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与“龙抬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月二日江上行，东风日暖闻吹笙。

花须柳眼各无赖，紫蝶黄蜂俱有情。

——唐·李商隐

说到农历的二月初二，几乎所有中国人都会想到“二月二，龙抬头”的俗语，而美发行业的从业者们肯定还会认为，这是一年正式工作的开始，也是第一个业绩的高峰。对于今天的国人来说，二月二可能就是一个理发的日子，而所谓的“龙抬头”，很多人也就自然而然地跟剃头联系在了一起。但实际上，二月二的历史还是相当悠久的，其传统的节俗也很丰富，反倒是理发这个我们今天人人都熟悉的习俗，产生的时间却比较晚。下面咱们就来聊一聊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二月二节”。

二月二与中和节

在中国为数众多的传统节日中，二月二并不是一个特别古老的节日，它的起源大概是在唐朝中期，又与唐德宗年间设立的中和节有密切的关系。大约是在唐贞元五年（789年）的春天，安史之乱已经被平定了十几年，整个唐朝社会也开始表现出一定的“中兴”之相，唐德宗就跟当时的宰相李泌提了个想法，大概是说：“春节之后，下一个重要的节日就到上巳和寒食了，这都是三月初的节日，整个二月都没有节日，朕想设立一个节日让大家庆祝欢乐一下，你看选什么日子好呢？”然后李泌就说：“二月一日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可以设节，取名叫中和节吧。”当然最后发布诏书的时候，言辞上还是美化了一番，设立这个节日的目的被表述为：“春方发生，候及仲月，勾萌毕达，天地同和，俾其昭苏，宜助畅茂。”大概就是春天万物萌发，要顺应天时，与民同乐的意思。

唐朝人是特别爱玩的，很多带有原始巫术色彩的传统节日，比如上巳节、上元节，到了唐朝人这里慢慢都往狂欢节方向上跑偏了。春天草木萌动，中和节设在仲春，那正是出去游玩的好日子，再加上政府的设计规定，所以就产生了春游、宴饮、春社祈谷等习俗。不过中国人在传统节日上，似乎对“重数”的日期有某种偏好，比如三月三上巳节、五月五端午节、九月九重阳节等等。或许是因为这个偏好，也或许是因为唐人觉得一天的节期太短，在中和节设立的短短几十年之后，我们在唐人的诗词文章中就开始发现了“二月二节”的踪迹，其节俗也跟中和节特别相似。比如白居易曾有诗《二月一日作，赠韦七庶子》：“明朝二月二，疾平斋复毕。应须挈一壶，寻花觅韦七。”这实际上就说明当时有二月二郊游宴饮的习俗。到了晚唐时期的文人笔记里，二月二这天还有采菜、迎富等习俗。比如晚唐风俗志《岁华纪丽》就有一个故事，说有个叫巢氏的人，在二月二这天领养了一个孩子，后来家里就大富起来。后来，这个地方的人“以此日出野田采蓬叶，向门前以祭之，云迎富。”可见到了中晚唐时期，中和节的日期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从二月一日变成了二月二日。

之后一直到两宋时期，二月二节基本上都是这样一个以踏青、挑菜、迎富为主要节俗的比较欢快的春季节日。但从元代开始，二月二又有了新变化，节俗的内涵也大为丰富起来。

二月二与百虫

农历的二月初二，从日期上来说与二十四节气中的惊蛰非常接近。伴随着滚滚的春雷，田间屋内沉眠了一冬的虫蚁们也被春雷惊醒，开始活跃起来。多数的虫蚁对人们的生产生活都有妨碍，它们或者传播疾病，或者啃坏庄稼。所以到了这个时节，民间也就出现了很多杀灭昆虫的习俗。二月二节在惊蛰前后，习俗上逐渐也就受到了惊蛰的影响。

元明时期，尤其是明代以后，二月二中逐渐多出了一些与驱虫相关的习俗。具体的做法各地多有不同。为了避免昆虫啃食庄稼，有些地方流行“打囤”的做法，也有打灰囤、画仓等不同的叫法。大致的做法就是用簸箕盛着草木灰，在院子里画成粮仓的形状，然后在中间摆上粮食，有的地方还要赶鸡进去吃掉，认为这样可以避免昆虫啃食庄稼。

