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馆是新“民俗”
Art Museum is a New Folk Custom
文/王若师
溯源美术馆的历史,也是溯源对“美”的享受与感知。作为重要的公共空间,“美术馆”得以承载现代人的诸多生命体验和需求,其外延也在不断扩展,大众艺术消费成为一种融合的、流动的日常。
美术馆(art museum)中的“museum”一词,词根来自希腊语“mουσαι”,即缪斯,希腊神话中9位主司艺术与科学的女神。她们赋予诗人以灵感,司管着从音乐、舞蹈、诗歌到几何学与天文学等诸多领域,体现了古代希腊人对艺术与科学的完整理解。“museum”最初的意思就是供奉缪斯女神的神庙。我们通常所认为的“美术馆”直到16世纪才真正出现,不出所料是来自文艺复兴的贡献。1581年,意大利佛罗伦萨的乌菲齐美术馆(the Uffizi Gallery)成为美第奇家族的艺术品收藏地,标志着世界上第一家美术馆的诞生。这座由米开朗琪罗得意门生瓦萨里设计的四层建筑本身,即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杰作,最初被美第奇家族当作政务办公地(政务厅的意大利文为“uffizi”,“乌菲齐”因此得名)。乌菲齐美术馆如今早已开放参观,然而其最初的参观者只限于受邀者和当时的特定阶层,第一家真正面向所有民众的美术馆的出现还要一直等到法国大革命之后,1793年8月10日卢浮宫的正式开放。
溯源历史可知,从诞生那天起,美术馆就与权力和财富密不可分,艺术欣赏曾长期局限于特定阶层的兴趣和消遣特权,对于大众来说,无权也无能力介入其中。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吸纳世界大量艺术作品,实现了美术馆的现代化,其最大意义在于打破了艺术欣赏长期的不平衡。作为现代化的产物,现代公共美术馆早期(20世纪70年代之前)与艺术研究紧密结合,以馆中陈列的历代艺术作品为研究对象,对于纷繁复杂的艺术流派和风格进行整理研究,将有逻辑的叙事表达纳入艺术品的陈列展示。20世纪90年代以来,以美术馆为研究对象的“美术馆学”成为一门跨越社会学、艺术学、人类学、历史学和文化学的学科。因其来自殿堂之上的历史事实,即使进入现代,艺术品及其衍生物仍不可避免地带有阶级品位与消费风格的象征。鲍德里亚在《物体系》中说,现代物品在功能上的解放,摆脱了“风格的缺乏”,带来人们对风格的追求。“拥有一间巴洛克客厅”被当作某个时期流行风格的呈现,但实际结果往往是一个了无创意的陈套,主观精神自由往往沦为风格的口号。
美的价值,从人体解剖学到一丝不苟的色相理论和神圣的黄金分割,曾经一度是固有的,也曾无数次受限于时代的审美而做出调整。我们曾多次将2019年荷兰国立博物馆对伦勃朗《夜巡》修复的线上直播作为数字化普惠于艺术的代表案例,却往往忘记历史上伦勃朗创作这幅大型集体肖像画之后,遭到了当地人的集体抵制,以至于他的艺术创作一落千丈、陷入困顿,而他遭遇抵制的原因是没有迎合当时人们的审美要求,大胆采用新的表现手段而引起受众不满。而今天,艺术作品成为巨大的模因库,或者我们可以说,时代文化就是无数模因构成的景观。当马塞尔·杜尚试图在艺术画廊里展出小便池,就是在告诉世界“审美中立的美术馆理应容纳任何作品”,其意义不仅仅在于作品本身,只有当参观者看到了作品在美术馆中展出这一幕之时,这个场景本身才拥有了意义,20世纪的许多艺术作品都与此有关。如同后现代主义者格里芬所说的从“共同的教条”到“广泛的情绪”,我们的关注点应从“艺术作品本身的艺术性”更多地迁移到“观者如何赋予艺术品价值”,因为人们越来越不认同对单一且固化的“美”的被动接受,人们迫切地希望从被动的客体转变为作品和场景的一部分,这并非个人主义盛行与自我意识彰显的结果,而是社交网络与数字化生活所带来的权威祛魅与不可逆的个性化需求增长造成的。
“艺术是体验而非理解”,当街头成为班克斯的画布,自由表达赋予空间新的感受意义。面对信息茧房带来的舆论场中共识的丧失,现代人更加需要开放共享的公共空间。社交网络也许在某种意义上充当了这个角色,但物理意义上的时间和空间的共享仍尤为重要,因其通过一致性的体验带来观念上的认同。公共艺术空间也许会成为现代人的“古希腊广场”。
伴随生活方式和美学需求的升级,以新视觉技术为代表,艺术开始越来越多地融入日常生活和全品类商业范式:艺术购物中心和艺术酒店大行其道,策展式商业模式通过内容刷新传递空间和品牌的审美价值观;数字艺术家们利用数字技术让艺术以更加本地化的姿态渗透进本已丧失活力的公共空间,对其进行翻新和再造;大众艺术消费成为一种融合的、流动的日常,一个角落或一个小物都可能成为某种艺术精神的承载……因此,当艺术的展示逻辑和欣赏逻辑都发生重构,我们说,美术馆正在成为一种新“民俗”。
图为班克斯街头作品。©图源于UNSPLASH
“艺术是体验而非理解”
Art is not about understanding. It is to experi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