，后来我自己就学会了挑挑拣拣，他便坐在一旁喝茶不再插言，遇见我难以取舍的，他才会替我跟掌柜说都去裁了。
南市的酒楼上，人类可真是会琢磨，这些日子在周家，云婶儿每每跟我炫耀的厨艺已经让我大吃一惊了，这酒楼更是让我大开眼界。那白萝卜雕的花，胡萝卜刻的龙，竹笋摆的宝塔，黄瓜拼的竹子，样样看的我目瞪口呆，各种我没见过的煎炒烹炸焖溜熬炖，还好我从没跟鸡鸭鱼羊猪们交过朋友，不然这以后可怎么面对它们？毕竟它们也太好吃了吧。吃饱了，偶尔还能赶上表演，若是我爱听，周石初会多赏几个钱，那唱曲儿的姑娘就能单独给我再唱上几支。
彩云巷的胭脂铺子会给挑选了胭脂的娘子们赠送妆面，第一次画完妆，店里的娘子拿来一面铜镜，唉，这么多年了，我还真是只照别人，不照自己，铜镜里这女人还怪好看的呢。我晃晃镜子问周石初这算好看吗？周石初愣了半晌才点了点头，跟掌柜娘子问：“刚刚给她脸上都抹了些什么东西？每样都要。”
西楼儿的珠宝店，满眼儿的瑰琳闪烁，衬得狐狸留在我这脖子上的平安扣子都失了颜色，对，这东西叫平安扣，是我进了珠宝店学到的第一名字。我是没想到这些石头崽子在人间竟被打磨的如此魅惑，一摇一闪一闪一摇的金银簪子，水润剔透色泽青翠的翡翠镯子，洁白晶莹能照见人影的珍珠项链，还有各种五颜六色我叫不上名字的宝贝，这一进店我就迷失自我了，竟想着若是他日被人抓了去打磨成这个样子，那也是不错的。周石初见我那个没出息的样子，摇头道：“这可不能都要，每次只能选一样。”我似懂非懂的开始了艰难选择，终是下不了决定，周石初见我犹疑，无奈道：“总不能买下这家店吧，爷最近手头也没这么多钱啊，反正以后每次都能选，这次爷帮你选吧。”我点点头，但后面每次来都是这样，我做不了决定，他帮我选一样儿，久而久之，那首饰盒子也是装满了的。至此，我也知道了周石初虽然大部分时候能满足我的既要也要的需求，但这天底下也还是有好多他也买不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