而为了避免蚊虫叮咬传播疾病，很多地方也流行二月二在屋内撒灰的做法。用在屋内撒草木灰的方式驱除虫蚁，最早见于先秦典籍，唐代孙思邈的《千金月令》里记为惊蛰民俗，再后来又传到了二月二。为了驱除屋内的蝎子毒虫，民间还有很多方法，比如贴符纸，或者用棍棒敲打家中的家具、房梁，还有的地方流行焚香或点蜡烛驱虫。在二月二前后，春播就正式开始了。这些驱虫的仪式在今天的人看来或许不那么“科学”，但是在古代农业社会，人们靠天吃饭，一年的收成都掌握在不可捉摸的老天爷手里。所以通过这样或那样的方法，表达自己对丰收的祈愿，也是很好理解的。

二月二与龙

如今说到二月二，很多人都会接上一句“龙抬头”。但实际上从节俗的发展来说，应该是先有二月二，后有龙抬头。二月二节开始与龙扯上关系，基本上是元明以后的事情了。那么二月二是怎么跟龙搭上关系的呢？民间有一些传说，学者们也有一套解释。

先说一下民间传说吧，比较流行的故事有两个。其中一个故事是跟武则天有关。传说女人当皇帝引起了天帝的不满，就下令三年不许给人间降雨。但负责行云布雨的白龙很同情百姓，就偷偷给人间下了雨。天帝很生气，就把白龙镇压在山下，说除非金豆开花，否则不许出来。后来老百姓为了感谢白龙，就想出了爆玉米花的办法，因为玉米是黄色的，将玉米爆出花来就成了所谓的“金豆开花”。不过我们都知道玉米起源于美洲，传入中国大概是十六世纪中期以后了。所以这个传说虽然提到了武则天，但时间要比唐朝晚得多了。总之，按这则传说，二月二这天白龙重获自由，所以这天叫“龙抬头”。另一个故事是说龙王和王后有个女儿，她的生日是在二月二这天。女儿长大后跟人间的男子相恋，龙王和王后非常想念女儿，所以在每年龙女生日的时候就从海里抬头出来张望。

学者们对这个问题的解释和传说故事当然不同。有的学者认为，二月二和惊蛰挨得很近，惊蛰在古代人的观念中是个万物复苏的日子，龙是万物之长，所以就用龙抬头来代表万物的苏醒，这是一种说法。还有一些学者认为，“二月二，龙抬头”的说法与星象有关。中国古代天文星象有四象之说，也就是“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而青龙是东方天空的星宿。每年的仲春时节，正是青龙在东方天际崭露头角的时候，所以称龙抬头。

二月二既然跟龙联系了起来，那很多习俗也就都跟着姓了“龙”，变得“傲天”起来。比如有的地方流行二月二吃水饺或吃面，吃水饺就被称作“吃龙耳”“吃龙角”，吃面条被称作“吃龙须”；有的地方吃一种蒸肉卷子，被称作“吃懒龙”；等等。当然流布更广泛的，还是“引龙”的习俗。

所谓的“引龙”，本质上其实是引水，求一个风调雨顺，这在农业社会是非常重要的理念。因为古人认为龙是掌管行云布雨的，所以这个仪式就被人们叫作引龙。古人认为龙是居住在水里的，所以引龙仪式的起点和终点往往都是有水的地方，比如从家中的水井引到储水的水缸，或者从村里的河流引到家里的水缸。具体的做法各地差别比较大，有用草木灰的，也有用米糠的，大约都是用这些东西撒成蜿蜒的曲线，仿佛龙一样，然后把起点终点连接起来。除了引水之外，在有些地方还有二月二“引钱龙”的习俗，这可能是唐宋时期二月二迎富习俗的一种演变。

现如今，说到二月二，在大部分的城市里可能只剩下理发这一个习俗比较普遍了。在农村，家家户户都通了自来水，引龙的仪式也已经非常少见，只有一些乡间的老人家可能还保留着这个习惯。不过这几年，随着非遗保护引起社会上下的重视，有一些二月二的社交活动倒是有所复兴，比如很多地方又重新出现了二月二的庙会，二月二这天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二月二这个节日，一开始就是庆祝春日的以欢腾娱乐为主的节日，后来在农业社会经济、文化的影响下，逐渐加入了各种带有农业文明色彩的习俗。而在如今商业文明的大潮下，传统农业文明的很多习俗都难以为继，倒是最初的娱乐色彩出现了回归，这也实在是一件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