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仙姑

一过了腊八，年味儿就浓了起来，这几天我妈已经开始零零碎碎的打扫卫生，准备年货了。我爸上班倒是越发的忙了些，外地工人都抢到火车票提前回家了，本地的工人就主动加班加点多挣些加班费，不过再忙也不过腊月二十，腊月二十之后厂子里就只接正月十五以后的单了。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我妈都会去村里的仙姑家约个法事或者请一些神器回来，比方说我九岁那年就第一次让仙姑给做了法事，比方说我12岁那年，她给我带了一年的化太岁符，再比方说中考，高考的那两年各请了一座文昌塔，还比方说我去年十八今年十九，暗九年和明九年赶在前后脚，她给我请了红腰带已经系了两年了……作为一名小学数学教师她可以说是非常的不讲科学了……当然从我这两三个月的经历来看，这红腰带也是不怎么好使的……不过，她高兴就好。今年也不例外。

今天腊月十五，她清早起床洒扫庭除之后，便把我薅起来塞了两口吃的带到了仙姑家里。

仙姑姓姜，跟我妈是发小，从小一起过家家，虽然差不多年纪，但是人家看上去却比我妈年轻许多。仙姑嫁人晚，孩子才上初中，小升初的时候我妈利用下班时间免费给孩子当了一年的家教，所以俩人的友情那是杠杠的。

仙姑家从祖上就一直在小神寨从事这个行当，在仙姑之前家里都是传男不传女，到了仙姑这一代，生了三个女儿，还没来得及生出儿子就赶上计划生育严格了，不让生了，仙姑是长女，所以这一代就传给了她。早些年村里有个大事小情，族长村长这些管事的都得先去她家问问吉凶。近十几年开始，村里来了一批一批的大学生村官，似乎跟她家官方联系的少了些，但是在村里的地位依然牢固，比方说拆迁，仙姑就又被请去做了“顾问”，那些钉子户有一半是仙姑劝走的。

仙姑这个人就特别的与时俱进，明里还注册了一间室内设计咨询公司，实际挂牌“姜文珺风水工作室”，在安城的各种社交平台都能看到她的软性宣传，我们本村里的人土呼呼的还叫人家仙姑，外面可都是要尊称一句“老师”的。

我从小就认识她，身边的朋友几乎都在她家请过符拿过药，甚至收过魂驱过邪，每到年底她家里的生意更是红火的不行，化太岁的，补财库的，还阴债的，楼栋口那豪车都是排着队来的，一进小区，就能闻见从她家楼道里飘出来的香火气。

仙姑家按人头分了这栋楼六楼的一整层，但实际上她为了孩子上学方便早就把家搬到了市中心，两个妹妹也早都外嫁，户口虽然留在村子里但人并不在村子里居住。也是因为谁都不住在这里，她就把整层几间房子都打通了，白天就在这里“办公”。我妈凭借跟仙姑从“过家家”时代就积攒起来的过硬的友情，每次都是随来随加三儿，也不排队，到了就先接待，今年也不例外。

我俩大摇大摆的进门，仙姑的助理（对，不是徒弟，叫助理）也认识我妈，排队的人都是来求仙姑办事的，自然也不说什么，都规规矩矩的等着。助理给我俩带到仙姑的工作间，正好上一个人的法事刚结束，地上铺着红毯，上面摆着黄纸，酥油灯，香炉，铜钱儿，这些装备让我想起了白家寿衣店，竟然莫名的亲切了起来，以前来可是没这种感觉的。

仙姑见我妈进来，热情的像个少女一样，巴掌脸立刻就笑出了花。仙姑是个纯天然的“网红脸”，在宿舍的时候大家一起看剧看综艺，说起哪个明星网红的蛇精脸，老灿她们都会说怎么会有人长这样，这脸肯定是削了，这下巴肯定是整了，我都会说她们没见过世面，因为我们村儿的仙姑就是长这样，老灿还说过那怕不是蛇精在世……

俩中年妇女先是说到哪里的金店工费又打折了，又谈起来哪家的衣服正在清仓，完全脱离了“师傅”和“缘主”的画风，我赶紧提醒着：“妈你可快点有啥求的赶紧的，外面的队都排到一楼了，别耽误姜姨工作。”她俩的话匣子这才在我的催促中收住了一些，开始转入正题。

交了法金给全家请了平安符和手牌，又听了仙姑叮嘱的注意事项，我妈欢欢喜喜要撤的时候，仙姑突然拉住我端详了一阵子。她看看我，皱皱眉，说我看起来有点虚，问我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我暗自佩服了一下，常年搞这些还真是有点专业，以前还以为她是蒙钱的。但是怕吓着我妈，就简单的说了说前几天发过烧，总是做噩梦，睡不太好之类的。她疑惑的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跟我妈说这孩子从小就体格好阳火旺，每次见我身上的三盏命灯火苗都往上窜，但是今天她看到的我却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好像是有点不太对劲儿，让我妈晚上睡前多给我叫叫魂，有啥问题随时给她打电话。

我妈赶紧又问哪里不对劲儿，会有啥问题？

仙姑说，许是病的，孩子右肩的命灯忽明忽暗的，养一养再看看，如果这几日再有其他病症，一定及时去医院，同时也要赶紧找她准备添油或者重新点灯。

她这话一说完，我妈就紧张了，回家一路都盯着我看，在外面吃饭的时候更是一会儿说我这脸色是不对，一会儿看我这眼神儿有点涣散，一会儿觉着我腿脚不利索，一会儿又认定我脑子不灵光……

一回到家里，立即就把我安排在窗边的躺椅上晒太阳，让我多吸收吸收阳气，我也不知道根据是啥，但是中午这太阳晒的还真是挺舒服的。躺椅上自拍一张发到群里，光线好到皮肤像镶了金边儿，整张脸都闪闪发光的，毛孔都被淡化了，准备迎接大家的盛赞一番，结果老灿，小聪，大侠却都感叹这养尊处优的脸咋这么圆了？欸，圆吗？我觉着还挺好看的，咋也不夸夸我？不夸吗？不夸的话我还要不要把照片发给小白？我就纳了闷了，这虽然是养了几天，但也就是刚刚恢复体力，怎么脸就圆了，我连饭量都还没有完全复原，按道理应该瘦了才对，她们这是嫉妒我皮肤好啊还是气色好啊？纠结了一阵子，最后还是用修图工具瘦了瘦脸，然后把自拍发给了小白，“白师傅”秒回的不是“脸圆不圆”而是“你……灯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