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尽识
1920年11月2日,厚重的云层堵住了冬日里的阳光。自贡的冬天从来都是阴冷湿润的,街道萧瑟清冷,少有人在外行走。
那年的11月发生了很多件大事:陈独秀主持起草了《中国共产党宣言》; 《共产党》月刊在上海创刊;孙中山偕同唐绍仪、伍廷芳等离沪去粤,重组军政府……
这些大事皆与喻家无关,此时的喻家正处理着自家的大事。
这一日,整个四合院的气氛与往日不同,空气中多了一丝紧张和期待。喻焕荣在产房外焦急等待,妻子陈氏已经在里面待了18个小时,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车夫、伙夫、打杂的、丫鬟也跟着悬吊起一颗颗激动的心,在四合院里为喻家第三个孩子的出世忙得晕头转向。
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产婆报喜道:“是个妹妹!”喻焕荣激动地告诉院中的小朋友们:“喻泽万、喻泽贵!你们又添妹妹了!”这时的乌云裂出一道缝隙,阳光照进了喻家大院。
守在门外的喻家人都松了口气,喻焕荣兴冲冲地走进房间,抚慰了产后的夫人,又把喻家老三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个女娃儿长得秀气!”家里人都这样说。这个长相秀气的女娃儿便是后来我的奶奶,喻焕荣是我的曾外祖父,他给奶奶取名“泽琴”,寓意“温润而泽”“琴遇知音”。
虽说奶奶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排名老三,但在家里的女孩儿中,她是老二,所以家里人都管她叫“二小姐”。
那时喻家家境优裕,丫鬟里有负责煮饭的,有负责梳妆的,打杂的、伙夫、马车夫一应俱全。每人各司其职、互不交叉,也算得上锦衣玉食之家了。
曾外祖母陈氏温良恭俭,为人恬静温婉,此生一共生养六个子女,六个子女皆平安长大。在那个年代,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曾外祖父母的感情甚好,平时陪伴子女的时间很多,所以二小姐性格外向开朗,愿意与人交流,也不认生。她从小便讨人欢喜,走到哪儿都能跟人叽叽喳喳聊上两句,高兴了还会唱起来、跳起来,在喻家上上下下很是吃得开。
“喻家二小姐”的名号在牛佛镇回龙乡那可是响当当的,家家户户都认得这个扎羊角辫儿的小女孩儿,随处都能听见她那银铃般的笑声。快乐是会传染的,整个喻家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好景不长,待二小姐长到4岁时,她便被家里要求缠足。曾外祖母也极不愿意让心爱的女儿遭此大罪,但是那时女人“三寸金莲”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什么反抗的余地。她自己也是裹了一双小脚,走路的时候颤颤巍巍的,走快了就会摔跤。哪怕在家里再受宠爱,该来的终归是躲不过。4岁的娃娃什么也不懂,稀里糊涂地被缠了足。那时候,女性一般从四五岁起便开始缠足,直到成年骨骼定型后方将布带解开,当然也有终生缠裹者。
二小姐被缠得哇哇大哭,下床走路都困难,每天夜里钻心地疼,根本睡不着觉。就这样缠了好几个月,二小姐天天度日如年。
就在1924年,军阀杨森执政成都。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烧的,就是这妇女缠足的陋习。在成都被废止了的习俗,四川其他地方自然也跟着效仿,家里这才给二小姐松绑,保住了她的双脚——至少她还能正常走路。但由于当时缠得太用力,小小的脚还是被挤变形,留下了伤筋动骨的后遗症。现在看奶奶的脚,会发现她的脚尖尖的,被裹成了三角形。
如今100岁了,她都还记得那时裹脚的滋味:“那才不是人该遭的罪哦,那么小个脚,不让你往大了长啊!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还很臭!”现在,奶奶习惯穿一双柔软的老北京布鞋,再搭配一双软乎乎的厚袜子——她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呢,现在是咋个舒服咋个整。