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延续
我诧异的望着吴奶奶，心想这老太太咋也跟我一样睡不着到处走呢，吴奶奶明显也看见了我，笑而不语。
我指着迎面而来的美女孕妇，以为是吴奶奶的女儿或者儿媳，想着怪不得来办手续的是保姆和侄子，原来自己的孩子在待产，可是待产也没理由不露面是吧，于是对吴奶奶问道：“您家的孩子快生了？”
美女孕妇见我指着她，礼貌的浅笑着回答：“是的呀，这孩子还不发动，也是很急人呀，预产期都过了五天了。”
她和吴奶奶的关系？……难道她……并没有……看见吴奶奶……所以吴奶奶？……想到这里，我来不及反省自己的表现有多不礼貌了，冲上楼梯，返回病房，果然，吴奶奶已经被拉走抢救了，只留下张奶奶和宋奶奶惊慌失措的呆坐在床上。刚刚还一同谈笑风生的老伙伴突然就生死未卜了，想来两位老人现时的心情一定很复杂，今晚要很难入睡了。人啊，总是要魂归那处的，可真的直面生死的时候，又难免恐惧。我简单的安慰了一下两位奶奶，重复着“吴奶奶一定没事”，两位奶奶也感慨的回应着“一定能跟你一样吉人天相”，然后重新躺下。
病房里异常安静，没有了微微的鼾声，窗外开始传来此起彼伏的跨年鞭炮声，鞭炮声遮掩着病房里有些哀怨的气氛，12点了，这一年过完了，又一年开始了。
我蹑手蹑脚关了灯，回到床上脑子里一直想着吴奶奶。她还游荡在产科吧，我应不应该去试试看，能不能把她拉回来？也不知道她自己知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会不会以为自己在做梦？我还是应该再去找找她，既然安排我看见了她，那一定是有原因的吧，嗯，再去一趟产科。
轻车熟路，楼梯间里隐隐约约能听到有人在说话，“是个女孩儿”…“今天检查B超的时候看的”…“给了五百的红包”…“出院之后联系我？还是直接处理？”…
我一抬头看到一个老年妇女微微佝偻的后背和一个护工穿着被灯光模糊的侧脸，直觉猜测这又是刚才那个护工。见我逐渐走上来，她们戛然而止。我怕她们识破我不是这个病区的家属，于是故作镇静径直前行，也再不看她们，但是第六感能感觉到她们似乎一直在盯着我。直到我拉开安全门走进病区，她们也跟着走了进去。然后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力怎么就这么好，又听到后面有新的对话“带着耳机应该听不见”…“不用担心听不懂的”…“随时联系”…后面没了对话，想来是“分道扬镳”了。
我也不想知道别人在干什么，只一门心思想找到吴奶奶。到底是哪个病房呢？此刻走廊里依然有稀稀拉拉的人来人往，新生儿的作息不规律，大人再疲惫也要随时清醒。我转了一圈，只有两个病房是熄了灯的，猜测里面应该全是孕妇没有产妇吧。剩余的有的开着灯可是没开门，有的开着门可是里面没有吴奶奶，唉，刚才应该跟着才对，这会儿也不好找了。
正在懊恼中，一转身，卧槽，吴奶奶就在身后。也是见惯了大场面了，虽然一惊，但再不会像之前一样跳脚。我本能的后退了一步，然后指指楼梯间的方向，想来吴奶奶也明白我虽然带着耳机，但在走廊里即便是打电话也太引人注意了，所以善解人意的跟我来到楼梯间。
12点钟了，我们在楼梯上坐了下来，我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稍微侧了侧身，半靠在楼梯的栏杆上，把耳机的麦克放在嘴边，仿佛自己在打电话，以防有人过来被吓到。
我试探着问：“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说：“我啊，住院之前，大概连续一个月的时间吧，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只要睡着就会断断续续的梦见自己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在那里我也是一个人住，好像在等什么，等的久了，觉得闷我就出门去问，这是哪儿啊？我怎么在这儿啊？你们怎么在这儿啊？他们都急匆匆的也没人理我。我呢，就随便找了几个路人做目标，看他们往哪儿走，我也跟着……跟到了一个排了可长可长的队伍的地方，大家排，我也排，排了太久了，久到应该不下十天的梦里都是在排队，终于排到了我。我问管事的这是排队做什么呢？管事的说排队去渡河呀。然后他仔细打量了打量我，说你还没到时间啊，你先在旁边等等吧。我站在旁边，一等又是几天，管事的跟我聊天，问我家里还有什么人，我说只有我一个人，他们说怪不得直接就来排队了，不过也太早了点……然后推了我一把，我就醒了。后面就觉得自己左手无名指一直是麻木的，于是就住了院，之后就没做过这个梦了。”
我说：“这个地方我也去过，我是差点回不来。”我想她去的一定是葬头渡了。
她继续说：“刚才躺下之后啊，我又做上了这个梦，管事的告诉我，时间到了，可以走了，然后我就落到了这里。”
我问：“您知道您现在……”
她慈祥的笑了起来：“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啦。”
我问：“那您不打算回去了？”
她摇摇头：“已经没有念想喽，这辈子该享得福都享了，该吃的苦也吃了，所有所想都挺如愿的，工作的时候就全身心的工作，生活的时候就惬意的生活，没有负累，顺其自然，这不是很好吗。要说这唯一的遗憾啊，就是年轻的时候只想着自由，一直也没像你们年轻人一样好好的谈个恋爱什么的，哈哈哈哈，现在想想，即使一个人生活的确简单舒适，也还是应该多尝试一下的呀，哈哈哈哈。刚才你看见了呀，我选的这家是不是还不错，哈哈……”吴奶奶豁达的笑声听起来让我都轻松了不少。
我点点头，此刻走廊里一阵嘈杂，吴奶奶向我道别，我扒着安全门的玻璃，看见美女孕妇的床被推出来，她老公紧跟着床边握着她的手，应该是去了产房。
明天我还能再住一天医院，运气好的话，应该可以混进去探探吴奶奶的新模样，想到生命又以另一种形态延续了，心情自然也没有那么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